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的确是兩人的合影。
場景是晚會的舞臺,于航握着小提琴,束君屹捧着花束。
二人相對而立,專注地望着對方。
照片的角度更偏向于航,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洋溢的笑意。
束君屹比于航矮了一頭,側臉微仰,迎着于航的目光。
***
束君屹對着于航手機上的照片,瞪大了雙眼,青白的嘴唇肉眼可見地發顫。
“你說我們不認識,沒見過。”
于航舉着手機與他對峙,
“為什麽瞞着我?”
束君屹先前覺得自己沒在冰湖中,快要沉到底了。
可是沒有。
他還在下沉,越墜越快。
視線泛起白光,眼前的照片,甚至于航的身影,都開始模糊。
即便這樣,他還在強撐。
“我忘記了,”束君屹攢着氣息,“大概見過那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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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于航沒想到束君屹還不承認,就算他不了解束君屹,他很了解自己。
如果不是很熟,他不會這麽認真看着上來獻花的同學。
他只會快速接了花,說聲謝謝。
他自己的眼神,自己還不清楚嗎。
“是。”束君屹反手撐着桌面,眼前忽明忽暗。
“束君屹,你要犟到什麽時候?我們明明認識……”
“我忘了。”束君屹攥緊僅剩的一絲意識,胸口難抑地劇烈起伏。
“我忘了,行不行?”
“你可以忘了我,”
眼前的景象變得花白,扭曲地旋轉起來。
“我為什麽不能忘了你!”
我好想忘了你……
束君屹在湖水的漩渦中,陷入寒夜般徹骨的黑暗。
可是……
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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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慶祝啊小君君~
——沒什麽好慶祝的。
——怎麽沒的慶祝?祝賀小君君考上一中,跟偶像同校。
——誰是我偶像?
——我啊~
——……
束君屹中考結束,接到北川一中高中部的錄取通知。
于航高二升高三,暑假倆月,補習班排滿了60天。
但成績好的學生在哪都有特權。
以補習班的進度慢為由,屢屢翹課,老師也沒說什麽。
于航跑到束君屹家樓下喊人,看着束君屹屐着涼拖跑下來,頭側微卷的呆毛一蹦一蹦的。
北川的夏天溫度不會太高,但太陽曬着也挺熱的。
于航把束君屹拉到樹蔭下,擡手替他擋着透過樹葉間隙的陽光。
——去游樂場吧?上了高中就沒時間了!
束君屹仰頭看他,沒時間?這話從于航嘴裏說出來,毫無可信度。
——走吧,我攻略都查好了~
——聽起來像給你慶祝……
——啧,當然是為你,小君君天天學習那麽辛苦,中考完必須放松一下!走走走——
北川新開的游樂場,引進了很多刺激的新項目。
兩人玩得嗨翻天,一向淡定的束君屹,在最陡的過山車面前,也得大喊大叫。
于航排隊時信誓旦旦:一會害怕你就抓我手。
上去以後,于航叫得最大聲。束君屹的手都快被他捏斷了。
——你是不是不行?
束君屹看着咬牙忍吐的于航,問道。
——說誰不行?!我超行,就是剛才爆米花吃多了……
狡辯到一半,這位一米八幾的小夥哇地吐出來。
……
——我可能是中暑,不關過山車的事。
于航被帶到長椅上坐下,強行辯解。
——等一下,我給你買瓶水。
游樂場人多,又是中午,買水的隊伍老長。
束君屹跑回去,于航已經回過勁兒,無聊地在方圓100米以內逛蕩。
他在逗弄一個丹波人偶。
人偶的扮相和小飛象一模一樣,大耳朵被于航撥拉地甩來甩去。
游樂場有規定,人偶不能在休息室之外的地方脫掉頭套。丹波被于航逗得暈頭轉向,敢怒不敢言。
——別欺負人家。
束君屹摸摸大耳朵,把于航拉走,冰水塞給他。
——你喜歡小飛象嗎?
束君屹問。
——還行,挺可愛。
猛男怎麽能承認喜歡小飛象!絕不可以。
于航從人偶那邊收回視線,轉向束君屹。
——我喜歡你小君君,你最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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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君屹!”
于航惶然失措,接住直直栽倒的束君屹。
“你怎麽了,君屹?束君屹!”
束君屹意識不明,只剩倒氣中渙散的雙眸。
***
救護車來得很快,于航被醫護人員扒開,攔在一邊。
“病人有什麽病史?”
“失去意識前受到過外力創傷嗎?”
“之前發生過這種情況嗎?”
“常用藥了解嗎?”
醫生一邊施救,一邊問周圍的人。
沒人答得上來。
沒人知道束君屹的病情病史。
于航也不例外。
他呆怔在一旁,看着束君屹昏迷不醒,救護人員測量生命體征,什麽忙幫不上。
連基本的問題都答不上來。
他聲稱喜歡束君屹,叫嚣要追束君屹,對他好,護他照顧他。
可他做了什麽?
逼着束君屹去想不願想的事,逼他說不願談的話。
十足混蛋!
