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老祖宗單挑世子爺
金樽到院門處來迎,不多時,腰間又是系着金絲的侍從冷着一張臉率先走了進來,他進來後,身邊侍從悉數讓開,從中走出個玉面白臉的小郎君。
李朝手開始抖,他見過這位豐神俊朗的世子爺一面,确實是隔壁的世子爺無誤。
完了,這下完了。
魚湯才喝了兩口,就要給這條魚陪葬,早知道他多喝幾口啊。
金樽在世子爺面前耳語,崔廷衍壓下眉目間的冰涼,一記不威自怒的目光朝院中的李朝望來,說話聲線冷得如同雪霜上路,比三月天的俏寒還要陰涼。
“官家禦賜之物,也容得賤民這般糟踐,壓走,送去大理寺候審。”
大理寺。
候審。
成姨娘沒見過世面,但知道家中近日來的那位大公子就是因為得罪了人要被送去大理寺,李宴上下打點,這才想着變賣家宅。
這下真跪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李朝被幾名侍從壓着,哭得黑天抹地,這輩子都沒這麽撒過潑打過滾:“長姐救我,長姐,救我!”
“聒噪,打暈,帶走——”
侍衛的話才說到一半,一柄簪着梅華絡的紅纓槍從祠堂中門破出,外頭的天漸亮,寒霜初重,擦着呼嘯的冷風,這柄槍生生立在了世子爺崔廷衍身前。
身前貼身侍衛對月第一瞬間拔出了腰間長刀,警惕心急生。
金樽也忙将世子爺護在了身後。
護他退到了廊上。
随着紅纓槍穩穩落地,一道孤戾沉色的女聲隐着冷色倏地響起。
“世子爺好大的官威,便是皇城司抓人也需得一份擒拿文書,爾等借官勢私闖民宅,擒人不說,還想予罪名以正法,我倒要看看,今日這人,你是帶走帶不走!”
晨時霧氣散去,從祠堂裏走出個束木冠散長發的少女,少女身量颀長,面容孤寒,臉色蒼白,邁着穩健的步伐,單手覆在身後,緩緩向院中逼來。
只是這眼角鼻孔和唇間,皆流着一絲血痕,看着好不吓人。
金樽瞧清了臉,頓時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打了個寒顫。
聲音刺得身旁世子爺別過了半邊臉。
對月也朝他冷冷望來。
金樽吓得不輕,這人怎麽還詐屍了?
“世子爺,我發誓,我方才進去時,瞧見這人沒氣沒聲,是真死得透透的。”
沒氣的這人已經走到院前,單手抽出那把紅纓槍,橫掃一衆臺下侍衛,李朝脫了身,淚珠流得有豌豆那麽大,爬着過來緊抱住李宴的大腿。
“阿姐,阿姐快救救我。”
李宴單手繞着紅纓槍,立在臺下朝臺上一衆人擡眸看去,目光微涼。
崔家的小世子而今不過才冠之年,面相白淨,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少年郎有通天的氣度,一雙眸色半含月華,已有略盡天下事的深度,委實生了副紮眼的面容。
這般行事做派,倒不愧是後世将整個魏國公府盡數握在手中,權勢最為滔天的家主。
幾番視線交彙之下,崔廷衍眸光清明有力,俊彥的面容卻微微有些波動,平生最見不得醜東西,眼前人模樣扭曲,真是開了他的眼。
沒辦法多看。
眸色示意身邊對月去應話。
對月收了刀,瞧出臺下人是個練武的行家。
“貴府少爺私拿國公府官家禦賜之魚,若是沒個交代,姑娘是準備要全家都去官家面前給個交代?”
