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醉意
洛蕭站在林子勿家門口。
雨下的很大,近乎滂沱,街邊的梧桐葉子本就已經茍延殘喘,此時已幾乎落盡,被湍急的雨水浸沒在地。
在這樣的鬼天氣,再盡職的狗仔,只怕也不會想呆在向來潔身自好的林影帝家門口,等着拍什麽勁爆新聞。
初冬的夜風已經很冷了,洛蕭一手握緊了傘柄,一手把大衣裹得更牢。
她在這裏已經站了三個小時了,期間給林子勿打了無數電話,一開始是無人接聽,後來幹脆就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沒有林子勿其他朋友的聯系電話,無法打聽到他究竟去了哪裏,她只能這麽瑟瑟地在冷雨中等待着。
她不放心他。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那輛熟悉的賓利車終于出現在茫茫夜雨裏,車燈劃破鋪天蓋地的瓢潑大雨,照到了瑟縮在別墅門旁邊的洛蕭身上。
洛蕭眯起眼睛,幾乎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她緊了緊外套,朝緩慢停下來的賓利車走去,然後她看清了駕駛座上的人。
舒允握着方向盤,坐在那裏。
隔着大雨和車窗,她微微睜大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狼狽不堪的洛蕭,半晌才朝她揮了揮手,說了句什麽。
可是雨實在太大了,洛蕭站的又久,鞋子裏進了水,身體早已凍得麻木,這種麻木讓她作為外語系學霸的聽覺都不再機敏,她幾乎是茫然地,呆呆地朝舒允搖了搖頭。
舒允啧了一下,降下車窗,微微探出一點點頭,生怕被雨水淋濕了妝容。
她對洛蕭喊道:“上車吧,先開回車庫再說!”
可能是因為實在凍得太厲害了,洛蕭踉跄地爬進車後座時,渾身都打着細小的寒戰,發着抖。
車內很暖,因為車主是個處女座,所以收拾的也很潔淨,濕淋淋的她擠進來,手裏還握着一把可以擰出半盆水的傘,很快就弄髒了鋪着的白色羊絨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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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允淡淡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然後平靜地說:“後面有塑料袋,拿着套一下傘吧,不然林前輩醒來看到車髒了,肯定又要發一通脾氣。”
洛蕭只得讷讷地:“啊,好……”
她用凍得通紅的手指,笨手笨腳地在車後臺放着的小備用箱裏翻找着。
舒允開了別墅的感應門,一邊緩慢而平穩地啓動了車子,一邊頭也不回地說:“在箱子最底下,靠右邊的位置。”
洛蕭按着舒允的吩咐,找到了塑料袋,仔細把雨傘收了進去。
她也知道林子勿的性子,和貓似的,最愛幹淨,她不想惹他不高興。
林子勿睡在副駕駛座上,微微側着頭,從後面看過去,洛蕭只能瞧見他抵在窗玻璃上的一小部分腦袋,但他似乎睡的很沉,一向都散發着淡淡洗衣清香的身上,難得酒味深重。
洛蕭忍不住問:“舒允,他去哪裏了?”
舒允平靜地說:“朋友聚會,他和我一起。”
“噢……”洛蕭老老實實的,想了想,很真心地說,“他不該喝這麽多酒的,他以前很少碰酒,更別說喝醉了。”
舒允笑了笑:“我們這個圈子,有的時候想不喝也難。”
洛蕭不是這個圈子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又很笨地思考了半天,最後還是“嗯”了一聲。
這車裏面,一個是當紅影帝,一個是影帝的常任緋聞女友,一個是影帝的空降緋聞學姐,氣氛不免有些尴尬。
但是舒允畢竟是個人精,和除了讀書什麽都很傻的洛蕭不一樣,她仿佛沒有被這種尴尬所影響,帶着淡淡的微笑,和煦地和對方聊着天。
“這麽晚了,你還在林前輩家門口等着,我真是吓了一跳。”舒允說,“其實你也不用擔心,這種應酬聚會,哪怕他喝醉了,也都會有朋友送他回來。”
洛蕭想起她對塑料袋位置的了如指掌,也不知為什麽,就是忍不住問了句:“你經常送他嗎?”
“沒有。”舒允把車緩緩開進了車庫,熄了火,回頭對洛蕭微微一笑,“一般都是他的助理送他回家的。只是陸哲不在的時候,還是我比別人靠的住一些。”
“嗯……”
舒允下了車,繞到副駕駛的門那邊,朝洛蕭示意了一下:“勞駕,搭把手,林前輩很重,幫我一起把他扶回去吧?”
當兩個女人終于把林子勿架着,放倒在沙發榻上之後,洛蕭重重舒了口氣,疲憊地在旁邊的懶人躺椅上坐了下來。
舒允也坐在了一邊的單人沙發上,比起狼狽不堪的洛蕭,她衣着依然華貴整齊,妝容依然精致美麗,随便一個鏡頭都可以出現在熒幕上,讓她的一批腦殘粉們膜拜舔屏。
她們坐着,互相也沒怎麽說話,過了一會兒,卻又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舒允:“你……”
洛蕭:“你要去幹什麽?”
