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卷二快意城 螳螂捕蟬黃雀笑 (1)

十七螳螂捕蟬黃雀笑

然而姜小白的懷抱猛地一張:“外面有人。”話音未落,已披衣起身,将繩镖卷在腕上,向窗外張望。

他的動作輕快利索,根本不像喝醉了酒又和女人大戰了一場的樣子,而且竟似早有準備。雲翠翠一陣頭皮發麻,暗道:“他的武功究竟練到什麽地步?怎麽好像……”一念未絕,姜小白已回到床邊。雲翠翠又是一驚,蜷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道:“外面是誰?”

姜小白滿不在乎地道:“丐幫的,長江水幫的,江山風雨樓的,昆侖派的,崆峒派的,合歡教的,誰他媽知道呢!”

雲翠翠一怔,看着他怡然自得的樣子,疑道:“你早知道他們會來?”

姜小白點了點頭。

一個小叫花背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住店,這本就足夠引人注目,何況這女人還穿着綠色的衣服。如今整個蕪湖城都在搜尋小雲,崆峒派又親見小雲被英少容帶走了,別人不找雲翠翠找誰?姜小白自從進了這間客棧,就在等他們來。雲翠翠看着他定定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不覺低下頭去。姜小白以為她害怕,聳聳肩,攤開手,咧嘴笑道:“你放心。小爺好歹是袁幫主的親傳弟子,他們就算捉了我,又能拿我怎麽樣!打狗還要看主人罷?我也不是傻子,不會硬拼。你不是告訴我美人圖是假的麽,我拿這個換他們罷手,不再找我們的麻煩,好不好?”

雲翠翠嘆了口氣。她本想要姜小白用這個消息揚名立萬,重回丐幫,自己也好有個大大的靠山。誰知他卻用來換兩人後半生的平安,這男人究竟是傻是精?

姜小白又道:“一會兒我出去把他們引開,你從後面走。你留在這裏,我沒法安心。”他将手漸漸握成了拳頭,“萬一一個不小心,讓人挾持了你,這買賣可談不成了。”

雲翠翠立刻道:“可是我也擔心你,我們一起逃了不行嗎?”

姜小白道:“不行。”他的神情忽地凝重起來,挺了挺腰杆,“我不想和自己女人躲躲藏藏過一輩子。再說,小爺的輕功又不是拿來看的。不是我吹牛,就是冷無言也休想追上我。”

雲翠翠笑了笑,還未說話,就聽一個聲音冷冷道:“未必。”

鐘良玉的聲音。

姜小白臉色一變,不想鐘良玉這等高手也來了。可他也未見害怕,大步走出,反手将門帶上,叉着腰,松松垮垮地道:“小爺的面子真不小,居然勞動鐘幫主大駕。”

“你的面子的确不小。”鐘良玉眼中有一絲冷笑。姜小白正在琢磨他是什麽意思,就聽篤篤篤一陣響,兩個老者緩步走來,一個銀發清癯,一個紅面黃須。

丐幫四大長老之二,餘南通、牟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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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白倒吸一口涼氣。他雖然不怕,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向這兩人出手。在他心裏,抑或說在丐幫弟子心中,四大長老的地位僅僅比幫主袁池明低了那麽一點點。他只能畢恭畢敬地拱了拱手,苦着臉道:“餘長老,牟長老。”

牟召華冷哼一聲,餘南通卻微微一笑:“你既已知錯,便将雲翠翠喊出來罷。”

姜小白一怔,脫口道:“我?我有什麽錯?”

牟召華怒道:“臭小子!你袒護合歡教,隐瞞綠雲菊刀下落,你知道多拖一刻是什麽後果!”

