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卷三江湖白 金菊之約不在酒 (1)
二十七金菊之約不在酒
鄭振飛和沈珞晴沖到院子裏,就見一個黑影向後院掠去。兩人緊追不放,鄭振飛喝道:“朋友,你走不掉了!”
後院空地摞滿棺材,聶振達帶着一隊人把手。鄭振飛喝聲一起,衆人立刻包抄過來。黑影卻毫不慌亂,一頭紮進棺材中,雙手一揮,一股白色煙霧爆開。聶振達喊道:“小心有毒!”衆人不敢靠前,屏息将棺材群圍住。誰知煙霧散後,棺材群中空無一人,前院裏卻響起一連串慘呼。鄭振飛臉色一變,道:“四師弟,看好這裏,我去前面望望。”一句話說完,人已不見蹤影。
沈夫人見沈珞晴一身夜行衣,不覺一怔,拉着她道:“晴兒,你怎地從外面回來?你去哪兒了?”
沈珞晴牽挂姜小白,猛聽此問,“啊”了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如何作答。聶振達在一旁笑道:“師母何必問,小師妹定是看陸公子去了,換做是我我也想去看看……”
他還未說完,沈珞晴已惱得紅了臉:“四哥!你亂說什麽!”
沈夫人見女兒這般,心裏倒信了七八分,道:“好了好了,都要出嫁的人了,還這般胡鬧。明日你不就見着他了。”
沈珞晴又氣又羞,瞪了聶振達一眼,便道:“娘,我去前廳看看。”
沈夫人一把攔住她,正色道:“你怎能現在跑出去,真要壞了禮數不成!”
聶振達也道:“是啊小師妹,這會兒去難免碰上陸公子。況且,剛才那黑衣人不知去了哪裏,咱們還須小心戒備。”沈夫人點頭,囑咐了幾句,便往前院去了。聶振達命人點起十盞燈,擺在棺材群周圍,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晝。最後将沈珞晴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道:“小師妹,你那情郎,傷勢如何?”
沈珞晴心中一震,強作鎮定道:“四哥說笑了,我哪來什麽情郎!”
聶振達道:“小師妹何必瞞我。一兩雪參,便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威雷堡十二支雪參被你偷走了十一支。我若連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這府庫總管也沒臉當下去。”他看沈珞晴低下了頭,又道,“話說回來,雪參是沈家的,小師妹愛怎麽用,我不該過問。只是,這幾日我眼皮總是跳。雖說,生死各安天命,可,四哥還是想勸你一句,留下最後一支罷,或許它能救師父、師娘還有你的命。”
沈珞晴聽了,心中五味雜陳。鄭振飛知道她在堡內私藏了人而不揭發,聶振達知道她偷雪參而不禀報父母,沈珞晴感激之餘,又愧悔不已,點了點頭。
聶振達道:“你那情郎,到底怎麽了?十一支雪參都救不了他,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沈珞晴眼圈一紅,道:“我也想過,我治不好他,就該送他盡快離開。可是我現在怎麽出得去。”
聶振達咧嘴一笑:“小師妹随便扯個由頭,好比喜歡哪家鋪子的胭脂水粉,叫我去買。我順便帶上你的情郎,應該沒有問題。”見沈珞晴不解,搓着手又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四哥在襄陽城外有個小院,還有個女人,叫桃兒。”他眼中都是溫柔神色,月色也跟着明媚起來,“我想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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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珞晴吓了一跳:“爹不是說過,凡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兒的,必須離開麽,四哥你怎麽……”
“我這算什麽。”聶振達嘆了口氣,“她是個落魄戲班的戲子,我買她,是不忍心她被賣到窯子裏去。她感激我,情願一輩子不要名分,我就買了院子給她住,時常過去……雖說沒名沒分,好歹好過一場,我怎麽也要給她安排妥當。可這陣子忙,沒騰出手來。小師妹願不願幫四哥一回?四哥一定給你那情郎找個襄陽城最好的大夫。”
沈珞晴悵然道:“什麽情郎不情郎,明天我就嫁人了,哎。”停了停,又道,“四哥放心,這忙我一定幫。”她望向四周,看着熟得不能再熟的磚瓦草木,幽幽道,“誰又能單只給自己想,給自己活呢?以前我不明白,既然我們不是合歡教的對手,走了不可以嗎?為何死守這裏?這座城比百多條人命還要寶貴嗎?”