哼。
“一條私逃裹挾的烏魚而已,國公府倒不必如此權勢壓人,壽安郡主就是吃了這魚,也活不過今日卯時末,世子爺有這閑工夫來我府抓魚,倒不如即刻去郡主床前盡孝,晚了,怕是連這最後一面也見不上。”
“大膽!郡主福澤綿長,也容得你一個賤民閑論,世子爺,我看這女人不正常,索性一并抓了去。”金樽向世子爺提議,轉頭惡狠狠看向李宴。
李宴眸光幽幽看着他:“我李宴,祁連山學師八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斷天下事,通學一身未蔔先知的本領。方才也并非是妄斷,而是真心相勸,我勸世子爺你切莫再耽擱時間。”
金樽還想再說話,李宴一句話又堵了過去。
“閣下不信?那我再斷一言,我斷定郎君你,明日郡主靈堂吊唁,有刺客來襲,屆時,你定會被數箭紮身,射成個活靶子死刺猬,不若明日後,你再來評判我這話準也不準。”
金樽驚駭,一時,愣愣地看着她,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半晌後,才想起來告狀。
“世子爺,她咒我死。”
崔廷衍埋在侍從中間,挑着眸色望過去,眸光陰冷。
不多時,身後有侍衛來傳話,在他耳邊耳語。
崔廷衍頓時擡起了頭,又朝臺下望來,掃視了一圈院中布局,壓下面上的晦色,視線直逼臺下李宴,各種審視都聚含其中,眸色深得令人難以對視。
半晌後,聲線慢慢平穩,細聽之下,還是能聽出那道穩重聲線下暗含的波動。
“既是如此,改日再來讨教姑娘的鬼谷黃學之術,回府!”
一時間,一群擅自闖府的人悉數退出,走得幹幹淨淨,一個也不留,就好像,晨間這幫膽大包天的人,似是從未來過。
“姨娘,姨娘!”樓媽媽大喊,成姨娘受吓,徑直暈了過去。
一行人都散了去,家中管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這才閃了出來。
捏着一把細汗。
“大小姐,世子爺晨時來搜府,金貴的魚被二少爺炖了,怎麽着都說不過去,就怕世子爺現下走了,過幾日還是要來問責啊。”
李宴捏着拳頭壓着唇間,連連咳嗽了好幾聲,壓下喉嚨間的淤血。
“不怕,有我在,他就不敢來鬧事。”
“呃…”這話怎麽聽着那麽令人難相信呢。
“還愣着幹什麽,速去将府中上下清算一番,看看是不是方才趁着事亂,有人攜帶了什麽東西出去,若是少了一分一厘,我自要找他們魏家算賬。”
“呃,姑娘打算怎麽算賬……”被姑娘眼裏的寒意吓到,管家也不敢再推辭,“這就去,這就去。”
李宴身上的氣血不通,方才在崔廷衍面前都是強撐着身體,現下急需看郎中抓藥。
剛想挪動腳步,發現腳邊抱緊她大腿的李朝雙手緊迫得厲害,抱着她就是不撒手。
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
“阿姐別丢下我,嗚嗚。”
李宴狠狠一用力,一把将他踹開,他連聲都沒了,許是暈了。
身邊小厮有眼力見,忙道:“小的這就将二少爺帶回去休息。”
李宴握緊手中長槍,朝宗祠走去。
目光望向別苑遠處的叢林,頓了一瞬。
那裏,樹影聳動。
魏國公府的世子爺大張旗鼓地來隔壁李府抓魚,抓的又豈會是一條魚那般簡單。
李宴收回視線,當作沒看見,沒聽着。
再入祠堂時,發現案上的一壺清酒連帶着茶盞都沒了。
只有幾盤下酒的小菜。
堂前大将軍“李宴”的牌位完好無損,沒有挪動的痕跡。
李宴将紅纓槍平穩放在堂前,手摸着槍身羅穗,眼裏慢慢細痕流動。
好侄女,你既是被人毒死的,我定會為你讨個公道。
你問我,我要怎麽活,那我告訴你,汴京十三巷,淮安二十四将,樁樁件件,我都要留個名號,從今日起,這汴京的風水再也不會平靜。
陰寒的視線從祠堂中門流出,比微光還涼。
勳貴世族,魏國公家的小世子,我倒要看看,你還要如何攪弄這一池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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