姜小白當然知道。黃府花園的事他清楚得很。

餘南通道:“小白,從前你與任逍遙結交,做了許多錯事,我等縱然知道你是被人利用,也不得不重重罰你,以正幫規,塞人之口。”

姜小白“唔”了一聲,不說話。

餘南通接着道:“你若真喜歡雲翠翠這個女子,便該勸她棄暗投明,擒拿任逍遙,你立此奇功,再迎娶雲翠翠,也是本幫一大喜事。幫主栽培你多年,老夫也不願你前程盡毀,望你三思而行。”

姜小白點點頭,深深一揖,道:“多謝餘長老。”餘牟二人見他如此,都松了口氣。鐘良玉也輕松不少。誰知姜小白直起身子,說的卻是:“翠翠已經嫁給我,已經算是棄暗投明了。常言道,出嫁從夫,今後長老們有話要問,找我就是。她知道的我全知道,長老問我也是一樣。”

他要雲翠翠,就要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宣布,誰要找雲翠翠麻煩,就先來找他。

“你……”牟召華上前一步,正待說話,院牆上傳來一陣粗聲大笑。一個聲音道:“好小子!有種!那女人嫁了你,倒真是福氣。”這是龐奇豪的聲音。緊接着,柳岩峰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恭喜姜兄弟。”

姜小白早知院牆上有人,也不驚慌,拱手道:“多謝多謝,原來今日來喝小弟喜酒的朋友真個不少。不知游寨主在哪兒?”游鴻吃了自己的虧,卻不見蹤影,顯然是等機會捉雲翠翠,所以姜小白要把游鴻誘出來。

柳岩峰道:“他等着給新娘子敬酒,你小子可要小心了。”

姜小白心頭一熱,道:“柳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領。”

餘南通忽道:“任逍遙在哪裏?”

姜小白的回答就是三個字:“不知道。”

牟召華将竹棒一橫,呼地帶出一陣風,愠道:“這時你又不知道了麽!”

姜小白點頭:“因為翠翠也不知道。任逍遙又不是傻蛋,既然攆她走,自然不怕她給別人透消息,怎麽會還待在原來的地方。”

牟召華咬牙切齒:“你這是故意拖延時間!”

姜小白嘆了口氣,心知這件事永遠也說不清,索性不提:“翠翠不知道任逍遙去了哪兒,卻知道美人圖的秘密,我想諸位對這個更感興趣罷?”

鐘良玉等人全變了臉色,院牆上的柳岩峰和龐奇豪也安靜下來,目光都釘在姜小白臉上。突然咻地一聲怪響,夜空中爆開一個光點,發出耀目白光,将整個院子照得明晃晃的。衆人頓覺眼中一片炫目的銀光,什麽都看不見,眼淚已流出,耳中傳來尖利的破空聲,似是無數暗器射來。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道:“姜少俠莫慌,這些人在下替你料理。”

銀光中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像是上百鐵器撞擊地面。姜小白管不得許多,擰身撲進屋中。眼前仍是什麽都看不見,喊道:“翠翠,快跟我走。”

沒有回答。

姜小白心中一涼,雲翠翠是被抓走了,還是自己逃了?思量間,就聽砰地一聲,窗子大開,前後左右湧來陣陣壓力,仿佛四堵牆将他困住。姜小白心知鐘良玉等人追了進來,躲也無用,幸好大家的眼睛都看不見東西,眼珠一轉,大喊道:“翠翠你在哪裏?”說完身子一縱,向上猛提,嘩啦一聲撞破屋頂,單手一撐,人已躍出。

可他還是看不清周遭情形,只覺得手腳所觸又熱又黏,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鑽入口鼻,像一把鐵鈎子,幾乎将晚飯都掏出來。姜小白心下駭然,用力揉揉眼睛,恍惚間看見一個女人的影子一閃而沒,正要去追,腿上卻一緊,往屋中墜去。

姜小白一出去,雲翠翠便将被子卷起系好,從後窗丢了出去。黑暗中果然出現數道刀光,沖被子飛撲過去。她冷笑一聲,趁機躍出。那些人發覺中計,返身來追,雲翠翠腳傷未愈,幾個起落,已被他們圍住,正要呼救,便聽到那聲怪響,接着滿天銀光,饒是衆人不在院中,也被晃得眼前一片銀白。

雲翠翠依牆而立,一顆心咚咚跳得厲害,待她睜開眼,便見方才包圍自己的八人已倒在地上。每個人後心都是一個血洞,心髒已沒了,血流滿地,幾乎漫過她的鞋底。雲翠翠狠命捂着嘴,卻覺頭頂流下一股熱熱的東西。

血!

