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回望燕臺待了四天，楊柳終究沒能騰出時間來跟江景桐吃一頓飯，兩人不免遺憾，只能期待下次。

早上七點半的動車，眼瞅着都能看見火車站了，可保姆車愣給堵在兩個十字路口之外。

從綠燈等到紅燈，再從紅燈等到綠燈，車龍還是沒有前進的意思，楊柳有點着急，秋維維打發過來送車的小陳出去看情況。

幾分鐘之後，臉色不虞的小陳回來了，“前面路口三連撞，有位傷者的情況貌似有些棘手，交警和救護車剛到，估計還得有一會兒。”

楊柳看看時間，當機立斷，“不等了，反正也不遠，步行過去。”

交通事故處理起來誰也說不準，碰上爽快的一會兒就得，碰上嚴重的或是有其他要求的，折騰一天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行李不多，統共才三個箱子，四個人怎麽都能弄過去。

大家都是五點多天不亮就起床了，早飯就指望動車上的盒飯，這會兒一個兩個肚子空空，頂着寒風前進怎麽看都有些凄涼。

車站外圍有不少小餐館和餐車，賣的也不過是些豆漿、包子、雞蛋灌餅之類的街頭小吃，上不得臺面，可因為熱氣騰騰又方便快捷，生意非常火爆。

然後楊柳就拔不動腿了，她餓，非常餓。

昨天晚上收工也将近十二點了，因為太困都沒吃宵夜，胡亂睡了一覺又是空着肚子趕路，這回兒看見賣早點的，頓時覺得腹如擂鼓。

她把墨鏡往下拉了拉，露出半截眼，把附近幾個攤位火速掃視一遍……都想吃！

秋維維他們就看着楊柳突然跟被蠱惑了似的，沖着路邊就去了，不由得大驚失色，“你幹嘛去啊，快開車了！”

楊柳扶穩了帽子，捂緊了口罩，撒腿就跑，“馬上就好！”

十來米開外有個開電動三輪的大姐，車廂裏放着幾個白色的保溫箱，保溫箱的縫隙裏豎着一塊手寫牌子：“粘豆包”。字歪歪斜斜的，也沒什麽風骨可言，實在算不上好看，可楊柳就是覺得它們在還泛着薄霧的晨曦中分外顯眼。

見楊柳過來，等着開張的大姐頓時喜笑顏開，操着帶有濃重鄉音的話問道，“姑娘，吃個粘豆包吧？都是手工的，還熱乎呢。”

站近了才發現，保溫箱裏面還放着一層深褐色的柳條筐，框裏面才是用白布裹着的粘豆包。盡管只是電動車，可因為是密閉車廂，并不怕風吹雨淋，邊邊角角也明顯用心擦洗過了，看着倒挺幹淨。

招牌後面竟然還貼着帶有車主照片的健康證明！

大姐順着楊柳的視線看去，笑的憨厚，“保溫箱存水咧，有汽水都淌下來了，豆包都給泡囊了，墊着柳條筐散氣，不潮，好吃。”

楊柳笑笑，“紅豆的麽？”

“紅豆的紅豆的，豆包一般都是紅豆的，”見她有要買的意思，大姐介紹的更歡了，邊說邊從下面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抖開，“紅豆加了紅棗，都是自己個兒家種的，吃得放心！”

她的手很粗糙，皮膚已經變成紅褐色，上面遍布深深淺淺的裂口子，一看就是常年艱苦勞作的人。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洗的很幹淨，連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指甲縫也都是白白的。

“行，要八個，啊不，來十個吧。大姐，麻煩給我兩個一袋分開裝成嗎？”

雖然小陳送到站就走，可也斷沒有讓人家空着肚子跑來回的道理。還有司機師傅，估計也沒吃，哪怕他們不稀罕呢，好歹是個心意。

聽見楊柳明确說要買了，大姐這才帶起口罩，小心的掀開裏面的三四層白棉布，露出了嫩黃的圓滾滾的豆包。

這會兒秋維維也跑過來看情況，一見就有些哭笑不得，“再不抓緊都要誤車了，你還有心思過來買，這什麽呀，哦，豆包？”

她說完這話，大姐明顯加快了裝袋的速度，又分別用塑料袋套了，拎在手裏遞給楊柳，“兩塊五一個，一共十個，二十五。”

楊柳翻了下錢包，沒正好的零錢，就給了兩張二十的，“大姐，我們趕時間，就甭找了啊。”

