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顧楓晴在門口等了足足一分鐘,顧言抒才趿拉着棉拖鞋來給她開門。
一股強風灌入, 顧楓晴鎮定地走入客廳,往裏空無一人, 只剩下飄蕩的星空藍的窗簾, 映着窗外點點婆娑的柔枝疏影, 撒下盈盈的陰翳。顧言抒手足無措地站在沙發旁邊, 低下了頭。
“小抒, 餓了嗎?”
顧楓晴将手裏的包方才茶幾上,從熱水瓶裏為自己倒了一杯溫白開,眼光一瞥,顧言抒的唇還有些紅腫,像是被誰嘬出來的印記。她凝了凝臉色, 但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肇事逃逸”的陸先生在顧言抒家裏開飯時,已經将那輛黑色的賓利開回了馨園。
過年的氛圍仍在, 馨園裏處處張燈結彩,原本的繁華延密裏又添了無數火紅的燈籠, 宛如一盞盞高舉的榴花, 在碧綠的葉間灼灼地燃着喜慶的紅色。
大年初六,顧言抒借口有東西落在馨園, 堂而皇之地從姑姑眼皮底下溜了出來。
“顧小姐,您來找二少爺的?”劉嫂一如既往的和藹,帶着客氣的回話,“他沒回來。”
被一舉說破了心事的顧言抒,臉頰微紅的扯着裙擺說:“我只是有件東西落在裏面了。”
劉嫂心領神會,顧言抒低着頭往裏邊走,路過一片垂着無數新綠的花園,劉嫂突然跟在後邊問了一句:“顧小姐,夫人怎麽沒回來?”
她說的“夫人”是姑姑,顧言抒聽着覺得怪怪的,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其實她覺得,既然已經離婚了,姑姑不來馨園也是很正常的事。
劉嫂索性不再問了。
顧言抒知道馨園裏沒有她的什麽東西,陸九襄不在,她假意在裏邊找了找,過了不到十分鐘,她坐在了自己曾經睡的床上。床尾擺了一串粉紅色的公仔,腆着大肚笑得活潑爛漫,她随意挑了一只抱在懷裏。
哎,自從她說了不公開之後,他好像冷淡了些。
雖然顧言抒和顧楓晴在一起,很少有和他打電話的私人時間,可是對方沒有一個電話撥進來,還是讓她覺得不是很舒坦。要不然,她今天也不會找了這麽一個拙劣的借口跑到這裏來找他。
他是受委屈了,所以不想理她了?
男人真是不好哄啊。
顧言抒在床上長籲短嘆了一陣,待出門時,劉嫂客氣地欲挽留,“顧小姐,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您不妨留在這裏吃。”
“我——好。”本來要推辭的顧言抒,既然等到這個份上了,索性把心思一橫。
傍晚日暮時分,夕陽的淡淡餘晖裏,抹着一身橙彩的賓利才出現在馨園的門口。
顧言抒覺得心跳到了胸口,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一定會譏笑她的不矜持。可是——
不矜持有什麽呢。
“二少爺。”
一群園丁女仆竊笑着讓開道,劉嫂笑着招呼了一聲。
陸九襄剛解釋一個視頻會議,穿着一身正裝,精致的袖口在夕陽裏熠熠生輝。坐在客廳正堂裏的顧言抒低着頭捧起一塊蘋果,但很顯然躲不過。
男人的視線已經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她。
大紅的棉襖,襯得她微紅的臉蛋更加嬌媚得宛如花朵,顧言抒紮了一個少見的俏皮的丸子頭,側面只能看到那對撲閃的睫毛,卷着上翹的翼,躲躲閃閃的。
“我哥呢?”陸九襄問了聲劉嫂。
劉嫂替他倒了一杯熱茶,“今天精神有點倦,所以睡得早。”
陸思齊這些年身體每況愈下,除了馨園基本不會走遠路去什麽地方。早睡也是常有的事。
陸九襄聲音清淡地應了一聲,顧言抒的蘋果還沒吃完,已經被人公主抱打橫着圈了起來。“啊——”她吃驚地看着眼前笑意深眷的男人,“陸九襄,你放我下來。”
“你怎麽會過來?”他沒有依從她的意思,只是想問一些自己想知道的。
殊不知底下窗外的一群人已經笑開了,只是悶着一鍋沸水不出聲而已。
劉嫂善解人意地替他們拉上窗簾,然後自己忙活去了。
“我——落了東西。”顧言抒現在已經将這個理由用得得心應手了。
陸九襄眉梢一挑,“落了我?”
“……”哎,為什麽這種無恥的話她竟然沒有辦法反駁?
顧言抒再也不糾結她此刻正被陸九襄抱在懷裏了,陸先生托着她的腰往外走,“你要去哪兒?”懷裏的小姑娘羞怯地露出一雙蘸水的眼,濕漉漉的閃着光澤。
他的心情似乎不錯,“陪我,釣魚。”
重要的不是魚,因為魚早已經願者上鈎了。所以陸先生想的應該是,魚要怎麽吃才好。
彼時鵝黃粉橙的大朵雲彩裏,渡過一行齊飛的鳥影,澄湖如練,顧言抒被他放到湖邊的一只小馬紮上坐下來,她的臉紅得比天邊的雲朵還要豔,耳尖宛如要燒起來。
“拿着。”男人笑語清隽地遞過來一支觸感光滑的釣竿。
顧言抒沒有推辭,她看了看四周,往他挨近去,陸九襄喜歡她這樣的親近,但只是淺淺地揚了揚薄唇,眼眸底是淡然的浪,他微微後仰,靠住身後的青石,模樣慵懶而閑逸。
顧言抒小聲地問:“徐爺爺今天怎麽沒來?”