一擡頭,兩邊院牆伏着八個黑衣人,腰挎銀刀,手拿飛抓,飛抓上抓着的,正是八顆人心。

血影衛!

他們都戴着奇異的眼罩,大略是為了銀光爆開時不喪失目力。雲翠翠顧不得腳踝劇痛,轉身便跑。誰知八人竟然齊刷刷追了過來。雲翠翠吓得魂飛魄散,一頭紮進黑魆魆的小巷,只當自己這次死定了。誰知血影衛似是專來戲弄,明明已追上她,卻不出手。雲翠翠也不敢停,更不敢問,惶惶如喪家之犬,眼見面前出現一道高牆,想也不想便翻了進去,落地時一跤跌倒,腳踝撕裂般疼痛,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任逍遙到底想幹什麽?難道他本就想要自己的命,只不過故作大度,将自己送給姜小白見最後一面?怒火燒着恨意,雲翠翠緊雙拳,打定主意,若是血影衛追來,她決不再逃,還要殺了一個兩個給自己填命。

誰知血影衛竟沒跟來。

她愣了片刻,轉眼打量了一圈院內情形,見四周全是金燦燦的菊花,風輕露冷,月過中天,正房屋中亮着燈,傳來句句吟哦。

果然富貴多閑人。

雲翠翠嘆了口氣,心中羨慕而嫉妒,正待退出,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順次走來三人。為首的中年男子滿臉絡腮胡,正是韓良平。他傷勢未愈,走動還不甚靈便。後面兩人卻是杜伯恒、杜叔恒兄弟。三人敲了敲房門,開門的是常義安,将三人讓進了屋。雲翠翠心中驚異,不知自己闖到了什麽地方,卻覺身後花叢微風輕拂。

有人!

她用最快的速度擰身刺出一刀——絕不可将後背暴露給對手,尤其是高手,這是宋芷顏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然而她的匕首還未出鞘、身子連一半還未轉過,穴道便被制住。宋芷顏還說過另一句話:“若碰到絕頂高手,便不必出手。”此人武功不在常義安之下,是當之無愧的絕頂高手。他是誰,為何要擒自己?雲翠翠不及細想,便覺身子一輕,騰雲駕霧般到了屋頂。至于對方如何将她夾在腋下,又是如何将她放下,則根本不知。她半躺在屋頂,看不到這人長相,只能感到頭頂一亮,想是他扳開了一片屋瓦。微微側目,便見常義安、韓良平和杜氏兄弟正在閑談飲酒。

雲翠翠腦中飛快轉着:“這人偷聽別人說話,想來也不是正道中人。他未制我啞穴,大概也知道我的身份。我若應對得體,倒比落在常義安這些人手裏強得多。”想到此便屏住呼吸,仔細聽屋內談話。誰知聽了一陣,滿耳都是江湖客套話,什麽崆峒派路經此地聽聞武林城變故突生,特來拜會常掌門。什麽武林正道當合力絞殺合歡教,還江湖一個太平。什麽崆峒派将傾全力支持寧海王府抗倭義軍……若非夜風寒涼,雲翠翠早已聽得睡着了。唯一有用的話,只有一句,這處莊園是蕪湖知府黃大人的別院。

屋裏忽然傳來咕咚一聲,雲翠翠一驚而醒,向下看時,見韓良平栽倒在地,人事不知。接着杜家兄弟倒了下去。常義安按劍在手,身子不住打晃,面色如土,僵持一陣,也暈了過去。雲翠翠看得一身冷汗,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出聲。因為她感覺身後那人正用一雙陰冷的眼睛盯着她。她正在奇怪,這人既已得手,為何還要等,就見杜家兄弟和韓良平竟然齊刷刷地醒了。

确切地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昏迷過——被迷藥放倒的人怎麽可能一挺身便站了起來,且目光炯炯,神态如常?

