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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 皇帝來立政殿的時候,鄭娥與二公主便過去與他說了這事。

皇帝這會兒才剛得了好消息, 之前因為太後病情而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當真稱得上晴空萬裏。

他心情正好,挨個兒摸了摸眼前兩個小姑娘光潔白皙的額角,俊美的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語聲溫溫的:“既是想去,那便去吧, 雖說皇姐不願大辦,可你們做晚輩的确實是該去賀壽……”他長眉一揚, 又多囑咐了幾句,“不過,可得先說好了, 你們兩個不能亂跑,也不能胡鬧。”

二公主連連點頭, 搖着皇帝的胳膊嘟起嘴, 撒嬌着道:“父皇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阿娥啊!”說着, 用手肘輕輕的推了推鄭娥, 眨眨眼睛,意有所指,

鄭娥回頭瞪了二公主一眼, 眼睛圓溜溜的,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貓咪。但她想了想,還是轉過頭, 很是認真的與皇帝承諾道:“蕭叔叔你放心好了,我會看好二娘的。”

皇帝被鄭娥這小大人的模樣逗得一笑,拉着鄭娥的手坐下,笑着道:“阿娥一貫懂事,朕倒是沒什麽不放心的。這回難得出去,你只管放心去玩,很不必去管二娘這丫頭。”說着,他伸手在二公主的額上彈了彈,教訓女兒道,“你啊,做姐姐的到還要叫阿娥這個妹妹看着,羞也不羞?這般不叫人省心,日後可怎麽好?”

二公主蹦蹦跳跳的起身,身後的發尾跟着一甩,雙手背在後頭,整個人快活的猶如一只百靈鳥,就連聲音都是清脆脆的,清脆的仿佛要滴出水來:“那有什麽關系,我有父皇和母後呢。誰敢欺負我?”

皇帝本想板着臉教訓幾句可瞧着女兒白嫩的小臉蛋卻又生不起氣來,最後只好忍俊不禁的伸出手,輕輕的捏了捏二公主的鼻尖,朗聲笑了起來。

恰在此時,許皇後端着紅漆雕金鳳凰的托盤從後頭過來,冷不防的出聲叫了一聲:“蕭佩蘭。”

二公主吓得肩頭一縮,活像是一只被人拎着耳朵從洞穴裏頭揪出來的小兔子。她連忙端正了面色,小步走到許皇後跟前,行止如儀,小心的擡起眼去看許皇後,讨好着道:“母後,我幫您拿着吧?”

許皇後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只是伸手把手上的托盤遞給她。

二公主連忙接過來,然後又動作迅速的把托盤上頭的東西給一一遞出去——皇帝喝的是用青瓷茶盞裝着的熱茶,鄭娥喝的是白瓷碗裝着的熱牛乳,許皇後則是用琉璃盞裝的蜜水。等把托盤上面的都遞出去了,二公主這才放下東西,自個兒從上面端起自己的奶酪櫻桃,用勺子挖了一大口,慢慢吃着。

許皇後這才咳嗽了一聲,開口道:“晚上別吃太多冰的,要不然分阿娥半盞。”櫻桃雖都是新摘的,可冰鎮過,涼得很。

二公主忙不疊的點頭,伸手用勺子舀了一大口,給鄭娥塞了一大勺子的櫻桃。

櫻桃上面澆了許多奶酪,甜得很,櫻桃新鮮的果肉因為冰鎮過,又甜又涼。鄭娥白嫩的雙頰也跟着鼓了起來,只覺得舌尖被凍得一哆嗦,細齒不住的打顫。她咽了小半口,忍不住便回頭瞪了二公主一眼。

二公主連忙吐舌頭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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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瞧着兩個小姑娘這背地裏的小打小鬧,心裏頗是輕松,伸手便攬住了許皇後的肩頭,溫聲笑起來:“可真是一物克一物,咱們家的二娘也就怕你了。”

許皇後瞧了女兒一眼,嘴角微微揚起,口上卻輕輕的道:“怕我有什麽用?我說的時候她只管着點頭說好,我一轉頭,她就原形畢露了。”她說到這兒,忍不住推了皇帝一下,很是不高興,“都是陛下您給慣得!”

“那有什麽,”皇帝今日着實是高興,忍不住便又笑起來,“再過些日子,二娘就是要做姑姑的人了,必是知道懂事了。”

鄭娥與二公主兩人正面對面的眨眼睛、做鬼臉,聽到皇帝這話都吃了一大驚,連忙轉頭去看皇帝,滿面好奇。

皇帝面上帶笑,擡眼去看許皇後,笑問:“怎麽,你還沒和她們說?”

“尚藥局那邊才剛報上來呢。”許皇後搖了搖頭,眉宇間帶了些有些無奈以及真切的喜悅之色。随即,她便轉頭與鄭娥還有二公主解釋道,“東宮那邊傳了消息,說是崔氏有孕了。”

太子和太子妃崔氏成婚将近三年多,一直冷冷淡淡,沒個消息。雖說皇帝時不時的給太子送女人,面上也沒說什麽,可心底裏還是期盼着太子早些有嫡子的。如今終于有了好消息,東宮上下歡欣雀躍,就連皇帝與皇後都跟着高興。

鄭娥亦是十分高興,忍不住跟着撫掌笑起來:“那可太好了!”

