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大俠武功的真相
趙興最後進的是一家木器行,他在這家木器行裏訂制了一千個大木桶和五千個長條箱,這樣龐大的訂單讓木器行有點應接不暇,他們只完成了七成訂單,求得趙興的寬容後,店主答應在數天內完工。
回到客棧時,程阿珠已經累的走不動路,這時,趙興突然想起讓劉小二陪着她自由活動。但此時程阿珠已經累的說不出話。
北宋時代,女人大多數還沒有纏足,小腳女人是在南宋時代開始成為法律的。程阿珠不是小腳,但她初次走這麽多路,依然感到疲憊。不過,她是個柔順的女子,依然強撐着身子,陪趙興吃完晚飯。
接下來幾天,程阿珠一睜眼,趙興已跑的沒有了影子,這種狀況持續數天後,趙興突然通知随從,準備返回杭州。
隊伍從泉州離開時,與進入泉州城的低調截然不同,才出了北門,一群人牽來幾匹大馬,三輛馬車。整個隊伍立刻搖身一變,變成鮮衣怒馬的惡霸人類似。
人在古代作惡霸,實在是件很幸福的事,蕭氏兄弟一馬當先的開路,幾名從程家坳來的學生守護在馬車兩邊,金不二壓在隊尾,程爽則跟着幾名江夏程族來的兄弟、陳慥的兒子陳不群跟在趙興的馬車後面,這一行人走來,人見人躲,狗見狗藏,雞都不敢在路邊捉蟲了。
趙興是為首一輛馬車的馬車夫,他親自揮着鞭子,驅趕着一匹陸奧肥馬,馬車走的很輕快,車身雷鳴,春光裏走走停停,讓人頗有點陽光燦爛的感覺。
這三輛馬車的形狀很怪異,很有點秦兵馬俑內的駱車風格,但細細一看,它卻與駱車不同。這輛車去掉了形似穹廬的圓頂,代之以方形的藤棚。下雨天,棚頂搭一塊布便能起到避雨的作用;晴天,棚子上搭一塊半透明的磚紗,有一種種飄飄然的潇灑。而且這種款式算不上僭越,擦邊球的做法更讓它有一種駕駛的刺激。
馬車的車軸也換上了鐵制長軸。車身不寬,能乘坐兩人而已,這讓車軸可以做的極細,大大減輕重量。而整個車身是一塊整體澆鑄的青銅薄板,外面包上皮革與木材,讓車身重量降低到這個時代生産力所能達到的最低水平。
車身輕,馬車就顯得很輕快,一匹馬就可以拉着它快跑。趙興想念起戰國時代的禦者風采,在學會駕馬車後,幹脆親自執鞭,駕起了馬車。沒走幾步,他只覺得嗓子裏發癢,想扯起嗓門,唱一首《馬車夫之歌》,可考慮到這首歌太過異類,所以他忍了忍,嗓子癢癢的把歌聲咽回去。
程阿珠羨慕的看着趙興揮着鞭子。對于行為藝術,趙興可算是這時代最精通的。馬車身上挂滿了鈴铛,走起來嘩啦啦的響。
驅趕着這樣的輕車,走在大街上,簡直跟按着喇叭開寶馬車一樣招搖,那鈴聲就是向人宣布:我來了!幾個孩子也很羨慕馭者的身份,他們不敢跟趙興搶,後面的兩輛馬車就成了他們争奪的目标。
幾天過後,孩子們迅速掌握了駕馭馬車的技巧,他們在駕馭時表現出的自豪與快樂無可抵擋,連程阿珠也忍不住羨慕,臨進杭州時,趙興起的稍晚,回到馬車上,已發現程阿珠早早的搶上了馭者的座位。
程阿珠是個腼腆的女孩,在趙興面前她幾乎不敢表達自己的思想,這次她罕見的大膽讓趙興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他故作無視的爬上了馬車,坐到乘客的位子上。
在古代,馬匹一直是種戰略資源,與此同時中國又從來是個等級社會,能夠使用的起馬車的家庭,都是等級社會的既得利益者,為了維護這種上下尊卑,他們的馬車常造的很巨大。馭者不能與他們并排,所以只能置以前方,這就讓馬車的縱距很長。
趙興制作的這種輕便馬車,很接近古代士大夫所駕馭的“輕車”。在古代,士大夫們經常獨自一人駕駛着這樣的“輕車”周游列國,由此催生了絢麗的春秋戰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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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輕車”因為車距窄,基本上只能坐兩人,如果是胖一點,也許只能坐下一人。這就方便了那些無力獨自做漫長旅行的人。他們只需要稍稍學習,就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而車後不大的行李箱,至少可以攜帶他們的随身物品。