杜叔恒瞧着地上的常義安,有些忐忑:“這法子可騙得過常掌門?”

韓良平一面和杜伯恒搜索常義安的床榻,一面道:“三公子多慮了。那美人圖是繡在素帛上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出這個主意。”說着,已拿着美人圖轉身。杜伯恒将上衣脫了,讓韓良平将圖繞在自己腰間。

雲翠翠猛然醒悟,下藥的是韓良平和杜家兄弟,他們是為了美人圖而來。想到這圖根本就是假的,是任逍遙放出來的迷霧,雲翠翠幾乎要笑出聲來。

杜叔恒道:“韓師兄的計策果然高明。”

韓良平臉上毫無得色,反黯然道:“我等如此,實有違江湖道義。若非師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我絕不做這樣的事。”

杜伯恒道:“師弟不必自責。崆峒派有數十弟子在軍中為官,寶藏落在咱們手裏,一樣抗倭,還可光大師門,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韓良平不置可否。雲翠翠心中啐道:“當□□就不要立牌坊,想要寶藏就不要說什麽大道理!名門正派,呸!”

杜叔恒道:“韓師兄,如今這局面,咱們是不是該繼續裝作中了迷藥?”

韓良平點點頭,将一包粉末摻到酒裏,舉杯道:“雨樓主精于毒道,為策萬全,咱們索性将這迷藥喝了。”說完一口将酒喝了,趴在桌上,昏昏睡去。杜叔恒一臉詫異,杜伯恒擺手道:“罷了。他是眼不見為淨。”

這話沒錯。以韓良平的為人,根本不想如此,無奈這是授業恩師杜暝幽的意思,他實在不能拒絕。到了這一步,也只能自欺欺人,将自己迷倒了事。

杜叔恒嘆了口氣,道:“我們要不要也……”

杜伯恒截口道:“三弟,你怎麽糊塗起來。我們若迷倒自己,中間若出了變故,如何是好!依我看,還是……”

這句話還未說完,就聽一個陰恻恻的聲音道:“崆峒派瞞天過海,端的好計,這案子任是怎麽查,也絕無人想到是英雄俠義的韓将軍下的迷藥,更絕無人能找得到美人圖半點線索。”

雲翠翠吓了一跳。身邊這人等了這麽久,此刻竟然開口說話,難道他有把握殺了杜家兄弟?

杜家兄弟面容失色,抵背而立,起手便是花拳繡腿,低喝道:“誰?”

這人嘿嘿笑了笑,不緊不慢地道:“無修而修,斯為大修。無成而成,斯為大成。無德而德,斯為大德。無有而有,斯為大有。”

杜家兄弟臉色變得更難看。

這四句話正是青城派流布最廣的口訣,許多江湖人都說得出。杜家兄弟吃驚并不是因為這口訣,而是因為他們根本沒察覺對方是何時來的。若他們知道這人還帶了一個雲翠翠,恐怕會更加驚惶。

杜伯恒道:“來的是青城派哪位?”

這人道:“兩位賢侄若不想讓杜暝幽盜取美人圖的事情傳出去,便分我青城一杯羹。”嗡地一聲,桌上多了一個拇指狀的凹印,四周毫無裂痕,仿佛刻在桌上一般。

青城派出神還虛指!

