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孽

從他被逐出少林起不知過了多少年,曾經光光的頭現在長滿了及腰的頭發,他也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中年。只是南洄一直都是那年輕動人的模樣。

伶釋不清楚視角轉換到了哪裏,只看見淮斛攜着南洄一路奔逃,後面不遠處便是追兵,南洄穿着一身樸素的白衣,大着肚子,明顯就是腹中懷有胎兒。他們不知逃了幾天,到了現在兩人都不敢再在人多的地方落腳,最後,他們只能逃至深山,先在一個山洞裏度日。

南洄臨近生産,淮斛別無法,只能按照以前聽來的方法為妻子接生。黑漆漆的山洞,地上鋪着柴草,南洄支撐不住人身,只能變回狐貍的樣子,而後,在一片殷紅中,誕下一子。那孩子生下來就是狐貍的樣子,沒有分毫人形,他抱着那個幼小的生命,笑了笑,自言自語道:“這孩子,怪醜的。”

已經一年多過去了,小狐貍還是幾個月的大小,不能夠化形,也沒有成人的智力,他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狐貍,甚至連普通的狐貍都不如。至少,普通的狐貍,這個年齡,早已能夠去打獵,能自己照顧自己。這只小狐貍就像是一個永遠的孩子,不能給這對違逆了天理的夫婦任何的寬慰。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淮斛的頭發略有一絲的花白,南洄又挺着肚子,坐在一所竹屋裏洗着衣服。他坐在搖椅上,看着化了形的孩子在一旁玩耍。

那個孩子只是發育的晚,兩歲之前,只是一個無知的小狐貍,兩歲之後,像是突然間有了靈智,一夜化作了幼小的孩童,并且比同齡的人類孩子更加聰慧。他就像是埋在泥土裏的毛竹,用了多年來紮根,然後奮力的生長着,遠超所有普通的人。

這是人與妖的混血,是一個極有天賦的混血,前路雖然坎坷,但是是光明的。

淮斛坐在搖椅上,回憶着過去,他們逃了許多年,好多好多年,若非被逼到絕路,從不和追兵開戰。曾經,那些人要殺南洄的時候,就憑那一句“遲早是要殺人的”,僅憑那一句,就去殺害一個從不曾主動傷害過人類的人。

後來,他們違背了天規,跨越了,也确實是錯了,追殺兩個有罪的人,不是過錯。他心中尚還有道義,不願意去傷害追兵,可就算真的打起來,他也打不過那麽多人。

南洄唱着妖族的歌謠,如同遠古的回音,告誡着族中的生靈:

“溯流光兮成羽,覓蒼林兮見螢。戀非族兮不得道,或成天兮,或入淵兮。

“蒼林盡處矣,有幽巨獸,幽塗衆生矣,浮途弑之,血染蒼林兮,安得乎”

淮斛拿起腳邊的竹條,編起竹籃子來,一個愣神,鋒利的竹條割破了他的手指,血順着他的手向下流。

院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門口揚起一陣的塵土,又是一批聚衆的修士,一起來殺他們。

淮斛想也沒想,抱起孩子就跑,他知道妻子能夠跟上,更知道就算是自己死了,那些修士也未必能傷到她。他離開後,南洄抱着肚子,輕輕松松的追上了淮斛。他們跑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南洄先選擇了一條路她跑了一小段,五感極強的她察覺到了淮斛沒有跟上來,她回頭望去,只見淮斛減緩了速度,他滿目愁容的想了一想,随後抱着孩子,選擇了另一條路。

南洄看着滿臉疲憊的夫君,一瞬間,她什麽都懂了。淮斛離開了,她的夫君離開了,各種意義上的離開。

又過了好久,他跑累了,躲在一個山洞裏,看着那個強忍着淚水的兒子。

孩子問:“爹爹,我們什麽時候去找娘親啊?”