交通工具的改革,帶來的是人的活動範圍增加,随之而來的是信息交流量的增大。趙興即将遠行,這輛馬車就是他送給程阿珠的禮物,他希望程阿珠學會趕馬車,以便在自己不在而對方又氣悶的時候,獨自去想去的地方游玩。
在宋代,女性充當馭者簡直是聞所未聞。但趕馬車不是多複雜的問題,趙興常看到農村小媳婦,甚至八九歲的小姑娘也能驅趕馬車,而這種馬車就是為了方便老弱婦幼旅行的。所以,在趙興的縱容下,馬車很快地一路響着鈴聲,駛進了杭州。
趙興選擇的定居地現在恰好是一片荒涼之地。程阿珠趕着馬車,倒沒引起別人的責罵。
現在,這片莊園已經變成一個大工地,到處是伐木工人,建築工人。他們把一株株參天大樹伐倒,整理出一片空地,把密不透風的樹林砍得稀疏起來。僅僅一個冬季,這片場地已經整理完畢,還蓋起了幾片長排的平房。
這片長排平房将來會當作馬廄,現在被當作工人房。
山坡下,許多地基已經挖好,這些挖好的地基沿着山梁蜿蜒而上,一直通到半山腰。從地基的情況看,趙興蓋的房子面積很大,占地約有好幾畝大小。
“這裏就是我們将來的居所”,趙興摟着程阿珠的肩膀,站在這片地基上,向阿珠解釋的自己的規劃:“沿江我們将修建一排碼頭,防止錢塘江大潮淹沒這片田園。在碼頭區,要修建一排倉庫。以後海船将直接在碼頭卸貨。
那裏,我們将修建一座水門,引出一條路來。讓碼頭區與住宅區分隔開。或者,我們以後将把碼頭區對外開放,讓南北貨物從那條道路輸送到外面。而我們的貨物,則從那座水門進出,這樣,既隐蔽又不惹眼。
這片住宅區修建在半山腰上,居高臨下,不用出門就可以望見碼頭區的動靜,以後我們指揮裝貨卸貨,就在房頂上用幾個小旗完成。
從水門到住宅這片地方,大約有數傾地……也許有十多傾,這片地方将是一個大花園,等我從海外為你搜羅各種奇花異草,把這裏建成一座當世瓊苑,你閑着沒事可以在這裏散步。”
程阿珠為趙興所描繪的景象激動的渾身發抖,而圍在趙興身邊的幾個小孩也被這幅前景所征服。他們望着這片光禿禿的土地,望着一座座殘缺不全的木樁,在腦海中,盡自己的想象勾勒着最美的畫卷。
趙興招手叫過程爽,按計劃他将留在杭州,監管莊園的督造,以及保護程阿珠。趙興指點着那些殘缺的樹樁,吩咐:“那些樹樁都不要砍,有些可以做成桌子,或者矮凳,走累了可以在上面歇息,反而充滿野趣。
清理出來的樹樁也不要扔,等幹燥好了,上幾遍桐漆,全部雕成桌椅板凳……那幾片空地也不能閑着,暫時種上茶樹。種茶樹不要成片種,行畝種出圖案來,回頭我給你畫個圖樣,要讓這些茶樹修成一個迷宮,閑暇時間,也是一個玩賞的去處……”
跟程爽唠叨完這些,趙興瞥見陳慥的兒子陳不群,他和藹的吩咐:“你父親讓你随我去海外游歷,你就一路跟随我吧……對了,我一直想知道你父親武藝如何?常聽說他的‘大俠’風格,可惜在杭州時不能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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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不群羞澀的笑着:“老師若要跟我父交手,我父必定不肯——因為我父只是精通弓箭,像老師那麽兇猛的打鬥技術,則完全不懂。”
“為什麽?陳驚坐不是享譽盛名的‘大俠’嗎,我看來我房子那些豪傑武槍弄刀,個個氣宇不凡,怎麽就不堪一擊呢?”