杜家兄弟立刻明白,屋外這人竟然是青城掌門汪深曉。

只有汪深曉,才有資格稱杜家兄弟為“賢侄”,才有資格直呼杜暝幽的名字,才有本事不露痕跡地隐在一旁。最要緊的是,只有他才能施展出神還虛指,因為這門功夫與峨眉派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與崆峒派玄空門武學一樣,都是掌門獨修秘技。

杜伯恒自知與弟弟加起來也不是汪深曉對手,便道:“汪前輩亦端的好計,不費吹灰之力便要分一份寶藏去。”

雲翠翠腦中已是一片混亂:“汪深曉不是好東西,我還要不要告訴他美人圖本是假的?”躊躇間就聽汪深曉淡淡道:“崆峒弟子為官最多,杜暝幽卻自命清高,不與官場弟子來往,更不要他們半點捐助。這次卻遣你二人拜會韓良平。汪某與他相交多年,他若無事,豈會登別人的三寶殿?你們假托送王慧兒回鎮江,只能騙騙外人罷了。果然汪某所料不差,杜暝幽另有所圖。”

“住口!”杜叔恒惱他對父親不敬,口氣變得冷冷的,“汪掌門這十年間吞并蜀中四派,霸占堂口無數,江湖朋友有目共睹,似也與貴派‘虛無’之道有悖罷?”

汪深曉卻不惱:“敝人的确不算清高虛無,卻也從未求過清譽。”口氣忽地一凜,“美人圖給我一半,剩下的事情,煩請令尊親來商議。”

他知道若是将美人圖全要了來,說不定會被崆峒派咬成盜圖之人。只拿一半的話,崆峒青城便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必須互為掩護。杜氏兄弟對望一眼,眼中全是憤恨、不甘和無奈,卻不敢得罪汪深曉。若他此刻高呼一聲,崆峒派損失的便是百年令名。杜伯恒鼻子裏哼了一聲,将美人圖解下,撕成兩半,一半放在桌上,另一半貼身收好。

哧地一聲,一只飛抓穿窗而來,将半幅美人圖掠走,同時在桌子上摳出五點抓痕,将出神還虛指的印子毀得蹤跡皆無。接着一陣衣袂聲遠去。杜氏兄弟你望我,我望你,只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簡直恨不得也用迷藥把自己迷倒。

雲翠翠被汪深曉提着,越過一排屋脊,忽見屋檐下飛出一個人影,人未到聲已到:“放下她!”

這竟然是任逍遙的聲音,他竟然一直藏在屋檐!雲翠翠心中一陣狂喜,若非受人所制,簡直要大喊大叫了。

汪深曉也幾乎喊出聲來。對這個斬斷自己左臂、又知道上官燕寒死因的人,他恨不得千刀萬剮!當下力貫右臂,将雲翠翠推了出去,足尖再一掃,屋瓦片片激飛,乒乒乓乓的聲響中,汪深曉已掠出牆外,消失無蹤。

瓦片聲會驚起黃府中各路高手,這亂攤子就留給任逍遙和雲翠翠罷,反正無論他們說什麽都不會有人相信。何況以任逍遙的脾氣,十有八九懶得辯解,美人圖失竊的事算到他頭上,再好不過。

這道理任逍遙當然明白。可他仍然收刀掠下,雙臂一展,将雲翠翠抱在懷裏。一回頭,汪深曉的人剛好不見。任逍遙不覺自嘲地笑了笑。

怎麽自己所作所為,倒像是與汪深曉商量好了一樣,時間拿捏居然分毫不差!