說完，她抓着滿兜的豆包拉着秋維維掉頭就跑，剩下大姐在後面喊，“姑娘，還沒找你錢吶！”

她倒是想跑過來追，可楊柳轉眼就過了天橋，她也不放心把車跟幾筐豆包都丢在這兒，只好揚着錢在原地捶胸頓足。

秋維維就笑話楊柳，“感情做慈善來了？”

“別瞎想，”楊柳白了她一眼，“你就等着吧，這豆包指定好吃，有志氣的話你就吃盒飯，哼哼。”

小陳倒是接的很爽快，拿過自己和司機的份後還樂颠颠的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口，“嘿，真香啊。”

老實講，這小夥子在飲食方面已經完全培養起了對楊柳的盲目信任，估計哪怕哪天對方告訴自己地溝油好喝，他也會堅定不移的先喝了再說……

為了減少麻煩，楊柳這次回來之後就放了煙霧彈，對外營造出一種她明天才回扶廊的假象，因此今天并沒有粉絲過來送站，一行人很快就過了安檢。

動車啓動之後，楊柳就拿出了豆包。

豆包不過掌心大小，沉甸甸的一只，天圓地方的造型，黃嫩嫩的，頗有幾分憨态可掬。

據說面皮是黃豆面做的，湊近了，倒真的聞到了淡淡的豆面香氣。因為保溫措施做的不錯，拿在手裏還熱乎乎的，楊柳先用它暖了暖手，然後卡住兩邊微微用力向外一掰，一股更加密集的白汽便從裂縫中擠了出來，帶着樸實的香氣氤氲了一方天地。

分成兩半的豆包內部裝了滿滿的餡兒，紅褐色，看着分外誘人。她先喝了口秋維維倒的紅糖姜汁飲暖胃，然後就對着手裏的豆包，狠狠咬了一大口！

農家手工制作的東西總不那麽精細，裏面還殘存着不少碎掉的豆皮和棗皮，似乎在無聲的宣示着自己的真材實料。

豐富的餡料充滿口腔，楊柳忍不住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兩只腳在座位下面歡快的踢。

真好吃呀，果然貨真價實就是什麽都添加手段都無法比拟的！

紅豆泥軟糯糯的，細細品的話，不難分辨出裏面的相對更加濕潤一點的棗泥，兩種香醇不相上下，相互競争的同時又無比契合。

秋維維看她這個樣子就笑，“多大的人了，吃個豆包就滿足成這樣。”

楊柳顧不上回話，只用鼻音沖她哼哼。

這時列車員過來推銷盒飯，遠遠看見楊柳還眼前一亮，邊儀态萬千的前行邊聲調甜美的吆喝，“請問需要盒飯呃”

她的話在看到對方手裏啃了一半的豆包後，戛然而止。

我看到了神馬？大明星，抱着塑料袋子啃粘豆包？！

秋維維不禁扶額，努力微笑着說，“謝謝，她自己帶飯了。”

形象，形象啊特麽的楊小枝兒！

大姐家的豆包着實物美價廉，倆個足有小一斤，然後楊柳全部吃掉了，還配了半壺紅糖姜汁飲，簡直驚人！同車廂幾個偷窺的乘客都給震驚了……

還沒等下車的，talk上新一期熱搜就又出來了，而且還不止一個詞條：“楊柳作風樸實，乘動車自備幹糧！”

“粘豆包，楊柳的新寵！”

點開一條，還有詳情，某位匿名乘客頗有幾分激動地寫道：“打死我都沒想到被迫改簽換乘竟然還有這種福利，老子竟然跟楊柳同一節車廂！我們之間只隔着一二三排座位！呼吸着同一片空氣！”

“近距離看人更漂亮，很瘦，裏三層外三層照樣苗條。皮膚也是真好，好像沒怎麽化妝，幹幹淨淨一張臉，然後她就這麽大庭廣衆之下啃豆包，哈哈哈，列車員都給吓壞掉了！”

“而且她吃了兩個，真的是兩個，那種豆包應該特別墊饑吧，畢竟都是實打實的，原來她能吃是真的啊……”

這幾條talk被衆網民瘋狂轉發，留言多的就跟瘋了似的:“哈哈哈，幾天不公開露面，我枝兒的胃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早就說了，我們楊柳就是純天然美女，天生麗質，素顏都這麽美！”

“……只有我想吃同款豆包嗎？”

“1！”

“樓上你不是一個人！”