太子妃崔氏乃是崔先生的侄女,鄭娥自然也是認得的。而且,崔氏甚是恭順知禮,時常入宮來給皇後請安,鄭娥與二公主也常與她說話,覺得她才學過人、溫柔大方,是個極好的人。然而,即使是這麽好的太子妃,三年無出,多少也添了許多的惶恐與擔憂。如今崔氏有孕,也算是得償所願的大好事了,就連東宮上下也要跟着安穩許多。

二公主也跟着擱下手中的那盞櫻桃,連忙道:“真好!”她忍不住問道,“父皇,我和阿娥改日能去瞧瞧皇嫂嗎?”

皇帝正要點頭,瞥見邊上皇後遞來的目光,連忙改了口:“這才一月多呢,太子妃還需卧床養着,你們去了也是無事忙,反倒累得崔氏跟着忙這忙那。等幾月後胎位穩了,你們再去瞧也不急。”

二公主揚起下巴哼了一聲,覺得她爹她娘真是有了孫子忘了女兒,可邊上還有許皇後,她也只好閉上嘴乖乖吃她的櫻桃。

許皇後這會兒卻慢悠悠的插了一句話:“對了,長公主的壽禮你們兩個可備好了?”她瞥了眼瞪大眼睛的女兒,忍着笑把話說完,“阿娥到還小,要是實在想不好,我倒是能幫忙備着。可二娘你都十歲了,可得學着自己備禮了。”

二公主簡直要哭瞎,偏偏許皇後積威甚重,她眨眨眼,最後只好吞下一大勺的櫻桃和奶酪,苦巴巴的點頭道:“我知道了。”

等二公主與鄭娥吃完點心,許皇後便把這兩個姑娘全給趕回去了:“這都什麽時辰了,趕緊回去睡吧。”

二公主只好拉着鄭娥抱頭就跑。

皇帝在背後瞧着女兒和鄭娥一同跑走,面上不覺帶了些溫柔的笑意。他上前幾步,輕輕的把許皇後摟在懷裏,垂下頭抵在她的肩頭,溫聲問道:“你真不替二娘備禮了?”

“她也大了,該知道些事了。”許皇後順勢往後靠了靠,正好能靠在皇帝溫暖結實的懷抱裏,依稀可以嗅到皇帝衣帶上的龍涎香。就像是一根細細的絲線,在她心頭磨過去,有些疼有些癢卻又有些舒服。

只是,皇帝腰間系着一條玉帶,硌着人,許皇後也沒完全的靠到皇帝懷裏,只是輕輕的嘆出一口氣,聲音也不覺輕了下去:“再說,我們做父母的,又哪裏能幫她一輩子?”

“你啊,總是太操心,反倒累着自己……”皇帝垂頭在她唇角吻了吻,非常細碎而溫情的吻,輕輕的落下,一下又一下。

許皇後閉上眼,垂落的羽睫輕輕顫了顫,雙頰微微有些紅,就像是她水潤嫣紅的唇。

皇帝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用手摟着她,伏在她耳邊啞聲道:“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這一轉眼,咱們兩個都要做祖父祖母了……”

他說着說着,忍不住仰頭去看窗外的夜空,忍不住生出些少有的溫情和感慨,語聲輕的就怕驚起浮塵,“再過幾年,說不得就有一群孫子孫女圍在咱們邊上了。等太子穩重些了,朕也能放心把政務交給他,到時候再帶你去外頭轉一轉?你當初便常說江南好風光,說‘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到時候我們一道去看看江南的春水,好不好……”

許皇後用力閉着眼睛,忍住那一絲酸楚,回抱住皇帝,用力點頭:“好。”

她少時最愛讀書,偶爾看到“游人盡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還鄉,還鄉空斷腸。繡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又或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心裏頭便不由生出向往之感。

可惜世間女子多是深居閨閣,她長到十四歲都沒能出過幾次家門,後來嫁到了蕭家,還要侍奉公婆,更是無瑕旁顧。那會兒她還年少,偶爾翻看書卷,便會拉着夫君袖子抱怨幾句“真想去江南看看春水,看荷花……”。她那個來去匆匆的夫君便會回過頭,撫着她的長發,認真的點頭:“好啊,你喜歡就好。”

然而,家中瑣事極多,外頭征戰不休,她到底還是“懂事”的沒去。再後來,夫君做了皇帝,她做了皇後,帝後安居宮城,倘若真要去江南便又太勞師動衆了,下頭還有一群要操心的孩子,她也不想再折騰。

只是,她沒想到,皇帝竟還記得這個,這個時候竟還會說起這個。

是了,皇帝的心就是這樣的大,可以裝得下天下,也能裝得下許許多多的人。每一個上了心的人,他都會穩妥得記着,偶爾也會叫人忍不住生出一種“他是真的愛着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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