他将雲翠翠趕走,除了要利用她散布美人圖是贗品的消息,更希望她與姜小白相處一段時間。唯有如此,姜小白才不會繼續迷戀她。因此雲翠翠一走,他便派岳之風帶人暗中保護。後來崆峒派突然出現,說是送王慧兒回鎮江,卻又不顧她的下落安危,轉去拜會韓良平。與汪深曉一樣,任逍遙也認為此事蹊跷,但他不會像汪深曉那般夜探黃府,因為憑他的武功和身份,這樣做太過冒險。

一個理智的掌權者不該輕易冒險。

所以他命血影衛将雲翠翠趕入黃府,自己暗中尾随,果然斬獲頗豐——美人圖失竊,只會讓人更加相信它是真的;青城派與崆峒派互相利用,嫌隙不小,将來對付他們,這一點定會派上大用場。

雲翠翠第一次接觸任逍遙的懷抱,一股難以言表的滋味湧上心頭。

她幻想過無數次的懷抱,并未給她風光的感覺,也不似姜小白那樣溫暖甜蜜,甚至和忘憂浮的客人沒有任何不同。若一定要說不同,那便是比普通人更冰冷,更僵硬。

失望!

一股深深的失望籠罩着她,院子裏的呼喝和火把光亮已引不起她絲毫注意。

任逍遙忽然貼着她的耳朵道:“你放心,姜小白會救你。”說完将她放下,再一縱身,向西廂房掠去。

黃府花廳燈火通明。

衆人聽到那陣瓦片聲,發現常義安、韓良平和杜氏兄弟昏迷不醒,美人圖不見了,接着便抓到雲翠翠。恰好游鴻、柳岩峰、龐奇豪、餘南通、牟召華和鐘良玉也趕了回來。游鴻把姜小白重重掼在地上,啐了一口道:“撒了半夜網,死了大半兄弟,就抓了這麽條臭魚,真他娘的喪氣!”

姜小白被捆得像個粽子,哎喲哎喲叫了兩聲,嘴裏罵個不停:“你們怎能不信我,那勞什子圖是假的,假的,翠翠可以證明。你們還我翠翠,還我翠翠,還……”猛然瞥見雲翠翠站在一旁,不禁愣了。忽又扭頭大罵道:“你們這群混蛋,難道就會欺負女人嗎!有本事放開小爺,咱們單打獨鬥,哎喲!”

這最後一聲是被游鴻一腳踢中。姜小白還待罵上幾句,冷無言已道:“什麽真假?”

姜小白立刻來了精神,大聲道:“翠翠說了,美人圖是假的,是任逍遙用來離間江湖各派的,大家不要為它争來争去。翠翠你說是不是?你可是棄暗投明了的!”

一句話使得衆人全往雲翠翠身上看去。

雲翠翠卻只覺無趣。

她已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想通了任逍遙的用意,更想通了汪深曉不殺她的原因,悲從中來:“任逍遙利用我刺探崆峒派的用意,丐幫利用我逼迫小白,汪深曉利用我栽贓合歡教。所有的人都利用我,都利用我,利用過後就扔掉!”她忽然很想報複,對所有蔑視她利用她的人,都要報複。“小白,只有小白他對我好,我說什麽他都聽。可是,可是他不會替我出氣,他不會去害人。”她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并且迫不及待地做了第一步——她冷冷道:“我沒說過,更沒見過美人圖,又怎麽知道什麽真的假的!”

姜小白傻了:“你?”他難以置信地望着雲翠翠,全沒防備游鴻一個巴掌打了過來,啪地一聲,兩眼直冒金星,嘴裏一片腥鹹。

游鴻嚷道:“姜小白,這回你怎麽說?你他娘的就是故意拖延時間,幫着你那個好兄弟任逍遙,幫着那幫倭寇逃走!”

聽到“倭寇”二字,龐奇豪立刻上前道:“小妖女,快把任逍遙的行蹤說出來,否則有你好看的。”雲翠翠卻連眼皮也沒有擡一下。龐奇豪頓覺失了面子,一掌向她臉上掴去:“不給你點苦頭吃,你是不肯說了!”