于航機械地跟着擔架。
束君屹的左臂在颠簸中垂落,無力地耷在擔架外。
于航想去扶,被醫護人員擋住了。
他跟着上了救護車,聽見醫生對司機說,“快點,病人血壓一直掉!”
“聯系到吳主任和蘇醫生了嗎?”
随行的護士根據束君屹的身份信息,查到他在市一院的病例,吳志和蘇木南是他的主治醫生。
“蘇醫生正在手術,聯系到吳主任了,他在急診室等着了。”
“好。”
于航弓着背,抓着束君屹衣袖的手筋骨凸起。
“醫生,”他強迫自己冷靜,“請問他,他怎麽了?生什麽病了……”
“原本就是心髒損傷病人,吳主任給他安排的手術在月底,現在這個情況,應該要提前做了,需要問問主任。”
“心髒損傷?”
于航的視線從束君屹蒼白微曲的手指尖移開,擡頭問道:
“為什麽會有損傷?他受過傷嗎?”
束君屹什麽都沒同他提。
此刻衣襟敞開,胸前貼着電極片,于航才瞧清他那道淺淡卻很長的傷疤。
束君屹做/愛要關燈,于航以為他害羞。
但于航還是看見了,束君屹說是不小心劃破的,很快擋住,于航沒再細問。
束君屹心裏藏着事,于航知道。
他想着,慢慢來吧,冰疙瘩總有被他捂化的一天。
他該慢慢來的!
他為什麽要心急地逼問!
醫生看着他,問:“先生,請問你是他什麽人?”
于航語塞,是啊,我是他什麽人……
束君屹從沒答應過,他們連戀人都算不上。
“我是他……朋友……”
“抱歉,病人的私人信息,我們不能随便透露。”
***
“快!讓一讓!”
醫護人員推着束君屹進了急診大廳。
吳志看了眼各項體征數值,臉色微變,交代道:
“準備手術室。”
于航不懂他們講的那些數字和藥品,但氣氛沉肅,束君屹情況明顯不好。
“吳主任!”一旁的護士忽然喊道,“病人心率異常發生室顫!”
于航腦中嗡地一聲,整個人都木了。
他張了張口,喉間如同梗着千斤重石。
“除顫儀準備!”
護士拉起簾子,于航被隔絕在簾外。
“100焦耳,準備!”
束君屹的身體在電擊下震顫,于航看着簾內的身影,下意識地揪頭發。
板寸抓不起來,雙手滑到前額。
“150焦耳,準備!”
咚——
束君屹身體彈起又落下,無知無覺。
于航掌心用力壓着眉骨,急促喘氣。
別這樣束君屹……
我錯了……
別這樣……
求你……
“200焦耳,準備!”
咚——
周遭的一切如同默片。
護士焦急的走動,醫生手握電擊導頭,壓在束君屹前胸,旁邊的人調好參數,機器發出嘀嘀提示聲,床邊的醫護人員稍稍退遠……
束君屹的身影在隔簾內,彈起,墜落。
慢動作般、無聲地映在于航通紅的眼中。
堪比淩遲。
***
“心率恢複!”
護士揚聲道。
“推去手術室,馬上。”
吳主任放下除顫儀,“預定的起搏器和人造瓣膜都沒到,查一下醫院庫存。”
“吳主任,蘇醫生還在另一個手術,換許醫生嗎?”
“嗯。”
于航茫然地跟着一衆醫護往手術室跑,他很想問問束君屹怎麽樣了,要做什麽手術,風險大不大……
但他插不上話。
手術室的門關上,紅燈亮起,于航再次被阻擋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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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南從另一臺手術下來,抱着一升的大水壺游蕩。
“老吳怎麽安排了中午的臺子?”
護士長正在低頭排班,聞聲看了看蘇木南,猶豫着要不要回答。
“怎麽了?你們看着我幹嘛?”
蘇木南咕咚喝水,屋子裏三個護士看着他,沒人開口。
他湊到護士長旁邊,想看排班表。
“老吳在開幾號床?”
“……”
“急診啊?剛拉過來的?”
“……”
“你們幹嘛?啞巴啦?”
蘇木南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平常小護士們可愛跟他說話了,今兒怎麽都噤聲了。
“蘇醫生,”護士長想想瞞不住,開口道:
“是束先生。”
蘇木南一時沒繞過彎,愣愣地問:
“哪個束先生?”
護士長看着他,遲疑地說:
“蘇醫生,你別急啊,吳主任親自上了,應該……”
“你說誰!”蘇木南扔了水壺,去抓排班表。
束君屹。
他暗罵一聲,轉頭往手術室去。
一邊的小護士攔他:“蘇醫生,你剛做完6小時的手術,不能……”
護士長叫住小護士,“別攔了,裏邊是束先生,你攔他不是要他命嗎……”
小護士嘆氣,“蘇醫生對束先生真好……”
“是啊,”另一個護士接話說:“我聽講蘇醫生學醫當醫生,也是為了束先生。原本要出國學攝影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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