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歸來
關于2017年,香港的人們記住的大概只有兩件事。一件是發生在年初的天才畫家自殺事件,一件是發生在春末的商業天才殺人審判。
這場審判之所以被人們銘記,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個是因為,向來氣質溫潤性格謙和的秦川,居然會私藏槍支并親手殺了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事情一經曝光,人們的讨論像是潮水一樣撲來,有號稱是林氏老牌員工的人爆料,說秦川早在很久之前就設計搞垮了林氏,面對有養育之恩的林家,可謂居心叵測,恩将仇報。還有記者對韓靜進行了采訪,蒼老的婦人面對鏡頭什麽都不說,只是不停的掉眼淚,人們便自行解讀,說這是對林旭的懷念,對秦川的失望與憎恨。
而只有江溪流知道,那眼淚,是後悔。
第二個被銘記的原因,便是江溪流。庭審那天她也在,就坐在聽衆席上。原本沒人知道她就是那個被人們津津樂道的糟糠之妻,人們只知道秦川從始至終都刻意回避着那個方向,可卻又忍不住一次次的向那邊凝望。審判結果是殺人罪名成立,在聽到“死刑”兩個字的時候,江溪流猛地從聽衆席中站起來,聲音越過人群,落進秦川耳朵裏。
“秦川,你又騙我。”
說好的,再也不騙我。
她的行為讓在場的人都是一愣,隐藏多年的那位神秘的糟糠之妻是誰,答案呼之欲出。秦川靜靜的看着她,眼神很溫和,即便是穿着囚犯的衣服,也不能抹去他周身的貴氣:“是啊,對不起。離婚協議在客廳的抽屜裏,溪溪,去找個好人,好好生活。”
人群瞬間有了騷動,那位神秘的秦太太終于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法官在提醒他們注意秩序,江溪流置若罔聞,眼淚肆虐。他先是欺騙她,後又抛棄她,每一條都足以讓她徹底死心了。陳諾在一邊輕輕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江溪流不理,陳諾手上的力道加重,江溪流忽然用力甩開她,聲嘶力竭的朝着秦川吼。
“秦川!”
他的眼神偏開,落到自己的手铐上去。
夏天就這麽,沉悶的到來了。
時間一晃過去八年。
八年裏的事要是細說,留下的也不過是一些細碎的東西。江溪流記不住,更不會去記。西餐廳依舊開着,店裏的員工已經換了不知道幾撥,陳諾因為嫁人而出兌了酒吧,在一起過了四年又離婚,搬到江溪流這邊來跟她一起住。齊帆找到了新的雇主,偶爾過節會打電話來問候,習慣性的叫江溪流為“太太”,被糾正了幾次也改不過來,索性就一直這麽叫着了。小陳在山水集團倒閉以後,利用從秦川那裏學到的東西自己白手起家,雖然做的不是很大,但也過得滋潤。
要說有什麽是值得一提的,那大概是林家。林茂生去世,林旭出現在葬禮上,由此,秦川的案件重審。重審那天江溪流沒有到場,聽衆席上沒一個是秦川的家人。
然後,蕭臨征離開,蕭何企劃易主。蘇安眉在美國如願轉型演員,進軍好萊塢。這些都是江溪流從新聞裏看到的,轉個身,依舊好好地記自己的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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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來,人們漸漸忘記當年名噪一時的穆頌和秦川,少女們都已長大,為人妻為人母。新的少女有新的偶像,新的偶像江溪流不認識,也記不住名字。每天捧着一本書,不忙的時候翻幾下,一天就這麽過去。每天都這麽翻幾下,一年也就這麽過去。
她偷偷回去過秦川長大的北方小城,看到那裏日新月異的變化。大院動遷,那裏現在伫立的是一棟高層商業樓。
于是她便不再去過。
也有男人來追她,看中的可能是她那張宜室宜家的臉,也可能是她經營穩定的西餐廳,不過更大的可能是秦川留給她的那些房産和資金。她一一拒絕,面孔冷漠的繼續過自己的日子,陳諾勸過幾次,沒有用,乖乖閉嘴。
這麽毫無波瀾的走下去,八年便一晃而過。元旦到來的時候照例要去看汕汕,江溪流拿着花,沿着長長的臺階往上走。
2014年,也是這條臺階上,秦川語氣隐忍的說我背你吧,被她拒絕。
墓碑上的孩子有天真的笑臉,笑臉下面是新鮮的花束。江溪流的目光在那束花上面停留了一會兒,伸手把它拿起來,輕輕放到一邊。自己帶來的花束也放好,兩束花便親密的依偎在一起,襯着小小的墓碑,顯得熱鬧非凡。