游鴻伸手架住他的手臂,道:“龐兄弟真是個粗人,這麽一張俏生生的美人臉,打壞了可沒處修補去。”

龐奇豪跳起來道:“你這厮難道還心疼她不成。”

游鴻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雲翠翠,似笑非笑地道:“心疼,當然心疼,凡是漂亮女人老子都心疼。”說着一把揪住雲翠翠的衣領。

姜小白見狀,眼睛發紅,怒道:“游鴻你這個王八蛋,你敢碰她,小爺活剝了你!鐘良玉你也是個混蛋,你,你還想當什麽正道英雄,你他媽先管好自己的人!冷無言你更是混蛋,你,你忘了正氣堂的人是怎麽死的嗎!”

冷無言果然臉色一變,然而還不容他說話,鐘良玉已道:“姜兄稍安勿躁,長江水幫并非你想的那般龌龊。”

游鴻的确沒有進一步動作,反而瞪着姜小白:“你很在乎這個女人?”

姜小白臉一紅,張口結舌地道:“我,我……”

“聽說這女人從前是杭州忘憂浮的頭牌?”

姜小白罵道:“那又怎樣!你他媽的!你……”他翻了翻眼睛,沒有再罵。他忽然覺得,若真把游鴻惹急了,他找一些不相幹的人欺辱雲翠翠,就像正氣堂的趙原一樣,鐘良玉也管不了。

游鴻卻笑了笑,看了一眼鐘良玉,等他微一點頭,才接着道:“姜少俠,我長江水幫買賣行天下,三教九流無所不通。老子若是廢了這女人一身武功,再賣到窯子裏去,你就是尋遍天下,到了頭發花白時,也未必找得到她。”

姜小白狂吼道:“你敢!”

游鴻道:“你若是幫我們問問她,任逍遙在哪裏,我們自然不會這麽做。不僅不會,還會好好照顧兩位,從此江湖上誰若是為難兩位,便是跟我長江水幫過不去。你看如何?”

姜小白低了頭,咬牙不語,雲翠翠卻突然開口道:“十萬兩。”

衆人全都怔住了。

雲翠翠一字一句地道:“給我十萬兩銀子,我帶你們去找任逍遙。”

姜小白怔了怔,突然大聲道:“翠翠,你怎能出賣他,你,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

喜歡他,這三個字像尖刺紮進姜小白心裏,可是他不得不說。

雲翠翠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舍得我變成殘廢,再被賣到窯子裏去?你不想和我厮守一輩子?”

姜小白的心一抽,呆了半晌,定定地看着她道:“我喜歡你,可是我不想為了要喜歡你就出賣朋友。他,他雖然不太夠意思,可是的确是我的朋友,我怎麽能拿朋友的命換自己老婆和好日子。翠翠我知道你喜歡什麽,我,我會想辦法給你的,你不要……”

話未說完,游鴻已一掌切在他後頸。他生怕姜小白再說下去,雲翠翠會改變主意,索性打暈他了事,又扭頭對雲翠翠道:“你這□□胃口倒不小,十萬兩,啧啧,任逍遙在你這兒的份量看來不輕。”

啪地一聲,一只茶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淩雪煙扔下這一句,便踹開門走了出去,剩下一屋子尴尬的人。

這手段的确不光彩,淩雪煙再如何無禮,也沒人吭聲。

他們若知道任逍遙就在府中,不知又該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任逍遙閃進西跨院一間屋子,側身跳到床上。他知道此刻姜小白必已被擒,雖然性命無虞,卻有些莫名擔心,便決心留下來看看事态發展。

理智的掌權者雖然不該輕易冒險,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住在黃府的人已被驚動,何況鐘良玉等人折回,此刻出府反比隐匿不動更危險。任逍遙打算藏到床上,等這間屋子的主人回來,便擒下他做護身符。

誰知一入帳子,他卻摸到一個又軟又香的身子。對方“啊”地叫了半聲,便被他捂住了嘴。

淩雨然。

任逍遙聽到她的聲音,不覺一笑。“誰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這地方不但安全,而且銷魂。”一念及此,他索性鑽進被子,将淩雨然摟在懷裏。淩雨然不知是誰,雙腳亂蹬。任逍遙便一擡腿騎在她身上,湊到她耳邊道:“別亂動。”淩雨然聽到他的聲音,身子頓時一僵,旋即軟了下去。任逍遙又道:“別亂叫,你也不想別人闖進來看到我們這個樣子,壞了雲峰山莊的名聲罷?莫忘記你此刻可不是個姑娘了。”

淩雨然心中一痛,果然沒有大喊大叫,只道:“你竟敢到這裏來!”

