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夜 夢境

“小緣，小緣，起床了……”

熟悉而溫柔的聲音在耳邊低喃着……

怎麽有女人的聲音……

陸緣眼皮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陽光透光窗戶正好射到他的眼睛，他不适應的眯了眯，看着眼前逆光的身影。

“真是的，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快起來吃早飯！”

那人語帶笑意，寵溺而溫柔。

記憶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陸緣身體一僵，終于看清了眼前的身影，烏黑的長發，素淨的面容，簡單的黃色毛絨，目光慈愛溫柔。

“……媽？”

陸緣傻傻的看着她，使勁捏了自己的臉一把，不疼，忽而明白了什麽，眼眶發紅。

“唉？我說你這孩子怎麽哭了呢？不會昨晚又尿褲子了吧？”

陸母見陸緣愣愣的瞧着她，淚珠一顆顆往下掉，不禁慌了手腳，“沒事啊，床單髒了大不了媽洗，小緣乖啊，不哭……”

手掌輕拍他的背安慰道。

“媽，我好想你。”陸緣哽咽道，淚流不止，“真的好想你……”

“傻孩子突然說什麽呢，是不是做噩夢了？不怕，媽在呢，媽在這呢……”

客廳裏。

“怎麽這麽慢，恩？小緣怎麽哭了？”

一個俊俏的男人坐在餐桌前，手拿一張報紙，驚訝的看着陸緣紅腫的雙眼。

“我也不知道，這孩子一大早就對着我哭，肯定又是闖了什麽禍了吧？”

陸母無奈搖頭。

話音剛落，只見本來還安靜的跟着自己走的兒子突然往男人方向猛沖，一下就撲進了他的懷裏，喊道：“爸爸！”

陸清宇看到突然闖進自己懷裏的小不點，寵溺的揉搓着他的頭發道：“說吧，臭小子，又給爸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了？快快坦白從寬，待會可以少打你的屁屁。”

陸緣抱着他不撒手，搖頭。

“難不成是想小玉了？”

陸母不知想到了什麽，哦了一聲，拉長了語調，別有深意的看着他笑道。

陸清宇也想到了這個，忍笑着：“原來是因為小玉，看來我們家小緣真的是長大了呢！”

“小玉？小玉是誰？”

陸緣被他們一口一個小玉弄得疑惑萬分，他的記憶裏從來沒有叫小玉的人啊！

看到陸緣迷茫的臉，兩人對視一眼，驚訝的看着他： “小緣你沒事嗎？小玉可前幾天還寄住在我們家呢，她走之前你還抱着人家不撒手呢，你就忘了？”

是這樣嗎……？可為什麽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啊！不說這個了，都這個點了，我要去上班了……”

陸清宇無意瞥了牆上的挂鐘一眼，忙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真是的，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拿着啦！我都幫你收拾好了。”

“嘿嘿，最愛你了老婆～”陸清宇笑着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那我走了……”

“等等，我送你！”

……

陸緣眼看他們要離開，忙追上去，“爸，媽，等等我啊！”

奇怪，明明還能看到他們的身影，為什麽卻怎麽也追不上去？

陸緣用盡全力跑着，卻只能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

“等等，不要！爸！媽！不要丢下我啊！”

周身突然情景一變。

“小朋友，你不能進去，太危險了！”

熊熊燃燒的烈火，彌漫天際的黑煙，刺耳的警笛聲，吵雜的鬧聲，圍觀的路人……

噩夢般的場景又一次重現着……

陸緣看着被沖天大火包圍了的家，睚眦迸裂，拼命的想掙脫身後的束縛，聲嘶力竭的吶喊道：“放開我，快放開我啊！爸爸媽媽還在裏面，他們還在裏面啊！”

不要啊啊啊啊！！！！！！

陸緣猛然睜開眼睛，大叫了出來。

他看了看四周，潔白的牆壁，柔軟的床鋪，整齊的書桌……

什麽都沒有變，但卻仿佛什麽都變了。

他摸了摸眼眶，濕的……

呵，用手蓋住眼睛，為什麽事到如今他還會做到這個夢？

剛剛夢到的，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父母時的場景，他們的音容笑貌是那樣的清晰，仿若一切都發生在昨天。