她跟自己說,不要去想,為什麽那裏會有一束新鮮的花。
可她又忍不住告訴自己,這個地方,除了秦川,別人不可能來。
接下來的時間裏,江溪流更加努力的工作,先是把店裏都翻修了一遍,又想在家裏親手換一套地板。陳諾就這麽看着她折騰,表示不能理解:“你那個店的位置以前是不錯,但現在明顯不是經濟中心了,不如換個地方。這房子也是,年久失修,你攢的錢完全可以換一個房子住,錢不夠我也可以給你補。”
“不想動。”江溪流的回答永遠是這麽幹巴巴的幾個字。
又過了一段時間,西餐廳的位置被開發商看中,想把整條街都用來建設商業街,便用豐厚的價錢來跟各個店鋪的人商量搬遷。陳諾覺得不虧,答應的很迅速,其餘幾家老板也是這個想法,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卻唯獨卡在了江溪流這裏。
她不同意,自己的店無論如何都不能動。
一開始她的理由有很多,比如店裏剛剛翻修,現在搬走不劃算,會有損失。開發商承諾彌補損失,只要她開價。江溪流又搬出別的匪夷所思的理由,最後壓根拒絕溝通,成了那一帶最不講道理的釘子戶。
面子撕破了,開發商也就不會再用柔和的手段。雇了幾個小流氓,每天在江溪流的店裏一坐,存心讓她沒辦法做生意。江溪流起初忍了幾天,結果小流氓們變本加厲,大聲讨論着老板娘是個大眼睛美女,言語極盡粗俗。江溪流那股倔脾氣上來,就在店裏跟幾個人發生了争執。小流氓們自然不會顧及她是個女人,一時間場面混亂至極。也不知道是誰抄起了一把椅子,不管不顧的往江溪流的後背上砸,更不知道從哪裏突然跑出來了一個人,護住江溪流的後背就這麽生生替她挨了一下。
椅子掉落在地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江溪流捂着頭,沒有預料中的痛,倒是有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悶悶的說話。
“溪溪,別倔了,搬走吧。”
瞬間,周遭的嘈雜于她來說都安靜了下來。耳邊的聲音像是帶了回音,讓她的腦袋嗡嗡直響。八年來,再沒有人叫過她“溪溪”,那聲呼喚把她的铠甲都撕裂,把她硬生生的扯回了那時候的法庭。
上一次溪溪這個稱呼後面,接的是,去找個好人,好好生活。
她慢慢的直起身,後面的人還護着她,那些小流氓沒看清形勢,只是虛張聲勢的站着。江溪流沒回頭,沒去看那張她朝思暮想的臉,緩緩地,緩緩地把倒下的桌子扶起來:“我知道了,你走吧。”
身後的人明顯一頓,馬上點頭,有點無法掩飾的狼狽:“好,我這就走……”
走之前,秦川用拳頭吓退了那些小流氓。店裏的門關上,只剩下一地狼藉。江溪流彎腰把東西收拾好,從始至終都沒擡頭。夜幕緩緩降下,她知道店外站着的人是誰,那人一動不動的站了一下午,讓她覺得心酸。
她居然還是覺得心酸。
轉身進了廚房,那道身影就看不見了。秦川的目光微微一頓,凝視着廚房的門。半個小時後江溪流端着兩碗面出來,放在靠窗的桌上,自己拿了雙筷子坐下。碗裏的面熱氣騰騰引人食欲,她拿筷子挑了一些出來,放進對面的那個碗裏。
那是他們之前一起吃飯時的習慣動作,她怕自己吃不了,總會在吃之前給他撥一些。秦川的眼眶微微泛濕,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來。
江溪流低着頭吃自己碗裏的,也不看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去年年末。”秦川舔了舔幹燥的唇,在她對面坐下,江溪流沒做聲,瞥了他的手一眼,半晌說道:“快吃,一會兒涼了。”
秦川有些受寵若驚,趕快拿起筷子。還沒吃,就聽到江溪流又問:“以後有什麽打算?”
語氣很平淡,讓他覺得這一刻,她像他的朋友,像他的親人,卻唯獨不像他的愛人。
眨眨眼,秦川開口道:“沒想好,可能回北方吧。走之前,想來看你一眼。”他說着咧嘴一笑,笑容慘淡:“我看你過得挺好的……”
“你去看汕汕了?”江溪流接着吃面,熱氣熏得她臉色微紅。秦川低低的“嗯”了一聲,不知道接下來還能說什麽,只好手足無措的低下頭,夾起一大口面放進嘴裏。味蕾接觸到面條的同時,嗆人的辛辣直沖鼻腔,秦川猝不及防的吞了一大口芥末下去,登時嗆得眼淚都下來了:“咳咳,咳咳……”
江溪流放下筷子,這才擡頭看他。
他身上穿的是走時候的那件白襯衫,款式老舊,雖然洗的很幹淨,但還是泛黃。他很瘦,比所有的時候都瘦,眼眶深陷,手指骨節駭人。江溪流細細的打量了他一會兒,單手撐着下巴:“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想搬走嗎?”