他什麽都沒答,默默的抱起兒子,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後背。

他受夠了,那無邊的逃亡的日子,人人喊打,難以自保,僅僅因為他多年前選擇救一只狐妖,後來為了那只狐妖背叛的師門,最後與她結為夫妻,誕下一子,他們之間真的是有愛的,只是有的再多,現在都要被那無盡逃亡中的擔驚受怕和委屈磨光了。

他曾無數次想過,如果他年少的時候沒有去救那個一身血腥氣的人,後來沒有去找那個人玩,也沒有為了她叛逃自己的師門。也許他現在是一個老僧,收了自己的徒弟,有了微末的道行,成了一處德高望重的僧人。可是他偏偏選擇了一條萬劫不複的路。

曾經,每次他有這種想法時,都會狠狠的鄙夷自己,更會對她産生深深的愧疚,在看見自己妻子與他同苦的時候,他心裏所有的抱怨都會消散。可是郁結至今,卻是再也無法忽視,消散了。

而他懷裏的孩子,那是人與妖的孩子,是天理難容的人,連天界都要追殺的人。

山洞裏黑漆漆的,那麽像小狐貍出生時的山洞。他取出一把刀,順着孩子的後背滑下去,孩子大喊着,哭着:“啊啊啊啊啊啊啊,爹爹你幹什麽!放開我,疼,疼啊,快放開我啊!我要找娘親!娘親,爹爹打我啊!”

他的心感到一陣鈍痛,卻還是繼續着。刀子擦過孩子的脊柱,依然深入着。血浸紅了刀子,浸紅了他的手。刀尖探到了他的丹田,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他拔出刀子,換了自己的手伸進去。

孩子早就死了,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他的手觸碰到了孩子的內丹,內丹不大,卻很堅硬。他凝聚了他身上的法力,将小狐妖的骨血全部融合在一起。內丹加上骨血,混合在一起,紅彤彤的,滑膩膩的。

淮斛的手伸進孩子的身上的破洞裏,掏出那個內丹,血已經斷了流,他用袖子擦了擦內丹上的血,看見了淺黃色珠子,宛若新生的嫩葉,更像凋零的葉。

他擡起手,将那內丹融入自己的骨血裏。一瞬間,他感受到了無比的力量,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力量,充沛而又溫暖。

“有這麽強大的力量,還要拿人修煉做什麽!”

南洄尋來,不再為了那個男人,只是想帶孩子回去。她循着淮斛的味道,找到了這裏。她知道,淮斛心裏是有怨恨的,她也知道,當這怨恨達到頂峰的時,她除了與這個人決裂。離的好遠,南洄就聞見了濃重的血腥氣,她想,哪怕是他們受了些傷也好,也千萬不要是傷的太重,無可挽回。

腥臭的山洞裏,淮斛站在洞口,面無表情的看着南洄。追兵不合時宜的趕過來,站在山洞外,正好看見要殺了兩個人都在一起,省的他們自己去找,他們說了“替天行道”雲雲,正準備一擁而上,打敗這兩個罪人,而後,淮斛一臉死寂的擡手,落掌,輕而易舉的殺了那幾個追兵。

南洄看了看山洞黑暗處的那個躺下的陰影,又看了看淮斛的法力,那一瞬間,她什麽都懂了。

她目光渙散,腿軟了一下,身體緩緩的下滑,而後扶住樹幹,才強撐着自己沒有倒在那個人面前。

追兵都死了。從前,他們只是逃,從不傷人的。如今殺了人,從前遵守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他跨過屍體,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妻,他的身體裏,流動着屬于他孩子的法力。

眼裏是絕望,是痛苦。

南洄從來沒有想過,淮斛會觊觎自己兒子的法力,更沒有想過,他們的兒子會死在他父親的手裏,被活活剖開脊背,取出內丹。

兒子和夫君誰更重要?

良久。

淮斛半躺在地上,胸口處插着一把劍,腹部被剖開一個洞。他大口喘着粗氣,命不久矣。

南洄一身的割傷,但每處的傷口都不深。

她站在洞口,抱着兒子的屍體,挺着好大的肚子,看着那個男人一點一點的死去。

她隔空取出淮斛的內丹,金黃色和鵝黃色糾纏在一起,混沌不清。

南洄集中了力量,在淮斛面前,捏碎了它。

金色的粉落滿了她腳下的那一片土地。

淮斛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他暴怒的看着南洄,魂魄即将離開肉體。南洄用力出了一掌,打在他的胸口,透過肉體,直至靈魂。

半透明的靈體上,打上了一個鮮紅的烙印。

南洄的腹部一陣疼痛,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瞬間逃離。

伶釋的意識被拉回自己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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