聶振達嘆了口氣,目光溫然:“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了,你不懂,也不必懂。”
沈珞晴道:“本來我的确不懂,可是現在,我有點懂了。在外面這段日子,我最想念、最放不下的便是爹,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還有威雷堡所有的人。我想我若逃了,一輩子都過不安穩。像四哥,你不是也不肯跟桃兒躲起來麽。我逃婚逃了一圈,卻逃了回來。”一頓,又自顧自地道,“你們可以和威雷堡共存亡,我,我卻可以為了你們,什麽都不要,我,我情願嫁給陸公子了。”
“小師妹……”聶振達牽着她的衣袖,喉頭突然哽住。
沈珞晴也不掙脫,反而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四哥,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她圓圓的臉龐變得通紅,垂頭道,“看看他是不是和守衛動了手……”
聶振達拍拍她的肩膀,轉身向前面走去。
房間裏一片黑暗,冷無言半倚在竹椅中,顯得有些疲累。忽然,床頭響起姜小白的聲音:“見死不救是你的習慣?”
他被李沛瑜追殺,挨了一掌後稀裏糊塗被冷無言帶來這裏,眼下躺在他床上,卻一點也不感激他。因為威雷堡死了十三個人,可冷無言竟毫無表示。
冷無言淡淡道:“姜老弟福大命大,中了千年雪蝠毒,卻有上品雪參保命。”
姜小白怔了怔,随即嘆了口氣。他知道冷無言一貫冷靜得不像個人。你說他冷血也好,邪僻也罷,但是當你面對他的時候,卻總感到,無論他做什麽決定,都是有道理的,即使那道理你根本猜不透。姜小白打趣道:“碰上來殺我的人,卻有你這樣的高手保駕,嘿嘿,早知如此,小爺就不逃了。”忽然口氣一冷,“我不跟你扯淡。你來威雷堡是救人的,剛才怎麽……”
冷無言截口道:“我若救人,李沛瑜必會殺你。”
姜小白一怔,哼道:“想不到小爺的命,倒比十三個人加起來還金貴。”
冷無言搖頭:“不止十三個人,至少是十萬三千人。”
“什麽?”若不是身上有傷,姜小白一定跳起來了。
“丐幫天下十二分舵,在冊的弟子加起來,難道還不夠十萬三千人麽。”
“你他媽到底什麽意思?”
冷無言一字一頓地道:“我要你做丐幫幫主。”
按照朱灏逸和餘傳辛原先設想,冷無言助李沛瑜繼任幫主,換取丐幫支持寧海王府。可李沛瑜為了幫主之位,不惜殺姜小白,更不惜殺死無辜的威雷堡弟子,冷無言豈能容他!可是,他又不能立刻與李沛瑜翻臉。
第一,那樣可能會賠上姜小白的命。
第二,誰來做丐幫幫主,不是冷無言或寧海王府說了算。
第三,扳倒了李沛瑜還不夠,還要找一個既能繼任幫主,又與寧海王府交好的人,才能不影響朱灏逸的抗倭大計。
這個人自然就是姜小白。
姜小白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猛然嚷道:“他奶奶的!小爺我早就覺得富家公子哥巴巴地跑來當叫花子頭兒有些不對勁,你……”冷無言已經用最快的速度捂住了他的嘴,卻還是比他的舌頭慢了一步。姜小白歉然一笑,正色道:“你可清楚萬家酒店的事?”一頓,接着道,“當時這姓李的火急火燎埋了小娥的屍體,小爺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餘長老和牟長老本要他去查一查,合歡教是怎麽混入荊州分舵的,可惜後來發生九華山和快意城的事,就沒人再管這事。”
冷無言不語。
這件事的确被很多人忘記了。就算他當初身在萬家酒店,聽到了餘牟二長老的話,怕也想不起,因為這根本就是荊州分舵的內務事。
姜小白憂心忡忡道:“更他媽稀奇的是,小爺和盛千帆回到萬家酒店的時候,那酒店給一夥綠衣人燒了。當時我們還以為見了鬼,現在想來,可不就是綠雲菊刀麽。姓李的要埋屍體,那幫倭寇龜蛋就連院子都給他媽燒了。”
冷無言沉默片刻,道:“你懷疑李沛瑜與九菊一刀流勾結?”
姜小白點點頭:“難道不是?”