秦川還在咳嗽,涕泗橫流。江溪流笑笑,接着說:“我想我要是搬走了,你回來的時候找不到我怎麽辦?家也沒搬,手機號也不敢換,甚至是你說好看的那件藍色短外套,過時了很久,我都留着,就怕你認不出我。”她說着正眼看他:“八年裏我一次都沒去看你,該解得氣也都解了。離婚協議我沒有簽,應該還放在原來的地方,因為我沒打開過。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但你回來之後卻告訴我,你要走了。”
她眼裏沒什麽失望,只是一片死寂:“明天我就把店賣掉,你今天是最後一個顧客,這麽幸運,我就不收你的錢了。”
秦川低着頭,手裏還攥着紙巾,顫巍巍的:“溪溪,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連街上的那些乞丐都不如,你聽話,別為難自己,好好去……”
“你要是就為了說這些才坐在這,那你現在可以滾了。”江溪流打斷他,忽然一笑:“要不這樣,你把你面前的那碗面都吃了,我就聽你的話。要不然我就這麽為難自己一輩子,反正一輩子也沒有幾個八年。”
那碗面裏放着滿滿的芥末,稍稍用筷子翻動一下就有嗆人的味道。秦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再度拿起筷子,剛要往嘴裏送,忽然聽見江溪流又說:“你上次說,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秦川愣了愣,老實答道:“那時候在林家看見你,我問你,叫什麽名字。”
時過境遷,答案沒變,那就說明這話是真的。江溪流點點頭,又問:“那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你的嗎?”
秦川沒說話,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那時候我在山下算卦騙錢,你被我拖住了,我纏着你讓你來算一卦。你記不記得我說了什麽?”
秦川皺眉,細細回想,江溪流不等他想到,自顧自的說:“我當時說,你以後應該找一位名字裏有水的女孩。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叫什麽,可我喜歡你的氣質,喜歡你身上帶着的感覺。”嘆了口氣,江溪流苦笑:“你看,我一直喜歡的比你早,比你多。十六歲的時候我就跟你隐晦的表白了,可你什麽都不知道。”
窗玻璃上映着外面的霓虹,那些霓虹也映進秦川眼底,讓他眸底的水光更甚。江溪流把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後去,擺弄着自己的筷子:“陳諾說要回雲南老家,我打算也去那邊生活,到時候我就什麽都沒有了,還沒想好怎麽辦。”
秦川的眼淚落下來,聲音終于哽咽:“溪溪,你不用……”
“那樣的話,你就能配得上我了,反正我們都是什麽也沒有。”江溪流說着去看他,眼神清澈:“怎麽樣,小川哥?”
小川哥。
北國雪城,她站在街對面,笑容燦爛的喊他,小川哥。
某個夜晚,他眼神哀傷,問,你怎麽不叫我小川哥了呢?
這個遙遠的稱謂終于讓秦川泣不成聲,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緩緩走到江溪流身邊,半跪下去。江溪流笑容溫和,低頭幫他擦着臉上的淚水,環住他的脖子。
第二天,久久不願離開的西餐廳老板忽然消失,只是在抽屜裏給員工們留下了半年的工資。她的離開毫無預兆,店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還在,卻又沒有打鬥的痕跡。員工們圍在一起讨論起這位老板娘,有年紀大一點的人想起,她便是八年前被人們議論過一段時間的秦太太。
商業天才秦川,娶妻多年,不曾曝光。直到他殺人自首,人們才在庭審時見到了傳說中神秘的秦太太。由此有店員想到,新聞似乎說過,秦川出獄了。圍在一起的人們大眼瞪小眼,都是猜到了什麽,又都不确定。
午後的陽光落在靠窗的桌上,翻開的書頁被風吹的動了動,飄落一張紙。上面有兩個人的字跡,一個是他們所熟悉的,來自江溪流,一個就比較陌生,筆跡遒勁,顯然來自男人。
字跡潦草,倒像是兩個人在鬧着玩的時候随意寫的。
自家老板娘的字跡寫着:“要跟我去雲南嗎?”
遒勁的字跡回道:“雲南的氣候怎麽樣?”
“那裏永遠都是春天。”
“春天是什麽樣的?”
老板娘的字跡前有一個墨水點,似乎是當時停筆思索了一下,後面接着寫道:“風很暖,陽光很好。”
遒勁字跡回複:“好。”
原本打算報警尋人的服務生放下了手機,幾個人露出會心微笑。把那本書拿起來,有心細的人看到封皮,便把書名念了出來。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明天會連着放三個幸福版番外,還是九點半,三個番外大概六千多字一起放粗來,補償被虐的你們?(? ???ω??? ?)?
最後提到的這本書是真的存在的,不過我只是看過書名,沒看內容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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