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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船隊進入樯桅密集、帆篷連綴的楓橋碼頭,當沿岸的古墩、古廟、古塔、古橋和店鋪密集的長街出現在視線內時,船上的人們都忙着做下船前的準備。
梳洗一番,換了符合新娘身分的鮮豔新衣的歆怡,獨自站在艙內的舷窗邊,眺望着遠處的帆船,心裏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她未來的家會是什麽樣子,不知道公公婆婆是否會喜歡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适應江南的生活。
“格格,那裏就是蘇州城吧?”正在幫康嬷嬷收拾東西,準備下船的秋兒問。
“應該是吧,它看起來很熱鬧。”歆怡沒有回頭,随口答着。
“不,那裏還不是蘇州城。”從艙外進來的葉舒遠糾正她們。
“真的嗎?”秋兒驚訝地問:“那蘇州城還有多遠呢?”
“十裏左右。”
“哦,還有那麽遠呀。”秋兒吐吐舌頭,抱着一包東西出艙去。
葉舒遠走到歆怡身邊,仔細端詳着她,雖然她瘦了許多,面色也仍然蒼白,但精神看起來不錯,已沒那麽虛弱,看起來既端莊又美麗。
“怎麽樣,準備好要見公婆了嗎?”
他說話的語氣狀似輕松,可歆怡卻聽出了一絲緊繃。
她詫異地揚起頭看他,發現他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眼底也出現了多日不見的陰郁和冷漠,不由暗自納悶:游子回鄉不是都很高興嗎?何況他這次是雙喜臨門,既娶妻又中了進士,可他為何看起來如此郁郁寡歡呢?難道是因為我?
這個念頭令她原本就慌亂的心更加不安。
她遲疑地回答:“是的,我想是的。”又問道:“你呢?已經準備好要把我帶進你的家門了嗎?也許我真是你撿回來的乞兒。”
她靠他那麽近,當她揚起臉時,她身上那股他早已熟悉的體香撲鼻而來,刺激着他的感官。太陽金燦燦的光芒在河面上閃爍着,也反射在她的眼眸深處,使她本就明亮的黑瞳顯得更加迷人和美麗,也将她臉上的不确定和憂慮表露無遺。
他立刻意識到她的不安有多麽深刻,于是拉着她的肩,把她拖進懷裏,親吻她的額頭,說:“我迫不及待要把你帶進我的家門。不管你是皇家格格,還是街頭乞兒,都是我的妻。”
“你是說真的嗎?”她靠在他懷裏,享受着與他這份獨特的親密,這樣的親匿動作他過去只在夜裏才做,可現在是陽光明媚的白天,因此她有種新奇的感覺,覺得自己真是他的妻子了。
“什麽真的?帶你進家門?還是當你是妻?”他逗問她。
她嬌羞地回答:“都有。”
“那我的回答是,都是。”他回答她的同時,雙手愛撫着她的背,讓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與沖動。
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忽然轉過頭,在他的嘴上親了一下,然後就羞愧地伏在他的肩上,不敢看他。
他先是一僵,随後放開她的手。
在她以為他會生氣地斥責她瘋狂的、毫不矜持的舉動時,他的雙手捧起了她滾燙的臉,她趕緊把眼睛閉上,害怕看到他嚴厲的表情。
“張開眼睛。”他輕聲說。
“我知道你會覺得我不知羞恥,可我不是故意的。”她依然閉着眼睛忏悔。
“不是故意的?那是無心的啰?”他問,聲音聽不出是氣憤還是調戲。
歆怡更加羞愧,一抹害羞的微笑浮現在她紅通通的臉上。“我……我只是一時情不自禁……”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她嘴唇上溫柔地撫摸,她的聲音斷了。
“天啊!我真愛你臉紅的模樣。”他充滿激情地說:“張開眼睛,我要知道當你害羞時,眼裏是什麽樣的神采。”
他溫柔的命令讓她無從抗拒,她溫馴地張開了眼睛,與他專注的目光相接,所有的意識立刻迷失在他的眼眸深處。
“正如我所想的,當你溫馴時,這是雙多麽漂亮的眼睛啊!你讓我也情不自禁了。”他喃喃地說着,溫柔地将唇壓在她的眼睛上,随後又覆在了她的唇上。
歆怡驚喜地屏住呼吸,享受着那份令人昏厥的潮濕與柔軟。可是當他忽然張開嘴,在她的唇上誘惑地移動,輾轉吸吮她時,她立刻暈眩起來,仿佛陷入了狂喜的漩渦中,排山倒海的浪濤将她淹沒,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呼吸。
為了呼吸,她本能地扭頭,離開他灼熱的嘴,趴在他肩上喘息。
等氣息稍微平定了點後,她發現,葉舒遠也正低垂着頭,趴在她肩上做着同樣的事。而且他的呼吸更加急切短促,而他有力的心跳,激烈得仿佛要将兩個人緊靠在一起的胸腔打穿。
“你沒事吧?”她側過臉看他。
他擡起頭來迎視她的目光,呼吸仍不太平穩,但笑容如同燦爛的陽光般,溫暖着她的心房。“我沒事,我很好。”
“真的嗎?”歆怡擔憂地看着他。“可是你的臉好紅,你的呼吸好急促,你的心跳好快,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
他笑着放開抱着她的手,說:“因為我從來沒這樣過。如果你說得沒錯,那麽你也病了,我倆都病了,不過只要我們多親幾次,這個病一定能治好。”
“還要親嗎?”歆怡驚訝又向往地看看他,再看着他的嘴,那濕潤柔軟的觸覺立刻将她的心弄得癢癢的。
“要,你願意嗎?”他靠近她,眼睛熠熠生輝。
“願意,我很願意。”歆怡向他迎過去——
“嘿,你這人真不講理,不是讓你等着了嗎?”遠方忽然響起秋兒的聲音。
“姑娘太慢,在下等不了!”
