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重商
當朱祁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時候，于謙吓得差點沒有從椅子上滾下來！這個皇帝确實太讓人無法臆測了。不久前，他剛剛推翻了太祖皇帝定下的戶籍制度，現在，他又要推翻千百年來，數個朝代都遵從不已的規矩，難道，他要颠覆整個世界？
對，朱祁钰要颠覆的就是這個世界的舊思想，要把他認同的，或者說是更适合大明發展的新思想推廣開來！如果換着別的人來做，恐怕要經歷數百年，換了十數代，甚至數十代人才能讓這種新思想出現，萌芽，并且發展起來。不過，朱祁钰有一個巨大的優勢，他是大明的皇帝，而且是建立了不世戰功的皇帝，是一個聲望如日中天的皇帝，所以，當他決定要推廣自己的新思想時，就要比常任容易許多了！
“陛下，微臣不敢認同這種辦法。自古以來，農為本，商為末，重農抑商乃國之根本，如果陛下提高商人的地位，那大明臣子全去經商，誰來耕種，誰來生産？這乃亡國之道啊！”
“于大人，你認為所有人都去經商的話，那商人販賣什麽東西呢？”朱祁钰對于于謙的這種反應是早有思想準備的。“那麽，朕問你，夏天，朕吃的西瓜是從哪兒來的？秋天，朕吃的柑橘又是從哪兒來的？冬天，朕吃的蘋果又是從何而來？這些，全都是商人送到京城來的，商人的本質是互通有無，雖然商人重利，不過，我們不重利嗎？如果大臣們不重利，他們為什麽要當官？”
“這……”
“于大人，朕知道你對大明忠心耿耿，人為清明廉潔，不過，你別告訴朕，朝廷你的每一個大臣都跟你一樣，朕早就知道，今天早朝那些主動減完所有俸祿的大臣個個都不幹淨，他們不收刮民財，不貪污受賄，他們能養活自己嗎？”朱祁钰冷笑了一下，“這些大臣們個個話說得好聽，不過，他們當官的目的就是為錢，不然，王振家裏怎麽會操出三百多萬兩銀子出來？既然連官員都這麽重利，那有什麽資格去指責商人重利？且，商人重利，是依靠他們的本事去賺取的，而且為大明做出了貢獻，可是那些貪污的官員，哪個為大明做出了半點貢獻？”
“陛下……”于謙閉上了嘴，然後又苦笑着搖了搖頭。
“于大人，朕知道你很難一時接受這種想法，不過，朕認為，商人重利，最終只能迫使他們想出更多的辦法來賺錢，最終會讓他們把目光放得更長遠一點，他們賺到的錢，還不是大明的錢？所謂藏福于民，如果大明百姓個個都過上了富足的生活，那大明還怕沒有軍費來發動對付那些侵略者的戰争嗎？”朱祁钰站了起來，“朕提出重商的想法，就是要讓大明的臣子認識到，拓展視野，邁出更大的腳步，這才是大明發展的正途。當然，商人的行為必須要受到約束，他們可以賺錢，卻不能傷害國家利益，不然，朕絕不會手軟！”
“陛下，你可曾想過，如果大臣們都看到了賺錢的機會，他們還會為大明效力嗎？”
“對，這是個問題，朕也思考了多日，所以，朕要把他們都綁起來，讓所有大臣都認識到，如果他們不為大明效力，那他們就別想賺到一分錢！”朱祁钰單單的笑了一下，“于大人，至于到底誰為本，誰為末，朕不想跟你辯論，但是朕有信心，五年，最多十年之後，你就會明白朕的意思！”
于謙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很清楚，只要朱祁钰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攔得住！即使于謙是朱祁钰手裏的第一重臣，可他也只是個執行命令的官員而已，決策權已經完全掌握在了皇帝的手中！特別是王直被趕出了京城之後，胡滢又不大理會朝政，更沒有人能夠給朱祁钰制造麻煩了！
“朕已經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公布這件事情，于大人，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朕的話，朕希望得到于大人的支持！”
于謙一驚，立即說道：“陛下放心，微臣雖然還未完全明白陛下的意思，不過微臣必定支持陛下的新政！”
朱祁钰笑着點了點頭。“很好，那麽朕就先走了，天色已經不早了，于大人也早點休息吧！”
第二天，大臣們還在朝堂外等待太監出來宣布上朝的時候，關于朱祁钰要改革抑商政策的消息就已經傳開了。這是朱祁钰故意派人把消息先撒布出去的，他想看看大臣們的反應，或者說是讓大臣先做好思想準備。而這麽點時間，也難以讓大臣們形成統一戰線來對抗皇帝的新政！
