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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娥聞言一怔, 瞥了眼蕭明钰:“五哥哥一貫愛說些胡話,你怎麽也信?”

“他随口一說, 我也就随便一聽。”蕭明钰不願再說下去, 想了想便道,“對了,都這個時辰了, 阿娥你早上還練字嗎?”

提起這個,鄭娥便忍不住用貝齒咬了咬嘴裏的勺子, 躊蹴了一會兒才道:“當然練啊。”不是她死板,只是練字這種事就是要持之以恒, 不能有半點輕忽。

因為鄭娥趕着要練字,便早早的解決了早膳,然後叫人把小書房收拾起來, 自個兒起身去小書房練字。

蕭明钰落後一步,慢條斯理的吃完了那碗粥方才擱下碗勺由着宮人去收拾。他自己這是負手于後, 慢悠悠的擡着步子跟着去了小書房。

鄭娥已把宣紙攤開來, 正在找她那個用來壓宣紙的白玉麒麟鎮紙, 似黑水銀一般烏溜溜的眼眸左右四顧。

蕭明钰那對英挺的劍眉不由一挑, 烏黑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拄着手杖上前去,伸手在一盆水仙花的邊上拾起那個不知何時被遺漏的麒麟鎮紙, 帶了幾分玩笑意味的與鄭娥道:“你這鎮紙, 怎麽就‘飛’到這裏了?”

鄭娥臉一紅,踮着腳尖伸手去奪回那麒麟鎮紙,強自辯解道:“我, 我就是随手一放,不小心給忘了。”

蕭明钰見她面頰泛紅,好似牡丹花那嬌嫩的花瓣裏頭綻開的微紅。他手一癢忍不住便擡手揉了揉鄭娥的發頂,随口應道:“你這随手一放可放得有點遠……”

鄭娥惱羞成怒,揚起下巴哼了一聲,直接趕人:“你就沒有要做的事?!我練字的時候不喜歡別人瞧着,你先出去走一走好了。”

蕭明钰抓着手裏的黑檀手杖在地上輕輕的敲了一下,意有所指的反問道:“你叫我這樣‘走’?”

鄭娥這才想起他的腿傷還沒好,面上顯出幾分愧色來,低了頭道:“那,那你在這兒坐一會兒吧。”她其實也挺擔心蕭明钰的腿傷的,這會兒連忙将功補過,“我叫人給你端些茶水和點心來,或者你要看什麽書?我叫人替你拿來。”

蕭明钰正要點頭,順便與鄭娥玩笑幾句,可他眼角餘光卻瞥見門外的得福比的手勢。他的眼神微微一變,面上雖還帶着些許淡淡的笑意,但嘴上已經應道:“行了,知道你被人盯着難為情。你先練字,我去太後宮裏頭給她老人家請個安——我好些日子都沒入宮,也是時候該去給她老人家請安了。”

鄭娥一想也是,點了點頭,親自送了蕭明钰去外頭,嘴上道:“四哥哥你先去吧,遲點兒我叫人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胡餅。”

蕭明钰忍俊不禁,屈起手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對着她眨了眨眼睛,眼中含笑:“好啦,去練你的字吧……”說話間,他揮了揮手,拄着手杖,步履輕松的往外頭走去。

得福低眉順眼的跟了上去,他弓着腰,随着蕭明钰一同出了殿門,等到周側無人時方才小心翼翼擡起頭去打量蕭明钰的神色,壓低聲音禀告道:“奴才去查了,仙居宮裏頭确實是有那麽一個人。不過她現下不在房裏頭,估計是出去了,奴才已經派了人守在那裏,她一回來一準兒抓個正着。”他如今也算是歷練出來了,至少這些個事情做得比之前都細心謹慎多了。

蕭明钰點了點頭,他一直都秉持着一個原則:能不和鄭娥說謊,那就不說謊,省得日後鬧出來兩個人吵架。所以,他今早和鄭娥說的話都是真的,只是有技巧的隐了一小半。

昨晚上五皇子和六皇子早早出宮卻不像鄭娥和二公主那般直接就往泰和長公主的府上去,而是先去瞧了卧床休養的蕭明钰。五皇子一貫愛美色,兄弟幾個言談間難免漏出些話來:“……四哥你還記得之前那個齊王府那個叫夏蕪娘的姑娘嗎?她長得還挺好看的,只可惜紅顏薄命,人就那麽沒了,真是太可惜了……不過啊,我前幾日在皇祖母的宮裏頭好像隐約見着個和她有些相似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神不好,一晃眼人就不見了,就跟鬼影子似的。”