兩人同時問對方,頓了頓,舒允笑了笑:“我去廚房給他倒一點檸檬水。”
洛蕭說:“呃……我剛剛想去給他拿被子。”
“那你去吧。”舒允說着,又坐了下來,“我看着他好了。”
洛蕭也沒什麽意見,她離開了客廳。
當她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拿着玻璃杯回來時,舒允已經沒有坐在沙發上了,她坐到了林子勿躺的那張美人榻上,握着林子勿的手,見到洛蕭過來,她有些無奈地對她說:
“前輩好像做噩夢了。剛剛糊裏糊塗的,一直在說夢話。”
洛蕭放下東西,走上前,果然看到林子勿滿頭是汗,原本就白如汝瓷的臉龐愈發蒼冷,一雙凜冽的黑眉緊緊擰着,喉結随着淩亂的氣息上下滾動着。
他嘴裏輕輕說着什麽,聲音太輕,沒人聽得清楚,只是他的手緊緊握着舒允的,汗涔涔地交扣在一起。
好像舒允溫軟的十指,像是他混混噩噩的夢裏,唯一的溫度和救命的稻草。
他握的很緊,死死扣着,力度之大,都讓舒允微微疼的變色。
洛蕭見舒允被他握的生疼,說道:“要不把他扶回房間,蓋上被子讓他喝了水,自己睡吧。”
舒允雖然疼,卻沒有抽手,她專注地凝視着林子勿,說:“我陪着他。”
“那……”
洛蕭忽然覺得自己挺傻的。
其實,根本不需要下班之後就冒着暴雨趕來,在一片滂沱之中,穿着濕透了的鞋子,凍得瑟瑟發抖,等他回家。
他是天王,是影帝,是那個原本就已經流光溢彩璀璨生輝的圈子裏,最遙不可及的神祇。
他再也不是當時那個會被人堵在小巷子裏,需要她在刀光血影中救他的小孩子,也不是那個全校沒有多少人注意,只會跟在她後面轉的少年了。
喜歡他的人多的是,她對他姐姐一般的關心,其實早已不需要了。
“那我回去了吧。”
洛蕭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故作輕松。
“你留着照顧他就好,太晚了,我在這裏也不合适。”
“好。”舒允倒也不客氣,朝她點了點頭,“那你自己路上要注意安全,太晚了,還是打車回去吧。”
“嗯。”
洛蕭應着,把盛滿了檸檬水的玻璃杯遞給舒允,然後起身。
“麻煩你照顧林子勿了。”
舒允淡淡的笑着:“應該的,也麻煩你這麽晚跑一趟了。”
洛蕭覺得這句話聽着別扭,但也沒說什麽,她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雖然心裏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像是堵着一塊石頭,可是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嗎?
她對于林子勿而言,最好始終只是一個姐姐而已。
當有愛慕他的女孩出現的時候,姐姐再陪在弟弟身邊,只怕就不像話了。
于是她拿上她拿把套着塑料袋的濕漉漉的傘,和舒允打了聲招呼,準備轉身離去。
可是,就是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醉夢中的林子勿忽然喊了一聲:
“洛蕭!”
這兩個字他喊得不是太響,但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裏,就像煙火一樣轟然炸裂。
洛蕭的腳步猛然頓住,她回過頭,林子勿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焦距渙然的目光錯過舒允,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種滿懷着渴望,又小心翼翼的眼神,讓洛蕭無法再挪動腳步,只怔怔站在原處,心中百感交集。
“洛蕭……”林子勿茫茫然望着她,過了很久,他笑了,眼淚卻滾了下來,“你終于……肯來接我了嗎…………”
他這樣歡喜又悲傷的神情,讓洛蕭徹底走不掉了。
她把濕漉漉的雨傘放在了玄關的架子上,重新回到了客廳,站在了林子勿面前。
“是。”她看着他的臉,慢慢地說,“我來接你了。”
林子勿也不吭氣,咬着後牙根忍着,漂亮的丹鳳眼睜的大大的,但眼淚還是沒有忍住,就那麽大顆大顆,無聲地順着臉頰流下來。
舒允并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她出身富貴,自幼受人追捧,這樣當面的打臉,她自然覺得尴尬。
“他想你留着。”舒允再做努力,語氣裏也仍有細微波瀾,“那我先走了。”
舒允離開了。
洛蕭坐到林子勿身邊,伸出手,懸在半空時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落在了他柔軟的黑發上。
“對不起。”她輕聲對他說,“是學姐錯了。”
林子勿幾乎是哽咽地喃喃:“洛蕭……”
“嗯。”
“我喝了好多牛奶……”
“嗯?”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洛蕭微微一愣,梳理着林子勿頭發的手頓在原處,茫然地看着他。
林子勿輕輕擡起手,在自己頭上比劃了一下,又伸過去,在洛蕭發頂上比劃了一下,然後他緩緩眨了眨紅通通的眼睛,小聲說:
“喝了好多牛奶,所以,我已經比你高了。”
洛蕭怔了幾秒鐘,這句話像是一塊巨石,從萬丈懸崖被轟然推下,短暫的空白後,石塊落入崖底的洪波裏,激起驚濤駭浪。
她想起來了。
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
她想起來了,她知道為什麽林子勿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緊緊盯着他的臉,他還是醉着的,醉裏不知今夕何夕,她隔着他的眼睛,從裏面看到了金鴉西沉,暮色四合,天地之間一片錦繡輝煌。
她在他的眼裏,看到了十餘年前的那個黃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事,停更一天哦,後天也不知道有木有時間……我盡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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