剛一上朝，朱祁钰立即就注意到了大臣們的神色，他不動神色的坐到了龍椅上，等到幾個有事務的大臣遞上奏章之後，這才開始了這次早朝的主要議題。
“想必衆卿已經知道了朕今天要說的事了吧？”朱祁钰的神色顯得很輕松，沒有了王直那個老混蛋的阻撓，朝中剩下的大臣哪個敢跟他作對。“朕苦思一夜，覺得國庫空虛之事并非一朝一夕的，其根本原因是以往的政策！所以，朕在這裏決定，廢除太祖皇帝立下的一項大明法律，不知道衆卿有何看法？”
朱祁钰一打開這個話題，大臣們就紛紛議論開了。自太祖以來，就一直沒有限制大臣在朝堂上議論的權力，而朱祁钰在這方面還是很開明的，甚至允許大臣們在朝堂上分頭議論，而不需要講求秩序。而此時，大臣們心裏也是忐忑不安，失去了領頭的王直，那些持反對意見的大臣也不敢出頭，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這個瘋狂的皇帝把上千年的規矩給破壞了嗎？
見到衆多大臣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朱祁钰心裏也在暗笑。當初他心一狠，把王直給“發配”到了塞外去，還真是個好辦法。現在這些大臣都成了無頭的蒼蠅，哪能想到對付皇帝的辦法呢？
朱祁钰安心的等了半個時辰，這才開口說道：“大概衆卿也都議論夠了吧？如果沒有人反對的話，那就退朝吧！”
“陛下！”當然有人反對，出列的正是陳溢，“還望陛下三思，數朝以來，皆以重農為本，陛下如若本末倒置，大明危矣！”
“陳愛卿，你的意思是，重商是錯誤的了？”朱祁钰的目光落在了這個性格耿直，且不知變通的大臣身上，“那麽，你能提出個什麽辦法來充實國庫嗎？”
“這……”陳溢本為督察院的官員，又不是戶部大臣，在這方面，他還能有什麽意見？
“那麽，還有誰有比朕提出的辦法更好的意見呢？”朱祁钰的目光、掃向了其他大臣，“朕是很開明的，如果哪位大臣有更好的辦法，朕自當笑納！”
大臣們沉默了下來，本來國庫空虛就是長久以來無法解決的問題，即使是在仁宗與宣宗時期，大明幾乎沒有與蒙古有過大的戰争爆發，可是仍然面臨着這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不僅僅是大明如此，前面的數個朝代哪個不是一樣？特別是在戰争時期，就算國家再富裕，幾年，幾十年的仗一打下來，還不是照樣變得一貧如洗了！
“衆卿，你們有什麽話說了嗎？”
這時候，于謙走了出來，握着手上的玉牌一拱，說道：“陛下聖明，微臣認為，要解決國庫空虛問題，應以開源為重。如果将重商與提高針對商人的賦稅結合起來，那麽國庫空虛的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朱祁钰笑着點了點頭，不過，他一直注意着其他大臣的神色。顯然，于謙這話一出，那些還想着反對的大臣也不好出列了。畢竟，到底有沒有用，那只有試過了才知道！也正是這樣，更多的大臣都抱着試一試的看法。反正，這大明江山是朱家的，朱祁钰是皇帝，他想怎麽搞，他們這些當大臣的還能說個不字嗎？
“能有于大人的支持，朕深敢欣慰，如果沒有其他大臣提出意見的話，那就這麽決定了！”朱祁钰在大殿內掃了一眼，“工部尚書江淵，戶部上述金濂！”
“臣在！”
“臣在！”
兩人立即出列，知道皇帝的新政已經無法被阻止了。
“朕命你二人負責制定新的法律，三日之內送予朕過目。如無其他事宜，散朝！”
搞定了這件事情之後，朱祁钰可松了口氣，不過，他并沒有完全滿意，畢竟絕大部分的大臣都不贊同他這麽做，就連于謙也是不得不出面支持他的。不過，朱祁钰早就有了辦法，要讓大臣們支持他，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将大臣的利益與皇帝的利益捆綁在一起，讓大臣們知道，跟着皇帝走，并沒有錯！
回到勤政殿之後，朱祁钰立即叫來金英，吩咐了一通之後，他就安心的等了下來。這段時間，朱祁钰也逐漸掌握了控制大臣的辦法，那就是大棒加胡蘿蔔，打了大臣們一巴掌，那還得安撫一下，不然大臣們都不幹了，他不成了光杆皇帝了嗎？而要撫慰大臣們受傷的心靈，辦法其實很簡單，至少對朱祁钰來說，這太簡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