任逍遙在她臉上呵着氣:“為了你,我什麽地方不敢去?”一頓,又笑道,“你這麽緊張,可是關心我?”

淩雨然瞪了他一眼:“你,你來幹什麽?”

“幹——”任逍遙故意把聲音拖得長長的,“你。”

淩雨然奮力掙紮,捶了他幾拳,罵道:“你混蛋!”

任逍遙卻摟得更緊,恨不得将她捏碎:“人都說打情罵俏,你對我又打又罵,是什麽意思?”

淩雨然一時沒了言語。她總算和任逍遙相處過一段日子,知道這男人若真想做什麽,反抗也無用,倒不如不理他。有時候她覺得任逍遙就像個不講理的孩子,越是忤逆他,他越要去做。這一點倒和淩雪煙一樣。只不過他比淩雪煙危險得多,尤其是對女人來說。

任逍遙果然沒再逼近,只問道:“我送你的小玩意兒,你可喜歡?”淩雨然想到那個繡了春宮圖的荷包,不覺面紅耳赤,渾身發熱。任逍遙又道:“我知道你臉皮薄,你心裏喜歡就是,不用說出來。”淩雨然心中嘆氣,這男人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些?哪知任逍遙的聲音忽然變得陰毒灰冷,道:“可惜我沒早點要你,倒便宜了林楓那小子。”

淩雨然吓了一跳:“你,你要殺他?”

“你若心煩,我便替你殺了他。”對任逍遙來說,殺這個人易如反掌,甚至不必親自動手。

淩雨然卻沉默。那件事怪不得林楓,他也不是惡人,若因為這個就要殺了他,淩雨然狠不下心。可是她一想到林楓便心煩意亂,恨不得這個人從世上消失。

任逍遙輕佻地捏了捏她的臉:“怪不得人人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這樣的人你也不願殺,叫我更想跟你做夫妻了。”

“你做夢!”淩雨然脫口而出。

“為什麽是做夢?”任逍遙冷冷道,“只要我放出話去,說你已經是我的人,除了嫁給我,你還能嫁給誰?你以為現在江湖上有幾個人不是這麽想的?”

淩雨然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被合歡教抓走半月有餘,化城寺的功德碑上又刻了她和任逍遙兩個人的名字,最後莫名其妙地平安歸來,身邊還放了美人圖,任誰都免不了揣測她與任逍遙的關系。就連自己的妹妹,也半開玩笑地問過那樣的話了。

任逍遙接着道:“難不成你會對林楓說,你就是那晚那個女人,要他認下這件事?”他冷哼一聲,“你會說麽?即使你說了,他敢認麽?即使他敢認,難道我不會殺了他?你若想保他的命,最好的辦法仍是嫁給我。”

淩雨然身子一震,心如刀絞,抽泣着道:“天下,天下怎麽會有你這樣,這樣可惡的人!你、你為什麽要害我!”

任逍遙怪笑道:“我是救你。你若嫁給我,再要淩莊主認下這門親,我便不計較你不是完璧,但你的嫁妝至少要有半個雲峰山莊,才算對得起我。”

淩雨然忽然擡頭瞪着他:“你就是為了雲峰山莊?”

任逍遙毫不隐瞞:“不錯。”忽又一笑,板着她的下巴,湊近道,“當然也是為了你,你這麽溫柔美麗,善解人意,男人都會喜歡。你若是個醜八怪,我可不……”

不等他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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