“啊啊啊啊是我得到了錯誤信息嗎？怎麽聽說她是明天走，本來還打算去送送的，嘤嘤，沒想到人家都在車上啃豆包了，我還沒起床！”

“卧槽卧槽卧槽，都別攔我，我要自殺！啊啊啊，原來真的是她啊，今天早上我在火車站外面買早飯，老遠看見那邊幾個人的時候就覺得眼熟，可又轉念一想，楊柳怎麽可能自己跑來買路邊攤……啊啊啊，就是這頂帽子這件外套這雙鞋！！！”

“……”

“想吃豆包。”

“同情樓上……”

托信息同步的福，回到《七世》劇組之後，趙炳希看見楊柳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豆包挺好吃？”

楊柳：“……嗯，特別好吃！”

汪晟這小屁孩兒也膽大包天，化妝的時候湊過來嘻嘻哈哈的說，“姐，我也想吃豆包。”

楊柳哼哼一笑，出手如電，左右開弓捏住他的腮幫子，然後開揉，“小樣兒，翻天了是吧，還吃豆包，小心我給你炖一鍋竹筍炒肉！”

中午楊諾給她打電話，言辭中滿是遺憾，“你說這事兒弄得，就差這一天！”

之前楊柳拜托他打聽的商鋪已經有消息了，原本他還想着讓女兒趁着回望燕臺的機會抉擇一下，沒成想轉頭就發現人已經回去了。

楊柳倒不在意，“您別放在心上，就算我還在望燕臺估計也沒時間出去看呀。”

“也是，”楊諾想了下也就釋然了，“這麽着吧，我給你把彙總的資料發過去，你要得空的話就看幾眼，實在沒空的話就先擱置一下，反正都是一年一租。”

父女倆又說了會兒話，楊諾反複囑咐她注意身體、量力而行。

“唉，我跟你媽也忙，不然就去看看你了，昨天晚上你媽還念叨你來着，說想給你打電話吧，又怕耽誤你的工作。她也擔心你呢，說做演員本來就累，你還要弄什麽點心鋪子……別逞強，真有空弄個玩玩兒也就罷了，太累的話就算了……”

其實翻來覆去就那些話，無非就是“注意身體”“別逞強”“家裏不缺錢，實在累了咱就撂挑子不幹”雲雲，然而楊柳十分受用，從頭聽到尾，偶爾還反過去讓爸媽多多保養……

收到資料後，楊柳當天就擠時間粗粗浏覽了一遍：

一個月的時間，楊諾拜托的那人幾乎把整個望燕臺市的門面房都篩選了一遍，最後給出了三個選項：都是大空間大面積，最大的區別就是地理位置，再就是格局：一個二層樓，兩個單層。單層的這兩家一個是躍居，另一個是複式，空間都比較開放，視野、采光很好。

楊柳的暫定計劃是這樣的：

店面層數暫且不論，但單層面積一定要大。她準備用類似多寶格、博古架之類的擺件将空間虛割成兩半，一邊主營點心，另一半主營茶品。兩種經營內容面相的客戶群體中勢必會有重合，屆時客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空間和位置。

而且因為茶點不分家，客人要是留在店內吃點心的話也不可能不喝東西，到時候吃東西的想喝茶，喝茶的想順便吃點東西，點起單來也便宜……

正式開業之後，還可以來點曲藝節目，比如說請專業人士過來定點演奏古典樂器，以提升格調，營造氛圍。

這麽看來的話，還是複式或躍居更為合适。

楊諾還在資料內特別标明了，因為這幾家商鋪的地理位置都比較不錯，戶主根本不打算出手，所以楊柳想做的話就只能租借了。

大致選定之後，楊柳喊來秋維維，大略告訴她自己的計劃，讓她稍後在自己下一次回望燕臺市的行程中單獨空出一天來看房。

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的秋維維先是一怔，剛要勸她謹慎又想到人家的親爹和男朋友都表示支持了，自己還擔心個什麽勁……

第二天《七世》劇組拍夜戲，原本上午的時候天還好好的，藍天白雲暖意融融，可兩點剛過就風雲變幻，不僅太陽不見了，就連西北風也瘋了似的狂刮起來，一群人的心頓時跟着沉到了冰窟窿。

