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小君君,別傷心啦,模考而已~
束君屹冷着臉,于航蹿到他右邊,他就偏頭朝左看,于航晃到左邊,他就轉向右。
——小君君,小屹,君屹……束君屹!
——幹嘛!
于航勾着束君屹的肩,得逞地笑:“舍得理我啦。”
“你好吵。”路上的同學都在看他倆。
于航知道他不喜歡被人看着,故意的。
“模考而已嘛,考試的時候又發着燒,小君君下次肯定第一。”
“誰能像于大學霸天天考第一。”
束君屹馬上中考了,二模沒考進前十,連着兩天都悶聲不說話。于航一有空就從高中部跑來逗他,籃球場都不去了。
于航憋嘴吹起額發,“啧,我聽出了兩分酸意八分崇拜,來,我有個法子讓你考第一。”
于航成績很好,高中部的成績榜前一百名是公開的,他始終在第一位。
束君屹也不差,這回是他第一次跌出年級前十。他不喜歡找借口,生病、狀态不好、題型太偏之類的借口,他不喜歡。
萬一中考的時候剛好撞上了呢?誰會管你這些借口。
北川一中的高中是全市甚至全省最好的,他不能大意。
萬一沒考上……就不能和于航同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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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航說話沒譜,束君屹知道,他常常被騙,但每次這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又會猶豫要不要信。
束君屹半信半疑地看着于航。
他前幾天發燒,病才好,鼻子還有點堵。總有噴嚏打不出來,憋得雙眼泛紅,淚汪汪的。
于航垂首看他懷疑又好奇的模樣,忍着笑,以迅雷之勢握住束君屹的手,舉到唇邊,對着軟嫩的掌心印了個輕而疾的吻。
“于航!你幹嘛!”
束君屹“騰——”地紅了臉,用力抽回手,縮到校服的衣袖中。
紅着鼻尖怒視眼前這個……小流氓。
“我給你在手心蓋個印,保佑小君君回回第一。”
無賴。
束君屹加快腳步,雙手塞在外套口袋裏,低着頭出了校門。
“我錯了我錯了,小君君……”
于航一路嚎啕認錯,惹得路邊小攤的攤主們邊笑邊看熱鬧。于航也不在意,單手扶着山地車把手,小跑着跟在束君屹身後。
哎呀——
束君屹聽見于航在身後十分浮誇地慘叫一聲,腳步一頓。想了想,決定不理會這個騙子,繼續往前走。
哎呀——疼死了疼死了——
于航似乎沒再跟着,還在原地哼唧。
呀,流血了——
束君屹終于忍不住回頭,山地車歪倒在地,于航左手捏着右手手指站在旁邊。
束君屹跑回去,扒開他的手,問:“怎麽了?哪裏破了?”
食指指腹有一小條極細的夾痕。
束君屹再晚兩秒,那一點點紅都瞧不見了。
“大騙子,”束君屹感到羞憤,“于航你個大騙子。”
于航笑出聲,“別氣別氣,你怎麽這麽可愛,每次都被騙……哈哈哈哈哈……”
束君屹正要扭頭走,聽見于航說“我上大學了就不能天天逗你了好舍不得哈哈哈哈哈……”
明年六月,于航就要高考了。
于航應該會考到最好的大學,他也要考上。他也要考上。
束君屹不是樂觀的人。
他只是不允許自己有失誤。他已經跟于航借了高一的課本,中考結束的暑假他不打算出去玩。
束君屹低頭篤定地說,“我會跟你考到一個學校。”
可是,分開兩年,會不會太久……
于航那麽受歡迎,帥氣、開朗、熱心、幽默……大學那麽精彩,他還會喜歡沉悶無趣的自己嗎……
“怎麽了小君君?”于航捕捉到他的悵然,收了笑。
“沒怎麽。我要回家了。”束君屹嗓音還有點啞。
他們站在一家倒閉的店面前,緊閉的卷簾門蒙了塵土,模糊不清地反射着兩個少年的青澀身影。
“束君屹,”于航伸手攬他,神情和語氣都沒有玩笑的意思,“我等你噢。我不在的時候,不許跟其它同學眉來眼去,不許在籃球場看帥哥,一秒都不行。”
于航張臂把他連人帶書包一起環到懷裏,低頭貼在束君屹耳邊,輕聲地、很兇地說:
“聽見沒,嗯?”
束君屹在于航肩窩悶了一會,擡手推他。
“再抱一會。”于航不松手,像個耍賴的大狗狗,
“我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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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六院的洗手間。
束君屹僵在于航的懷抱中。
這是個禮貌的、輕柔的擁抱——如果于航在得體的時間內放開的話。
但他沒有。
束君屹清楚地知曉,這個擁抱源自同情。
那又怎樣呢?
我不可以利用于航的心軟,騙取一個短暫的、客套的擁抱嗎?
他從前總是騙我,我為什麽不能?
我能嗎?
這是我想要的嗎?