不堪一擊,不是趙興自己的看法。是蕭峰父親蕭山的看法,他奉令趕那些豪傑出去,這位退役頭下兵用一根木棍,打的那些豪傑鬼哭狼嚎,狼狽而去,事後他發出如斯評語。
“我父性格跳脫,祖父昔日為太守時,曾精選軍中好漢侍衛我父,我父引領這些軍中健士,很是打下了一片名聲”,陳不群尴尬的道出了事實真相。
中國人的傳統是“為尊者諱”,陳不群不能明顯指責父親,他這番話,實際上說的意思是:陳季常年輕時性格沖動,喜歡惹事生非。陳季常的父親陳太守恰好是前線最高軍事長官,他就從軍中挑了一批打架高手,幫助陳季常打架。
依靠這批打手,陳季常獲得了很大的俠名,而實際上,他自己除了射箭技巧稍好,單論打架打不過手持牧羊鞭的胡人……後來,陳季常父親丢了官,陳季常失去了打手,這才搬到山溝隐居——也許是因為吃過虧後,明白了事理。
“哦——原來如此”,趙興立刻明白了。
“那你就跟着金不二好好學習,勿墜了你父的名聲!”趙興吩咐。此一去大約需要數年時間,陳不群有足夠的時間學習真正的拳腳藝術。
數天後,蒲易安帶來了三只船,而此時江邊的碼頭沒有修好,大船只好停在江心,等待擺渡船靠上去。
臨別時,程阿珠頗有點戀戀不舍,但趙興卻顯得很堅決,他溫柔的抱一下程阿珠,輕輕說:“等我回來。你若是寂寞,就把你爹接來。杭州莊園草建,這裏多依靠程族宗親,等我回來,就把航運交給別人,我們就在杭州安居下來,生一堆孩子,富足的過下半輩子。”
程阿珠感動的一塌糊塗,淚眼朦胧中,她看見趙興反身上船。身邊跟着三名來自江夏程族的年輕人,四名程家坳的小孩,還有金不二、蕭峰、蕭峰的兄弟蕭崎,陳慥的兒子陳不群,而蕭山也在她身邊向他兩個孩子揮手告別。
這是三艘大船組成的船隊,船隊出港後,在海面上稍稍整理了一下隊形,趙興招呼幾艘船的船長來到了他的旗艦。開始給幾名正副船長分發物品。
一人一具單筒望遠鏡,宋人還得到了一副微縮版的堪輿盤——這就是後代羅盤的雛形,只不過方位按照八卦排列,宋人一看就能看得懂,而阿拉伯人看到那些古怪的排列就傻眼了。
簡單的教授了幾名宋人如何看堪輿盤,大發他們各自回船後,船隊繼續前行,蒲易安拿着單筒望遠鏡,好奇的看着不停。不僅是他,其他有資格獲得望遠鏡的人,也好奇的擺弄着手裏的“千裏眼”,熟悉着它的操作。
“神奇的小子”,蒲易安放下望遠鏡,感慨的望着趙興:“我不知道你腦子裏怎麽想的,幾片薄薄的水晶,竟然讓世界變的如此之小……
幸好,我沒有小看你的智慧,這次我在杭州,與你采購了同樣的貨物。現在船已離港,你能告訴我你所選擇的貨物為何如此奇怪——糖與瓷器?好奇的組合,為什麽沒有絲綢,沒有茶葉?”