趙炳希看着短短幾個小時就降了好幾個格的溫度計，一臉的愁苦，他們要拍的是夏天的戲啊！

經過一個來月的加班加點，夏天的戲份已經拍的差不多，大約在有個十天八天就能收工，本來大家還都在慶幸不必遭受冬拍夏戲的苦難，誰承想今天就被還以顏色……

趙炳希愁，秋維維更愁，楊柳今天要吊威亞啊！

為了營造那種飄忽鬼魅又無比唯美的氣氛，楊柳的三層戲服全都是紗做的，天氣晴好的時候也就罷了，然而現在不僅天氣不好，溫度還低，甚至還刮了嗚嗚咽咽的西北風……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溫度計，短短一個小時，又降了一度，牆角都結凍了。

心疼，但是沒辦法，她能做的也只是幫着楊柳貼暖寶寶，然後準備好感冒沖劑和熱水，以防感冒。

下面這一場就是24k純浪的戲：

蘇幕遮決心複仇，循着周恒的氣息鎖定了一處住宅，然後于深夜從天而降！

描述很簡單，但拍攝難度和美輪美奂的程度極高，楊柳要被吊到最高處，然後一次急降到地，要求落地行雲流水、飄逸自然。本來在夜晚吊威亞就很危險，誰知事到臨頭又起了風……

站在牆根兒的趙炳希一聲接一聲嘆氣，吐出來的氣都快加劇全球的溫室效應了。

地面上覺得風倒是不大，而且看着旁邊幾棵樹上面綁的假樹枝子飄飄搖搖也挺美……可人一旦升空呢？

楊柳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從穿着打扮到發型身材都跟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幾個威亞師父正給她綁安全服。

她一怔，問趙炳希，“那幹嘛呢？”

趙炳希扭頭道，“替身，上面的風太大了，你上去太危險。”

一般這種有比較多動作戲的主演，劇組在給他們買保險的同時還會找一個甚至幾個替身，到危險系數比較高或者演員不大方便的時候就會讓替身上。之前楊柳也見過自己的替身：高高瘦瘦，身量相仿，相貌也跟自己有幾分相似，對方私底下還跟自己要過合影和簽名，挺腼腆的姑娘。

之前一個月都沒什麽高難度的動作戲，偶爾有幾下也只是被威亞吊着起來三兩米前空翻、後空翻之流，楊柳自己也就搞定了。再就是她回望燕臺拍攝《知味》的這幾天，替身姑娘幫楊柳拍了幾個遠景和背影。

這會兒聽趙炳希這麽說，楊柳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很複雜。

她不是不能理解趙炳希和整個劇組的擔憂和考量，然而理解歸理解，心理上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演員的命是命，替身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她也是從苦日子過來的，現在要她拿着全劇組最高的片酬，安安穩穩的坐在下面，眼睜睜的看着別的姑娘替自己冒險？

只是這麽想楊柳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她覺得自己過不去這道坎兒。

“等等，”她喊住趙炳希，把手裏的暖手寶交給秋維維，“我自己來。”

“不行，太危險了，”趙炳希不同意，“而且替身都快綁好了。”

“趙哥，”楊柳一臉平靜，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我說真的，就是高空速降而已，我應付得來。”

既然拿了人家的這麽多錢，那就得豁得出去，就算有危險也是該的，要是替身出了什麽事，她一輩子都解不開這個疙瘩。

秋維維也有些踟蹰，從心底講，她是不願意楊柳上的，因為真的有危險，一旦出了事可能引發什麽後果誰都不敢保證；可另一方面，要是楊柳真的自己上了，她就能給自己樹立一個完全正面的形象，再配合祁凰不動聲色的宣傳，幾年之內誰也不敢像以前那樣肆意給她潑髒水了！

趙炳希還在遲疑，楊柳已經走到威亞那邊，對幾個師傅說，“換人，我自己上。”

替身都愣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道該聽誰的。

威亞師傅也呆了幾秒，趕緊轉身看趙炳希，等着他的指示。

見趙炳希還在天人交戰，楊柳罕見發了脾氣，“我的戲能不能聽聽我的意見了還？再猶豫，再猶豫就該天亮了！趕緊的吧，一群大男人的，瞎磨叽什麽呢！”

被她這麽一吼，趙炳希真是同意也不是，不同意更不是，一咬牙，沖威亞師傅們擺擺手，“讓她上吧。”

千萬千萬，之前買的保險別有用武之地啊！

替身妹子直接就懵逼了，這姑娘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身上剛綁好的威亞又給卸下來，弱弱的問，“我，我是被解雇了嗎？”

楊柳伸手抱了她一下，笑着安慰，“你想太多了，以後怕還有用得到你的時候呢，這場我自己個兒來就成，回去睡吧啊。”