冷無言嘆了口氣。
永樂朝二十餘年中,鄭和六次遠航,海禁松動,海外各國連番來朝,商隊綿延萬裏,貿易之盛,無可記述。只是倭寇橫行,搶劫船只,擄走人口。漸漸地,商人都不大敢出海,人數船只連年銳減。如此一來,大明朝出産的瓷器、玉器、絲綢價格十幾倍地上漲。若有商家與倭寇攀上交情,讓他們不劫自己的船,你說該淨賺多少錢?
倭寇的首領是誰?九菊一刀流。
李家是做什麽的?玉器生意。
所以李沛瑜當然有攀扯九菊一刀流的必要。
若真如此,李沛渝當上幫主,不但要将丐幫百年清譽毀于一旦,朝廷更有理由遣散丐幫,甚至還會連累寧海王府,連累南七省軍政界兩百多位俠肝義膽、盡忠報國的官員。這些雖都是推測,卻不是沒有可能,冷無言不得不慎之又慎。如此算來,保住姜小白,等于保住丐幫,保住千萬人,犧牲十三個人,又算什麽!
只是,眼睜睜看着十三個人被殺,誰也無法安得下心來。兩人心中郁郁,都不說話。沉默了一陣,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姜小白一驚而起,咬牙道:“來得真快,小爺宰了他!”冷無言連連搖首,示意他藏好,說了句“稍等”,起身開門。
門外卻是文素晖。
她仍是一身鵝黃衣裙,鬓邊插着一朵素白的絹花,在漆黑的長發上格外皎潔。
冷無言有些吃驚,有些無措:“文姑娘?”
文素晖雙目微垂,并不擡頭:“家師命我來問冷公子,對合歡教究竟是什麽态度。”
冷無言一怔,旋即明白尉遲昭的用意,心中冷笑:“華山派助我,卻是想與表兄攀扯,讓華山弟子繼續做義軍教習。”一念及此,他突然感到有些悲涼。
江湖中的俠氣都到哪裏去了!
可接踵而來的是內疚。
今晚,他也放棄了俠氣,放棄了救人,寧海王府的大業,真的比十三條人命重要麽?
文素晖久久不見他回應,不覺擡頭,見他雙眉緊縮,眼神微涼的模樣,她猛然心中一痛,喃喃道:“你,你可是又覺得時局惟艱了麽。”
這話是對她的師兄和未婚夫展世傑說的。
展世傑是華山派最出色的弟子,是與冷無言不相上下的劍道高手。他的江湖聲名遠不及冷無言,是因為他一心一意訓練義軍武藝,不在江湖走動。但在沿海軍民心中,“展教習”的聲名卻比冷無言大得多。
可是這個眼中的偉岸男兒,卻會在文素晖面前露出憂愁困苦的一面來。文素晖不懂,到底是什麽樣的軍國大事,令她深愛的男人也無能為力。展世傑不說,她便不問,只與他相攜靜坐。每當這時,展世傑都會很快好起來,對她一笑。
此時冷無言的神情幾乎與展世傑一般無二,文素晖神思恍惚,下意識地說了這句話,自己還渾然不覺。冷無言卻聽得分明,心中一震,暗道:“她,她對我……不可,這萬萬不可。”他正思索着如何打消文素晖的念頭,更打消自己的念頭,卻聽文素晖道:“冷公子對合歡教,究竟作何打算?”
她的聲音溫柔清定,冷無言趕忙沉下心來道:“請轉告尉遲掌門,在下雖與任逍遙有些交情,卻不容他濫殺無辜。”
這句話是說,你華山派自管全力對付合歡教弟子,不必顧忌我。文素晖聽得明白,點點頭,側過身子,正要離去,突又回頭道:“冷公子。”
冷無言一顆心又提了起來,怔怔看着她舒淡的目光,不知何事,更不知如何是好。
文素晖的神情也略略有些不自然,輕抿下唇,道:“其實,師父本該叫雲師兄來,但是卻叫我來。嗯,我想,師父誤會了。我,我感激公子在黃山救我一命,但,絕無攀附之意。素晖心屬師兄,即使他不在,今生也不會再嫁他人,請冷公子,請你……”
她終于有些臉紅,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麽說了。
冷無言立刻截口道:“我明白,我會向令師言明。”
文素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一溜小跑地走了。冷無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有氣。
他知道尉遲昭不是誤會,而是意欲撮合二人,鞏固華山派在寧海王府的地位,與崆峒、青城、點蒼三派制衡。文素晖對展世傑舊情難忘,又不便駁回師父好意,索性與冷無言表明心志。對這樣一個有情有義、落落大方的女子,他除了敬佩,便是尊敬。
只是,居然還有些莫名的惆悵,和嫉妒。
嫉妒的自然是展世傑,但他惆悵的又是什麽?