美輪美奂的紗帳輕柔溫暖,外頭就是冰冷的理智。
束君屹多想躲在帳中,多駐留一秒也行。
但束君屹對自己總是很殘忍。即便傷痕累累,他還是殘忍地把自己推向理智。
他撕開紗帳。
這不是我想要的。
束君屹推開于航,“你在同情我嗎。”
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降調。
“不是,”
于航回應得恰到好處,既不是不經腦子的很快否定,又不是遲疑猶豫的沉默再否定。
他眼眸深邃,定神望着束君屹,懇切又确信地說,
“是本能。”
***
于航說話算數,沒再提林欣喊到他名字的事。
他耐心地勸束君屹去包紮傷口,勸他回家休息,明天再去陪林欣,不要把自己累垮了,否則林欣會擔心。
意外地,束君屹配合地照他的提議做了。甚至願意讓于航送他回家。
于航為束君屹拉開車門,看着他低頭坐進去,心想,消炎針和止痛藥讓這個小冰山變得很乖。
“你家地址?”于航滑開導航。
“2479迎江路……公司附近的……迎江小區。”
“我也住那裏啊!咱倆這緣分!”于航激動起來。
束君屹知道于航也住這裏,只是從沒碰到過。
二人上下班時間不同,束君屹從來早出晚歸,而于航一向踩着點上下班。
而且這個小區的租戶在西區,房主在東區,只有中心花壇是公共的。
于航平常車開到東區地下車庫,直接電梯就回家了。
束君屹步行,租的西區的一居,每天從西門進出。
“先去吃點東西吧?你這個身體,別一會又低血糖了。”
于航想起在北川一中時,束君屹乖順地趴在他背上。
那時的束君屹像個帶着奶香、毛茸茸軟乎乎的小奶貓,虛弱又粘人。
已經有些晚了,路上不堵,束君屹看掠影般的霓虹燈,原本想說不,但想着于航從下午到現在也沒有吃飯,說:“好。”
于航在直行的間隙看了他一眼,問道:“咱們小區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嗎?搬來這麽久,都沒好好探尋一下小區周邊的館子。”
“我也沒去過幾家,”束君屹想了想,認真道:“嗯,有家黃魚米線我常吃,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束君屹不是愛嘗試新鮮事物的人,在吃食方面也這樣,一旦吃到一家滿意的,他就不再嘗試其它。
“我以前超愛吃黃魚面!”于航一手搭着方向盤,一手摩挲着板寸,笑着說,“實話說,回國以後我吃到的所有食物,就沒有不合胃口的!”
啥都好吃。
***
尋常小店,門面不大,來往的都是熟客。
門口的兩口大鍋煮面和米線,騰騰冒着熱氣,這個點依舊生意很好,煙火氣十足。
束君屹一進門,老板娘問都沒問沖後廚喊了聲“黃魚米線不放蔥”,沒想到後面還跟了個人。
“喲,難得,今天和朋友一起啊小束?”老板娘細細擦了桌子,打量高大帥氣的于航,“小夥子你吃點什麽?菜單在牆上。”
“和他一樣吧。”于航目光沒離開束君屹,等老板娘離開了,低聲說:“不好吃的話你要負責噢。”
黃魚米線清淡鮮甜,魚肉細嫩,一向重口的于航也忍不住把一大碗吃得精光,湯都沒剩下一滴。
“咱家附近還有這麽好吃的小店,早該問你的。”于航吃得快,擱了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
束君屹要的小份,才吃了一半。
“你先回家吧,不用等我。”
這家店就在小區西門邊,走回去兩分鐘。
“別啊,急什麽,”于航看向牆上的菜單,手寫的,字體可愛,“我還沒吃飽呢,你慢慢吃別急。”
又要了一份紅糖糍粑。
“飯後甜點嗎?”束君屹吃了燙熱的米線,慘白的臉色泛起點溫度,“美國人。”
“一眼掃過去全都想嘗,”于航笑起來,“一個一個試。”
于航點這個完全是因為猜測束君屹可能愛吃,畢竟這人可以吃完糖包吃肉包,頭一次見。
果然,束君屹吃完米線,在他不厭其煩反複推銷下,夾了塊灑滿花生黃豆粉的紅糖糍粑。
“快餐店有一萬家,”于航抱怨着美國的吃食,“菜單都一樣!來來回回就是漢堡、薯條、雞塊……”
束君屹聽着,又夾了一塊軟糯的糍粑,在紅糖裏滾了兩遍,默不作聲地吃了。
老板娘來收碗盤,于航靠着椅子沖束君屹揚下巴,“我們領導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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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航一路幫束君屹拎着背包,送到西區十二棟樓下。
“謝謝你,”束君屹忽然發現,重逢以來,他似乎一直在跟于航說謝謝。
他受傷的手揣在西服口袋中,另一只手去接背包。
于航遞過去,又反悔了。他收回來,說:“好人做到底,我幫你拿上去吧。”
他就這麽擅自決定了,往電梯處走,“幾樓?”
“不用……”束君屹站着不動,“不用麻煩。”
“幹嘛?”于航摁了上行按鈕,“領導有什麽不方便的……家裏不會藏着嬌妻吧!”
“沒有。”束君屹冷聲說,“十一樓。”
于航背對着束君屹嘴角微揚,摁亮了數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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