六皇子一貫聽不得這些個神啊鬼啊的,連忙堵了他一句:“別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也說不準,”五皇子摸着下巴就笑起來,不過他一談起美人兒就有了那麽一點精神,“不過啊,那宮人的眼睛和眼神真就有些像夏蕪娘——看着溫溫柔柔好像一只小貓,惹人疼的很,可一眨眼就能露爪子抓人……”

這話題被五皇子一扯便到了品鑒美人眼神的方向,惹得邊上的六皇子跟着臉紅耳赤。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蕭明钰躺在榻上面上漫不經心的聽着兩個弟弟打鬧說笑,心裏頭卻琢磨起來了:他很清楚,之前在山上發現的那具所謂的“夏蕪娘屍體”根本就是夏蕪娘用來假死脫身的,所以夏蕪娘有八成的可能沒死。也就是說,五皇子瞧見的很可能就真的是夏蕪娘——是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倘若夏蕪娘刻意躲在宮裏頭,恐怕更安全些呢,只要躲開認識她的皇子公主們就好了……

蕭明钰心裏存了這麽一念,便直接打發了人去太後的仙居宮查看一二,果是有了些蛛絲馬跡。若非後來聽說了鄭娥與二公主遇刺的事情,他今日入宮便是要直接去仙居宮抓夏蕪娘問話的。不過,就像是他之前和鄭娥說的,他現在去“太後宮裏頭給她老人家請個安”也是不晚的。

因着心有定計,蕭明钰這會兒倒也不急。去了仙居宮,果真就像是他與鄭娥說的,他先去給太後請了安。

太後原本正靠在榻上,聽着身邊的宮人給她念佛經,聽人通傳說是蕭明钰來了,不由起了身,微微有些訝異:“這,四郎那腿可是好了?”到底是親孫子,心裏還是疼的,她點了點頭,便叫人把蕭明钰給叫來了。

蕭明钰上前行了禮,太後見他手裏頭還抓着手杖,連忙擺了擺手,道:“你的腿還沒好呢,可別再傷着了,”又轉頭吩咐邊上的宮人,“快些扶四皇子坐下。”

蕭明钰這才挨着坐在了太後左下首的位置,仰着頭去看太後,頗有些愧疚:“皇祖母病了,孫兒卻沒能侍奉左右,實是不孝。現今倒也能起得來榻,便想着來給您請安問好。”

“哪裏要你們伺候?宮人們都在呢,豈不比你們這些個笨手笨腳的好百倍?你有孝心就好了,皇祖母心裏頭都明白着呢……”太後輕輕的拍了拍蕭明钰的手背,語氣慈和,“你啊,養好腿別叫我心裏頭惦記就是最大的孝順了——當初你二伯就是不小心,如今每逢陰雨都要腿疼。他不好過,我們這些個親人心裏頭也不好過……”

太後嘴裏絮絮的念着如何保養傷腿的事情,一片慈心倒是叫人動容。

蕭明钰一面應着,一面仰頭去看太後:太後上回在終南山的行宮裏頭大病了一場,雖有尚藥局的醫官們細心調養、宮人貼身照顧,沒留什麽大病根,但是到底是年紀大了,經了一回病痛已顯了老态,一頭銀發怎麽也遮不住她面上的皺紋,以及皺紋裏的蒼老與疲憊。

蕭明钰瞧着、瞧着,心裏也不由跟着一酸一軟,更是百般小心的陪着太後說話,時不時的與她說些個宮外頭的趣事,逗得太後不住兒的笑,指了指他的額頭:“你啊……真真是個滑頭!”

這般說說笑笑,太後體力不濟,不一會兒面上便顯了一二的疲色。邊上的宮人給蕭明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勸太後休息。

蕭明钰略說了幾句,口上便道:“孫兒難得來一回,要不然,讓我扶着您去榻上休息?”

“哪裏要你?你那手杖用得都不熟練!”太後被逗得一樂,詳怒的板起臉來,瞪了他一眼,直接趕人,“行了行了,回去歇息吧,我也要躺一會兒了。”

蕭明钰死皮賴臉的上前扶着太後入了殿內,直到瞧着太後躺下了,這才起身出去。而一直守在殿門外頭的得福已迎了上來,輕聲道:“抓着了!”

蕭明钰微微颔首,從殿門口出來,繞着廊下走着,不一會兒便到了一間宮人住的屋子,外頭另有兩個會武的小內侍守着,見蕭明钰和得福來了便連忙上前行禮,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殿下。”

蕭明钰微微點頭算是示意,親自伸手推開了那閉着的房門,不疾不徐的邁步走了進去。

此時,被人堵了嘴、拽着手臂壓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的夏蕪娘嘴裏正“嗚嗚”作響,仿佛仍舊是不死心,想要說些什麽。她那對烏黑的眼珠子飛快轉着,不知在打什麽主意,直到看見那一雙停在她眼前的烏面繡雲龍紋的短靴,她的面色才驟然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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