姜小白掙紮着坐起來,依然不改嘴欠本色,打趣道:“沒想到,這世上也有冷面邪君放不下的女子。”
冷無言确實牽挂文素晖,雖然他們見面不過三次,相處不到三天。可是,展世傑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兄長,義軍中的大英雄,自己不該對文素晖動情,即使她還未過展家的門。如今她親口說了“絕無攀附之意”,若自己還不知自持,非但令她鄙夷,愧對展世傑,連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義軍的糧饷,任逍遙的态度,答應給九大派聯盟一個放走姜小白的交代,李沛瑜與九菊一刀流的勾結,加上自己這一點點私心的破滅,冷無言已夠煩、夠累,給姜小白這麽一打趣,再也按捺不住,沖口道:“你呢!你豈非也有個放不下的雲翠翠!”
姜小白聽聲知味,幹笑兩聲,不再多話,心頭卻幽幽飄來一抹綠影。
翠翠如今在哪裏呢?她是回到了任逍遙身邊,還是找個豪富之家嫁了?以她的美貌和手段,找個男人做靠山一點不難。可是,越是漂亮、有手段的女人,所圖也越大,普通男人她才不會放在眼裏。
诶,女人啊女人,要是平常一點,是不是反倒容易過得快樂?
可女人若真的平常了,也不會有許多男人為之癡心不悔了。
屋子裏又沉默下來,誰也不肯先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冷無言忽道:“你的傷怎樣了?”
姜小白心頭一黯,自嘲道:“這毒難治,十一支雪參,也不過是讓我多活幾天而已。若我死了,你一定要把姓李的底細查清楚,不能讓這種人當上幫主。”
冷無言悠然道:“莫非普祥真人也不能救你?”
姜小白一怔,繼而大喜。
武當派武功本就以“武通于醫,拳納于字”享譽江湖,如今普祥真人就在威雷堡,若說動他救姜小白,那就等于說姜小白只會比從前更加活蹦亂跳。
姜小白搓手道:“那我們這就求他老人家去?哎呀呀,要我磕頭打滾都行。”
冷無言搖搖頭:“現在你不能露面。”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明天。”冷無言目光閃動,不知想些什麽,“有些事情,我須先與普祥前輩言明。”
姜小白一怔,似乎想到什麽,卻又不是很明白。但冷無言既然這麽說了,他也只能等。
然而沈珞晴卻等不得了。
聶振達告訴她,姜小白殺了威雷堡十三個弟子,只身逃走,她就哭着喊着要去追。聶振達拗不過她,也惦記桃兒,便趕了輛車,偷偷溜了出來。兩人說好各自行事,無論結果如何,四更天都要在漢水渡口會面。聶振達又要她賭咒發願了七八遍,才打馬向西而去。
襄陽城西二十五裏,隆山聳翠,旗山旋峙。
隆中,諸葛孔明躬耕之處。
冬夜蕭瑟,山形在月下顯得幽深神秘,山的陰影中有一座小院,院中透着昏黃燈火。聶振達想着桃兒紅潤的臉,軟軟的腰,胸中一熱,将馬催得更快,待近了,卻又猛地勒住缰繩。
院裏已有一匹馬。
一匹通體赤紅,眼放精光,趾高氣揚的馬。馬具華貴非常,一望便知不是富貴人家之物,而是豪門才用得起。
聶振達不覺攥緊雙拳,蹑手蹑腳來到後院,見窗紙上映着一男一女兩個人影,狠狠而低低地“呸”了一聲,拔出随身匕首來。
他一心一意要安排照顧的女人,竟還有別的相好!
他強壓怒火,順着門縫一望,便瞧見自己日思夜想的桃兒,正給一個男人斟酒。男人背向門口而坐,身上披着鎖紅邊的黑色皮裘,皮裘在燈下閃着微微金光,想是嵌了金絲在內。
這人究竟用多少錢打動了桃兒?