糖是什麽?
世界的財富是圍繞着植物貿易而流動的,現在宋人是用茶葉和絲綢換回香料,兩百年後,糖業貿易開始了——蔗糖貿易帶來的豐厚利潤,等蔗糖貿易衰落,加勒比海盜也消失了。再然後是棉花貿易和罂粟貿易……
現在離加勒比海盜的時代還有400年,200年後,一位阿拉伯君主見到了甘蔗,他立刻驚嘆“不飛蜜蜂也淌蜜”——于是,蔗糖貿易開始了。
200年後,一磅蔗糖運到歐洲可以換取等重的黃金。
而在宋代,中國的蔗糖什麽價——1文!陸游曾記錄他用1文錢買了1塊名為“伥惶”的糖。
這時代,歐洲人只能從蜂蜜中品嘗到甘甜的味道,然而中國從唐代就已經引種了甘蔗,在宋代已經可以提煉出精煉白糖,同時,專門記錄白糖精煉工藝的《糖霜譜》即将出版。
曾經有個偉人說:如果重活一次,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偉人。
趙興是學國際貿易的,他恰好知道一點貿易歷史。現在動手開辟宋人的糖業貿易——世界将由此改變。
他在泉州訂制那些大木桶與大木箱都是用來裝糖的,精煉的白砂糖裝入木桶中,然後把木桶整齊的碼在木箱裏,空隙處用石灰填充,防止糖霜吸潮結塊,然後将那些木箱像集裝箱一樣,整齊的碼在船艙——糖業貿易開始了。
至于那些瓷器,是給沿途那些國家的,這些國家也種植甘蔗,但他們的注意力還在傳統貿易産品上,蔗糖還沒進入他們的眼睛。
在他們眼裏,瓷器、茶葉、絲綢才是宋國的高檔貨,那麽好吧,趙興就打算用瓷器沿途換取補給,額外不花一分錢航行到非洲。
船隊一直南行一路演練着相互協調能力,趙興不時地指點一個彙合點,讓各艘船相會配合趕到彙合點上,以此訓練船長們對羅盤的熟悉程度,以及對海上通信能力掌握程度。這一天,船隊按趙興的要求駛向羅盤上的“庚六”方位,不一會兒,一片大的陸地出現在面前。
這裏是海南島,現在它還很荒僻,只是作為官員的流放地,犯罪的官員除非遇到大赦,否則終身難以返回大陸。
目前,整個海南島也唯有靠近大陸的地方有漢人居住,納入官府的管理,稱為瓊州,而島的另外三面,分別是面對交趾的昌化軍,面對南海的朱崖軍、面對東部外海的萬安軍,除此之外都是黎人。
船隊緩緩駛入一個陌生的港口,蒲易安站在船首,望着逐漸駛進的陸地,搖頭嘆息:“港口太簡陋……不,這簡直不能稱之為港口,就是一片天然石灘而已。泊位沒有整修,只能停靠小船……哈哈,不過這裏真是一個良港,群山環繞,即使刮臺風,船只也不怕被吹到。”
“走,上岸看看去”,趙興邀請到。
蒲易安懷疑地打量着岸上:“你說,這裏都是罪犯與逃人活動的地方,當地連糧食都不能自給,是吧?我們上岸,安全嗎?”
“那就帶上金不二、蕭峰蕭崎,讓陳不群留在船上照應,命令各船加強戒備,未經許可登船,不管他打着什麽七號,哪怕自稱當地衙役,也格殺勿論!”趙興殺氣騰騰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