話音一落,男人登即皺了眉頭,顧言抒看不到,只覺得他的聲音似乎變得意味古怪:“只有我們兩個人不好?”
她擡起頭去尋他的眼睛,在稍顯黯淡的暮色裏幽微着,漂亮的桃花眼,讓她舍不得辜負他送上門的一番拳拳心意。
她的手捏住他的手背,男人怔了怔,已經挨得愈發近的顧言抒,紅着臉說:“你總是這樣看着我。我會……”
“會怎麽?”某人循循善誘。
顧言抒已經伸出了手指,略帶冰涼的食指滑過他的眉骨,感覺到手心薄汗,她不太好意思要收手,但對方已經握住了她的,顧言抒不用看,也知道他的眼睛有多麽好看,有多麽亮,只是……
只是呼吸近了好多。
他的唇裏,鼻翼裏,都是一陣一陣的熱霧。顧言抒緊張地閉起了眼,仿佛敞開了一切來等他的唇。
但沒有意想之中的深吻,沒過幾秒,他聽到一聲輕笑,“魚咬鈎了。”
陸先生——
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雙關啊。
顧言抒又羞又惱地睜開眼睛,他果然已經提起了一條足足有七寸長的鲫魚。放到魚桶裏的時候仍然活蹦亂跳的,尾巴濺了她一臉泥水。
陸九襄微微地笑着,用紙巾擦去她臉上的水,挑唇問她:“很失落?”
她在氣頭兒上沒來得及回答,遠處小跑來一個中年男人,見到陸九襄和顧言抒在一起,拘謹地站直了,冷靜地告訴他一則訊息,“二少爺,他來了。”
顧言抒不知道他說的是誰,只是本能地去看陸九襄。
男人的薄唇斂起一條漠然的線,“我知道了。”他從地上起身,将手伸給顧言抒。
眼睛裏的溫柔變成了淡淡的諷意和處變不驚的鎮定。
“怎麽了嗎?”顧言抒被他從地上拉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怕是問錯了什麽,或者自己本來就不該知道這件事,總之他的沉默讓她有些局促和忐忑。
中年男人等候良久,才聽到陸九襄一聲沉冷的嘆息,“走吧。”
他牽着顧言抒的手往馨園回去。
席昭背着一個酒紅色的大包,見到穿堂而來的陸九襄和顧言抒,目光在他們十指交纏的手上掠過,眉結一擰,手裏提着的包扔在地上,陸九襄的面前。
陸九襄因為對方的不客氣而浮出幾分不悅。
原本不願面對席昭的顧言抒,與他交纏的五指捏緊了幾分,她下意識地只想保護他。雖然陸九襄從來不需要任何人多管閑事地擋在身前。
“從今天起,我要住進這裏。”席昭唇角下陷,因為他看到了顧言抒眼底對他的防備。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說住就住?”劉嫂看不過,這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的,看着十分俊朗讨喜,可是擺出一副架勢來卻明顯是來找茬的。她停下手裏忙碌的夥計,手心甩開一陣濃郁的姜味。
席昭惡寒地退後兩步,他從小最恨生姜的味道,捂着鼻子皺眉道:“不歡迎也可以,只要你們把回廊裏我祖母的畫拆了,把她留下的照片都給我。”
席昭是真的要對陸家的財産分一杯羹嗎?
顧言抒想起上次在他房間裏看到的那封郵件,他母親信件上說得很清楚,他們要的是陸家的全部。當年由席昭祖母給予老陸先生的一切,他們要全部拿走。
只是,陸氏如今凝固着陸思齊和陸九襄兩個人的心血,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由席昭祖母扶植起來的陸氏了。顧言抒扯了扯陸九襄的手,小聲地告訴他:“他的目的沒那麽簡單的。”
陸九襄挑開一抹清淺的笑,“那些東西,很抱歉,陸家的家訓,不能讓出。”他捂着她的手,給她溫暖的安撫。
席昭嗤笑一聲,他蹲下來,從包裏翻出一沓紙,冷傲地撒開來,“你父親扔下來的遺書,有我祖母的一份。不知道陸先生你認不認。”
地上鋪陳的一張泛黃老舊的紙,簽字蓋印,筆墨端正。陸九襄熟悉他父親的字跡,這是真的。
遺書上留給席昭他父親的,甚至比他和陸思齊的還要多。足足有他生平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另外,他手中的一些房産,甚至包括這座馨園,原本都應該屬于席昭他父親。
陸九襄表情不動,“你父親呢?”
照理說,他們的那個長兄,要是活着今年應該有四十多歲了。他記得,父親曾說過,那個孩子比陸思齊還要大一歲。
席昭冷漠地翻了翻眼,“我是他的獨生子,我站在這裏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席昭:曾經的女朋友即将變成小嬸嬸,艾瑪好窩心。藍瘦!香菇!
陸九襄(所有所思):原來是因為這個來找茬?
顧言抒:小羞澀,一不小心成了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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