想到這個沒來由的問題,聶振達暗暗咬牙,恨不得抽自己一頓。
桃兒舉杯笑道:“再喝一杯罷。”那男人卻不領情,伸手一拂,杯子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他的手掌偏瘦,骨如刀削,飽滿平滑的指甲閃着絲絲冷光。
“怎麽又不高興了?酒菜不合胃口?”桃兒嫣然起身,向前湊去,卻心口一痛。低頭看時,卻是一根筷子。
男人用筷子将她頂回原處,語聲驕橫冷漠,仿佛自己面前不是一顆水靈光鮮的桃子,倒是一顆爛核桃。“你若想親熱,須得先脫光了讓我驗驗。”
桃兒一怔,笑道:“你怕我是男人麽!”說着手指勾轉,居然真的把白底青花的鑲毛馬甲脫了,露出桃紅窄袖襖裙。提起裙邊,輕巧地轉了個圈,媚然道:“我若不是女人,聶振達怎會跟我好。”
男人悠悠道:“也許他喜歡男人。”
桃兒嘆了口氣,道:“你要驗上身,還是驗下身?”
男人不說話。
桃兒又嘆了口氣:“我真不懂,為什麽主人對你如此,如此……”她一面說,一面坐在床頭,解開被襖,脫下襦裙,“換了別人做你做過的事,就算十條命也沒了。”
“是麽?”男人不屑地道,“他自然有求到我的地方,若沒有,你肯陪我睡麽?”
他的聲音還是驕橫如初,卻少了冷漠,多了熱切。
桃兒脫掉亵衣亵褲,露出紅潤水嫩的身子,斜坐床邊,似在展示自己最女人的地方,卻在那上面留了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緊得不能再緊的主腰。
主腰上的三條綁帶環着她的腰、胸、肩,勾勒出一對飽滿漂亮的小山。她的臉有些紅,眼神也朦胧了:“我恨不得殺了你呢。可是,也想陪你睡的。不知,”手指解開一條綁帶,主腰垂下一角,露出一條細細深深的小溝,“你敢不敢和一個想殺你的女人睡?”
男人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貴主就算把九朵菊花全派來,本教也照單全收。”說話間走到床前,一把撕開桃兒的主腰,眼前便是一具毫無保留的嬌軀。
桃兒牽着他的手,嗔道:“這屋裏冷,你也不抱人家,真是個狠心的……”
嘭地一聲大震,門被撞開,聶振達吼道:“狗男女!”手中匕首閃着雪亮的光,直直往男人後心刺去。
那人卻似背後長了眼睛,身子微轉,斜退七尺,微笑道:“我還以為,你要等我幹過這□□才肯進來。”
聶振達雙目充血,睚眦欲裂,又一刀刺來,卻覺後背挨了重重一擊,口鼻噴血,噗通一聲栽倒。
男人有些惋惜地道:“你下手未免太重了些,這人已廢了七八成。”
聶振達掙紮着想要起身,試了兩三次,卻根本撐不起來。“你,你,為什麽?”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涕淚沖淡臉上血跡,眼睛卻更紅,似乎不相信桃兒會武功,更不相信她竟會向自己出手。“你想跟別人,我,我不會攔你,你為什麽……”
桃兒披了條被單,走下床來,冷笑道:“你當然不會攔我,你攔得住嗎?”她看了身邊男人一眼,無限溫柔。
這溫柔的眼神也曾投給聶振達,此刻卻只令他齒冷。
“你可知道他是誰?”
聶振達不想知道,卻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兩眼。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這男人絕頂英俊,只是右頰上有一條橫出的紫紅傷疤,再加上刀鋒般的眉和深沉不定的目光,看上去既冷酷,又神秘,無論誰見了他,恐怕都要記一輩子。
“我叫任逍遙。”
男人忽然對他笑了笑。笑的時候,臉上傷疤彎成一條淺淺的弧,令他變得十分溫柔、十分親切。“如果明天,你替我打開威雷堡大門,我可以送你一大筆錢,足夠你買十個八個漂亮女人,你做的事,也不會有人知道。如果你不願意……”
他沒再說話,桃兒手裏已多了一把匕首,聶振達的匕首。
聶振達怔了怔,突然狂笑,笑到後面,又咳嗽起來,咳得地上血跡斑斑。他狠狠抹了抹嘴角,一字一句地道:“我什麽都不要,我就要這□□的命!”