那天他被媽媽叫醒，吃着她精心準備的早餐，對爸爸撒嬌打鬧。

一切都一如往常……

可直到他從學校回來，看到那場彌漫天際的大火。

那場火，燒了他的家，帶走了他的爸爸媽媽，打破了他所有的未來和希望。

親戚朋友雖然同情他，卻沒有一個願意收養他，短短幾日，他就嘗遍了世态炎涼，人情冷暖。

他就這樣進了孤兒院。

在孤兒院的那幾年，他時常回想，如果那時他和爸媽一起葬身于火海是不是還更好一點？

與這種地獄般的生活相比，死後的世界是否會更快樂一點？

可惜沒有如果。

陸緣抹去眼淚，眼神堅定起來。

無論如何，他已重獲新生，如今他是陸展羽的兒子，必須帶着這個稱號努力活下去才行。

看了下時間，發現才四點，可已全然沒了睡意，幹脆直接起床。

陸緣披了件外套，打開房門。

走在仍舊有些暗沉的廊道上，這個點的陸家空蕩安靜，本來就沒什麽人氣的大廳更顯得陰森。

他随意的逛了會兒，打算回房。

就在這時。

“碰——”重物落地的聲音，驚雷般的在他耳旁炸起。

他迅速反頭。

這個時候會是誰？

他遲疑的走向聲音發出處，到了廊道最深處的一扇房門前。

沒記錯的話，這既不是陸雪的房間，也不是陸郁的房間，陸展羽住在另一頭，更不可能是他的，這大清早的會是誰？難不成有小偷不成？

正猶豫要不要打開門一探究竟時，裏面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瘋狂尖叫。

“啊！你是誰！快走開！快走開啊啊啊！”

随之而來的是鎖鏈翻滾聲，噼裏啪啦，清脆作響。

“媽，我是小雪啊……”

陸雪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

陸緣錯愕，屏住呼吸，輕輕按下門把，幸好門沒鎖，悄悄的打開了一條縫。

這…這是什麽？

陸緣張大眼睛，驚愕的望着裏面的景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片雪白色的房間裏，一個女人被固定在床上，手腳上都帶着鐐铐，面露猙獰，身體不斷扭動着，不時發出怪叫。

而陸雪站在她的對面，面露悲傷，完全沒了往日裏的不可一世。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把你們都殺了！都殺了！！快放開我！！！”

女人死死的瞪着陸雪，宛如看着仇人般，發瘋般不斷向她沖過來，可礙于鎖鏈掙脫不得。

“媽，你不要這樣好嗎？我是小雪呀，你的女兒啊！”

“女兒？小雪……”女人停頓了一下，眼神呆滞的看着她，随即瘋狂搖頭，表情扭曲猙獰，“不，你不是我女兒，小雪死了！死了！被你們這群賤人害死了！還我女兒！快還我女兒！”

……

陸緣震驚的望着這一幕，連連後退，那女人被陸雪喚作媽媽，也就是說她就是陸展羽的傳說中的妻子？

傳言她溫柔賢淑，知書達禮，寬容大度，是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竟然是個瘋子！！！

他手臂不小心晃了一下，撞到門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誰！？”

陸雪頓時發現門口有人，又急又怒，厲聲喊到。

完了……

陸緣一驚，冷汗直冒，左看右看，尋找可以藏身的角落，可這走廊一覽無餘，沒有死角，其他房間又上了鎖，怎麽辦？

在他沒注意的身後，一雙冰冷蒼白的手突然從黑暗中伸出，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

“唔……”陸緣瞳孔猛縮，不斷掙紮。

而此刻陸雪已經來到門邊，一把把門敞開。

什麽也沒有。

可惡！要是敢讓我知道是誰，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她眸中冷光一閃，手用力一甩，把門重重關上。

而此時在一個昏暗的房間內，陸緣心跳不斷加速着，完全沒有要平息的現象。

“……剛剛謝謝你了。”

在他正對面方向，陸郁身着純白色睡衣，黑發散落，發絲淩亂，似是剛睡醒的模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那個女人真的是陸雪的媽媽？”

“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陸緣一連抛出好幾個問題，語無倫次，邏輯颠倒，剛剛那一幕已經颠覆了他的世界觀。

“……”可陸郁才不管這些，自顧自的揉眼睛，小口的打着哈欠，理都沒理他。

“……我說你能不能說句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是啞巴。”

陸郁瞟了他一眼，收回打哈欠的手，慢條斯理的道：“你要在這裏待到什麽時候？”

“……”

被她這麽一提醒，陸緣才看清他此時身在何處，“這是你的房間？”

房間無比昏暗，只能大概看清一張書桌和一張床，簡潔明了，唯一的窗戶也被拉上了厚厚的窗簾。

陸郁懶理他，走向那張床。

“你要幹嘛？”

“睡覺。”

“這個時間？都快七點了……”

“還早。”

陸郁毫不猶豫的鑽進被窩，閉上眼睛。

陸緣：“……”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平日裏她總是那麽晚到教室了。

與此同時，在他們對面的房間裏。

陸雪看着已經陷入沉睡中的媽媽，輕輕的将被褥蓋在她身上，就如以前她對她所做的一樣。

她将臉輕輕埋在她懷裏，晶瑩的眼淚順着她漂亮的臉緩緩流下。

“媽媽，你知道嗎？爸爸他又收養了一個兒子。”

“我很讨厭他。”

“爸爸竟然因為他打了我，好壞對不對？”

“好疼啊，媽媽，真的好疼……”

“你快點醒來，幫我把罵爸爸臭罵一頓好不好？”

“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還有啊，我已經把你最讨厭的陸郁打得落花流水了，我絕對不會讓她欺負你，不會讓她破壞我們家的！”

“所以媽媽，你快點好起來吧……”

女孩輕細的啜泣聲回蕩在整個房間，悲傷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