雖說答應了，可趙炳希還是擔心的很，且不說一旦主演出了什麽事整個劇組都會陷入停滞狀态，要是楊柳磕着碰着的……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記住了，一定注意安全！”

趙炳希就跟話痨鬼附體似的，一連說了三遍才放她上去，然後幾乎是帶着殺氣的對負責控制威亞的工作人員說，“拉住了，千萬得拉住了！”

楊柳沒有恐高症，可大半夜的突然跑到這麽高的地方來，晃晃悠悠的也沒個着落，她多少也有些膽怯。胸前內心髒狂跳，震得腦仁兒嗡嗡響，沒一會兒手心就出汗了，汗水被風一吹頓時冰涼一片，黏膩膩的。

兩輩子了，她頭一次“飛”這麽高！

“別看腳下，”趙炳希站地下端着大喇叭聲嘶力竭的喊，空着的那條胳膊拼命撲騰，“看看遠處，看風景！”

雖然既緊張又害怕，但楊柳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大晚上黑燈瞎火的，看的什麽風景？不過她還是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照做了。

別說，真好看！

扶廊影視基地占地廣闊，光是仿造歷朝歷代的宮殿建築就有近十處，近現代民國的也有四五處，還有各種官、民宅和花園、街景等等，身處其中根本望不到頭。可是現在，一切都盡在腳底！

無邊夜幕下，無數風格迥異的建築聳立，屋檐斜飛，直沖天際；幾座代表性的高塔在微微的月光照耀下宛如精致的剪影，恨不能與天同高；遠近樓房平屋鱗次栉比，橫街縱巷彼此交錯……怎一個壯美了得！

拍夜戲的不光《七世》一個劇組，還有不少店鋪24小時營業，站在地上不明顯，可在半空中，一條條斷斷續續的燈帶和光點竟粗略勾勒出了影視基地的輪廓。

楊柳不僅将整座影視基地盡收眼底，甚至還可以根據星星點點的燈光輕而易舉的說出哪個片場有劇組在拍什麽戲：三條街開外有一幫子人大約是在拍民國街頭追逐戲？西北角的“禦花園”正上演一場夜宴……咦，隔壁景區也有劇組啊，大概是正房審小妾？

保持仰視的趙炳希看不清楚楊柳的表情，可還是隐隐約約的覺得：這妹子，大約是在走神？

“準備好了嗎？”

楊柳火速回神，然後就突然發現自己不害怕了，于是連忙沖下面喊，“行了！”

她行了，可天公不作美，風一直不小，她整個人都像是一個挂在天上的巨型人偶，不住的晃動。

趙炳希眉頭鎖得死緊，不行啊，晃得太厲害了，拍攝地又是在街上，兩邊都是牆，這要是一松手的話，楊柳一個不小心就能順着拍牆上！

他又擡起手來看了看時間，“各部門注意，再等幾分鐘，都不要放松啊。”

結果這一等就是十多分鐘，楊柳也沒幹耗着，在上面不斷地找感覺，到最後因為血液循環不暢和天氣寒冷的關系，她全身上下幾乎都沒了知覺。

稍後風勢略小了些，趙炳希立刻招呼人開工，楊柳也迅速抖擻精神，準備“從天而降”。

老實講，速降确實不是什麽享受的過程，光是那幾秒鐘的失重就夠難受的了，膽子小的估計當場就得叫出來。而她非但不能叫，表情和體态還得美，自然流暢的美。

第一遍不夠美，有驚無險的楊柳膽子徹底放開，覺得反正都遭了一回罪了，就這麽遺憾收場多可惜啊，幹脆就多來幾次呗。

第二次速度沒控制好，風向也不對，一頭假發都從側面糊了整臉，不要說美感了，看見的人沒給吓尿就夠堅強的。

第三次上去的時候楊柳覺得下面那兩條腿兒都不是自己的了，沉甸甸、麻飕飕，反應慢了不是一星半點，可全劇組的人都在等着自己，她只能咬牙硬撐。

“！”

捏着造型的楊柳一臉高貴冷豔，衣帶當風從天而降，速度穩、落點準，一群人的心都跟着她飛了一路。

這個鏡頭并不用實打實的拍到落地，就在腳觸地的前一刻停就行，然後鏡頭一切，女主角原地亮個相就好了。

眼瞅着就要點地，趙炳希趕緊一聲卡，可楊柳那頭受不住了。

風勢加重力和慣性，楊柳一下子就沖出了緩沖墊的範圍，大半截腿都摔在地上，又被威亞吊着前後蕩了好幾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