任逍遙轉頭看着桃兒。
桃兒的笑容已開始不自然:“你,你看我做什麽。”
“你最好自己動手。”
這七個字說完,桃兒已沖了出去。
合歡教主若說要殺人,那絕不是開玩笑。
院子裏傳來連番慘叫。
血影衛的傑作。
聶振達不禁流下淚來。
桃兒雖然出賣了他,可是他們畢竟有過快樂的時光,他不願相信那都是假的,一遍遍吼道:“你殺了我罷,殺了我罷!”
任逍遙嘆了口氣,拿起酒杯,放在地上。
聶振達一口幹了,仰面躺下,聲音已平靜下來:“多謝。動手罷。”
任逍遙淡淡道:“我不殺廢人。”
聶振達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正要說話,就聽一個聲音遠遠傳來:“任教主不殺,我殺。”
一道琥珀光芒電射而入,噗地一聲釘入聶振達咽喉。聶振達身軀晃了晃,便再也起不來。
釘死聶振達的,竟是一枚鐵質八葉菊花。
任逍遙目中精光一閃,起身負手,道:“放行。”
這句話是對血影衛說的。
一個穿蜜色夾襖和琥珀色長裙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
長發高高挽起,面容姣美沉靜,手中拿着一柄琥珀色刀鞘的短刀,刀柄上刻滿了蜜色菊花,看起來就像一顆甜甜的蜜糖。
赫然是九華山天臺寺前所見的蜜珀菊刀刀主。
“任教主。”他的聲音是男聲,眼睛是女人般的妩媚笑意,臉上卻全無表情,“真是不巧,我們又見面了。”
“的确不巧。”任逍遙坐了下來,“我到哪裏,你家主人便把算盤打到哪裏。”
他一到襄陽,便收到一方紗巾和一紙短箋。紗巾半透明,上面繡着一支精巧絕倫的金色八葉菊花,短箋上寫着“隆中”兩個字。任逍遙早就想與九菊一刀流的主人過過招,當下輕裝簡從到了隆中,見到了桃兒。桃兒說,主人有禮物送給他,還有話對他說,希望他在此稍待。沒想到禮物是聶振達,傳話的卻是蜜珀,而不是他們那神秘的主人。
蜜珀坐了下來,笑意尖銳:“主人說,任教主其實對威雷堡并無興趣,但對敝主人而言,卻是志在必得。所以,主人希望任教主撤出此戰。蜜珀菊刀會代為拖住各派,決不耽誤任教主大計。”
任逍遙表面鎮靜,心中卻一片混亂。
他的确意不在威雷堡,更不在什麽綠松石買賣。
萬家酒店一戰令丐幫元氣大傷,快意城之變使昆侖幾近滅亡,他散出美人圖,引起各派內讧。按照計劃,接下來該是收服峨眉,如此,九大派除了少林、武當,再沒有合歡教的對手。
只是,任逍遙是“殺害”上官燕寒的兇手,必須秘密行事,否則,入川便是死路一條。所以他才做出鏟除威雷堡與陸家莊的樣子,一是為了令天下人的眼睛只盯着襄陽和太原,二是為了給俞傲和沐天峰機會。
他要提拔這兩個年輕人,在合歡教已不是秘密。
沒想到,九菊一刀流的主人竟然看出自己圍攻威雷堡的意圖。
這對手簡直太可怕了。
一念及此,任逍遙眼中殺機迸現,卻一轉而逝,淡淡道:“貴主如此看重綠松石買賣,卻叫我意外。”
蜜珀冷哂:“主人統領萬裏海疆,琉球,呂宋,占城,爪哇,暹羅,古裏,忽魯谟斯,木骨都束,哪處海港不在主人手中。主人無論做什麽生意,都是一本萬利。豈會真的把一份玉器買賣放在眼裏!李家得了主人庇佑,卻不知足,想要獨攬玉器生意。對貪婪的人,主人絕不留情。”
“所以李家的人,其實都已被蜜珀菊刀取代了?”
“對。冷無言在九華山殺了三十人,還有二十人。控制李家,足夠了。”
任逍遙盯着院中被大卸八塊的桃兒:“控制李家之後,便是吞并沈家。所以蜜珀菊刀早早派了人,引誘聶振達上鈎。若我料得不錯,沈珞晴此刻也在你們手中罷?”