秋兒和一個男子争吵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們興致勃勃的嘗試,神情投入的兩人這才發現原來船已經停了。
歆怡不雅地發出一聲嘆息。
同樣感到沮喪的葉舒遠輕拉她的手。“別嘆氣,我們有的是時間。”
可現在他們是一點時間都沒有,因為艙門一開,一個身穿簇新短褂,頭戴黑緞瓜皮小帽的精幹男子出現在他們面前,沖着他們雙手合抱揖一大禮,高聲道:“恭迎大少爺、大少夫人回府!”
葉舒遠驚喜地看着他。“吓,你動作挺快的!”又回頭對歆怡介紹道:“他是我的書僮芒子,先回鄉報信的。”
這時,碼頭上鑼鼓聲、鞭炮聲響徹雲霄,他們沒辦法再說話。歆怡看見芒子手腳俐落地為葉舒遠換上一件黑色繡花長衫,随後他們出了船艙,一群已等在船頭的人立刻将葉舒遠拉走,幾個女人迎上歆怡,但秋兒和康嬷嬷未離開她左右。
在煙霧彌漫、人頭攢動的岸邊,她看到福大人等官員已在等候。
與上次登上陸地一樣,她覺得頭重腳輕,幸好有丫鬟、嬷嬷的扶持,她才能穩當地踏上碼頭的青石臺階。
上了臺階,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換成了嘹亮婉轉的唢吶聲,碼頭的繁華和葉府迎親的盛大場面讓歆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碼頭到車道的二十來丈長、五丈闊的青石路面,全部鋪設了紅色毛毯,石柱木欄也用紅綢布包裹着,上頭挂着喜慶繡球。
大道邊,一個臨時搭建的涼亭極為醒目,路旁懸挂的彩飾、燈籠、喜幛等一眼望不到盡頭,涼亭前,一排早已排放好的車馬軟轎垂纓懸珞、令人眼花撩亂。最顯眼的是兩乘迎親轎,前一乘上寫着個“雅”字,後一乘寫了個“花”字。
兩乘轎子都裝飾了紅緞花轎衣、金頂、飛檐、流蘇。轎面還綴了許多薄金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顯得十分的富麗堂皇。
這時,她看到葉舒遠被推進了“雅轎”,而她随後也被送進了“花轎”。
康嬷嬷、秋兒和福大人等送親大臣各自上了專設的軟轎。
起轎後,一曲喜慶歡快的《全家樂》被百人唢吶隊吹得震天價響。
轎子小巧玲珑,舒适堅固,也許是為了讓沿途好熱鬧的鄉鄰們看個仔細,也或許是當地的風俗,兩乘小轎都沒設窗簾,但轎門前垂了一塊精美的繡花簾子。
歆怡坐在轎內往外望去,只見京杭運河蜿蜒于前,無數帆船溯流而去,景色十分動人。而附近那古色古香的粉牆翠瓦與清澈碧綠的雲天河水相映成趣,靜谧的池塘與翠綠的茶林沉默守望,繁華的街道與古樸的小橋錯落相交,所有的一切組成了一幅絕妙的水鄉風景畫。
看着這些奇特的景色,她不由得想:這就是人們贊不絕口的江南風光了吧?
喜樂吹得響,轎夫跑得歡。十餘裏的路,不到兩個時辰就走完了。坐在轎子裏的歆怡開始時還看得有趣,後來,在搖搖擺擺的行進中竟靠着軟椅睡着了。
當轎子停止搖擺時,她被福大人喚醒。
“福公公,怎麽了?”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轎門前笑成一朵花的胖臉問。
福大人樂呵呵地說:“葉府到了,奴才這就進府宣旨去。按慣例,宣旨後奴才就得離去,不過,返京前,奴才會再來看過格格。”
“喔,你這麽快就要離開了嗎?”歆怡完全醒了。
“是啊,奴才是宮裏的人,留在外面也不習慣。”福大人看看前頭,匆忙說。“奴才先進去了,格格且與額驸稍候片刻。”
說完,那張快樂的笑臉消失在轎簾後。
她看着飄動的轎簾,心頭空蕩蕩的,剛想下轎,卻聽轎外傳來康嬷嬷的聲音。
“坐着別動,我的小祖宗!”
她從轎窗探出頭去,看到窗外扶轎的嬷嬷和秋兒,不由驚喜地問:“你們不是坐轎子嗎?怎麽跟着我的轎子呢?”
秋兒笑道:“轎子才進城,我們就過來了,可惜格格沒見着城門處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