“任教主只錯了一點點。”蜜珀道,“這女人不是蜜珀菊刀的人。任教主殺她,我并不放在心上。”
任逍遙不置可否:“貴主深謀遠慮,智計無雙,既能控制海上商路,又訓練出九組得力手下,與寧海王府對抗多年,如今又将手伸到了丐幫和長江腹地的荊州,他的雄才大略,任某實在佩服得很。”
蜜珀眼中全是景仰神色,道:“主人會輔佐天照大禦神的後裔,殺向濑戶海,奪回平安京,一統山海。到那時,明廷疆域,又怎能與我主相比!”
任逍遙指尖敲着多情刃,沉聲道:“你孤身前來,必有所恃。看來我不得不答應你們,讓九菊一刀流用合歡教的名頭,殺威雷堡的人,占荊襄的綠松石脈,卻不必擔心有人找你們報仇。”
蜜珀眼露得色:“任教主替我們背一些罪名,我們替任教主拖住別人注意,這買賣劃算得很。”
“的确劃算。”任逍遙嘆了口氣,“卻不知貴主為何如此厚待我。”
蜜珀道:“任教主若想知道,可到泉州,将金菊紗系在腕上,自會有人引你。”
任逍遙淡淡道:“好。請。”
蜜珀欠身一禮,轉身走了出去。待他背影消失,任逍遙狠狠一腳踹翻桌子。桌上酒菜灑了一地,與聶振達的血混在一起,散出一股刺鼻味道。岳之風、英少容和寧不棄在廊下等着,沒有一個人進去,更沒有一個人說話。
撲棱棱。
一只金燕子飛了進來,盤旋兩圈,落在任逍遙手中。任逍遙打開它腳環裏的密信,上面的字娟秀小巧:“已入堡,安。姜小白,安。”反面,清清楚楚畫着威雷堡的地形,尤其是崗哨、暗門和陷阱的位置。
這是徐盈盈的筆跡。
她與岑依依奉命帶着尉遲素璇,早早就到了襄陽府。你若問她們是如何混入威雷堡的,答案很簡單,藏在動了手腳的棺材裏。鄭振飛和沈珞晴追到後院的黑影,就是徐盈盈。她半夜離開棺材,四處游蕩,就是為了畫這張圖。她轉入棺材群便不見,因為她藏進了某個特制的棺材中。聶振達若搜查每口棺材,一定會發現她和岑依依。但徐盈盈根本不怕,因為任逍遙早就給她們準備了護身符——尉遲素璇。
誰知聶振達一心想出堡與桃兒會面,竟沒搜查。
笑意漸漸出現在任逍遙眼中,也止于眼中,手一緊,再松開,信箋片片碎去。金燕子扭着靈動的羽翼,在他掌中跳來跳去。任逍遙注視着它,眼中深深淺淺、明明暗暗晃動的,全是刀光。
這樣的眼光無論看着誰,都會令人不舒服,可惜金燕子只是個禽類,渾然不覺。
看了一陣,任逍遙來到書桌前,寫了一張短箋,塞回金燕子腳環中。金燕子倏然騰起,如一道黑色閃電,消失在夜空裏。岳之風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又有什麽新想法。英少容忍不住道:“教主打算放棄威雷堡?”
“放棄?”任逍遙下颌微揚,看着威雷堡的方向,“你何時見我被人要挾過?”
英少容眼中一喜:“那我們去……”
任逍遙眉角一揚,沉聲道:“殺倭寇!”
淩雪煙一覺醒來,便看見了任逍遙。
他坐在床邊,手中把玩着一只漂亮的金燕子。淩雪煙吓了一跳,抱起被子道:“你,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任逍遙微一側頭,眼中充滿笑意,也充滿邪氣:“昨晚我已進進出出許多次,你一次都不知道麽?”
淩雪煙聽不懂,卻隐隐感到不是好話,道:“本小姐光明正大,哪像你,見不得光!”
任逍遙撫了撫金燕子雙翼,一語不發,拉過她的手,将金燕子放在她掌心,卻不松手:“給你的。”
金燕子在兩人手中跳來跳去,淩雪煙只覺掌心一陣酥麻,哼道:“它又不聽我話。”
任逍遙握得越來越緊:“它只是個沒心思的禽類,你對它好,喂它吃食,它自然就會聽你的。人卻可惡得很,別人幫她辦事,她不領情也罷了,還要罵人。”
淩雪煙用力抽回手,見腕子被他捏的發紅,氣道:“你辦什麽事了?”
任逍遙挨近道:“你的尉遲姐姐,今天要嫁給陸志傑。”
淩雪煙向後挪了挪身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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