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四集,第三場
好。”丁萱抱住背包,“估計老師會提前下課。”
“沒事,我等你。”
王秋和隔壁宿舍的沫沫都拎着豆漿和煎餅走過來。
“嗨,丁萱!”沫沫看到段律銘的那一瞬間,眼睛瞬間亮了一下。
“段老師好。”王秋連忙說,看到沫沫的樣子忍不住笑。丁萱和醫學院段老師在一起的事情,是王秋從孫雯那裏聽說的,随後才跟丁萱确認,當時仰天長嘆了好半天。
“你們好。”段律銘點點頭,轉身離開。
“哇——這是誰啊?我們院新老師嗎?”沫沫目不轉睛地盯着段老師離去的背影,捂住臉,依舊兩眼冒星星。由于已經是夏天,段律銘雖然依舊穿得工整,但是襯衫貼在脊背上依着肌肉走向有着流暢的線條。
“別想了!是丁萱男朋友。”王秋拽住她往教室裏拖。
“我的天,不會吧!”沫沫衣服都要被扯豁口,還一個勁兒回頭問丁萱,“你什麽時候談戀愛了?師生戀?”
“師生戀又怎麽了?幹嘛要給談戀愛扣帽子?什麽姐弟戀同性戀,不都是戀愛麽?”王秋挑了倒數第三排的位置,将吸管插豆漿杯子裏。
“他是醫學院的老師。”丁萱笑着坐下來。
“不是啊,我意思是……”沫沫坐下來,雙手托着下巴,嘆一口氣,“我也好想要一個帥哥當男朋友啊。”她想了想,開始掰着指頭數,“個子高又帥,又有肌肉,又會關心人——啊,我願意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他花,他就負責帥給我看。”
“你這個思想很危險啊,年輕人。”王秋拍拍她的肩膀,“我覺得你以後要是當富婆了會包養小白臉的。”
“可是沫沫現在追星就是這樣的啊,錢都砸在偶像身上了。”丁萱插嘴說,“我記得你上個月專門飛去參加粉絲見面會了吧?”
“對啊,這個叫雲養男友。”沫沫說。跟大學四年的男友分手之後,她就全心全意撲在追星上了。
上課鈴叮叮叮響起。女老師上臺講了沒幾句,就讓學生上臺開始做屁屁踢彙報了。
“段老師下午有講座是不是?我看到孫雯在朋友圈轉發了。”王秋小聲說,一邊低頭玩陰陽師。
“嗯,”丁萱拿着筆轉着,看着講臺,“你知道他們這期PPT主題是啥嗎?”
“我跟你講,就算你現在看到我坐在課堂上,但是我的思維已經飛走了。”王秋用手指頭在額頭前畫了一圈,“基本上每節課都是。”
“好吧。”丁萱無奈嘆了口氣。放在筆袋旁邊的手機突然亮起屏幕,來了一條短信。
一個陌生號碼,內容就兩個字:“丁萱。”
什麽人?丁萱皺皺眉頭,馬上又來了一條信息:“最近在找我?商量商量如何?你和我。”
丁萱愣住了,這條短信該不會是……她還沒想明白,第三條短信來了:“你大概不知道養出段律銘的人是我。”
丁萱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同時一股幽暗的森寒從脊柱爬起,像是冰冷的蛇,吐着血紅的信子,慢慢爬上來纏繞住她的脖頸,混着潮濕的,腐敗的氣息。
她盡量平穩心緒,卻止不住手指麻木,摁了好幾次才将簡單兩個字發出去:“莊寒?”
很快手機又有了動靜,但是這次又是另外一個陌生號碼:“呵,看來你還記得我。”
“你想幹什麽?”丁萱問。
“知道妖是怎麽養出來的嗎?”對方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問話,繼續發來消息:“用妖骨做引子,先弄死一只妖,刮出妖骨,聚集深林靈氣,再種于村落或者人類身上,吸取人氣。直到成形。”
“段律銘花了我一百三十年的時間。我知道他會很強大,卻沒料到他竟然是以嬰兒形态降生。”
“你到底想說什麽?”丁萱忍不住問。
“三百年來我養了很多妖,包括段律銘,也包括……司南。司南是一個好演員,在生活中。他殺了那麽多人,都是我的授意,将命渡給我也是早就計劃好的。知道他為什麽那麽聽話嗎?因為當時用作引子的妖骨被我一分為二,一部分用來養,一部分用來控制。所以你猜我有沒有留下養出段律銘的妖骨另一半?”
丁萱心裏像是泰坦尼克撞上了冰山,寒風刺骨中慢慢沉浸進深不見底的海水。她從來沒有聽說這個,唯一一次聽說“妖骨”這個東西,還是鲛人無意中說起。
“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要不是你的大綱,我還不知道段律銘的身份。殘缺的妖骨有天生的羁絆。我可以讓他自我毀滅,像司南一樣灰飛煙滅,讓他在你面前表演如何像上次活生生扯出鄭青松心髒般對自己下手如何?或者在此之前先殺死你……真當鲛人的歌聲有那麽厲害?其實還有我在推波助瀾……當然我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你要是足夠聰明,就老實聽我的話。”這又是第三個陌生號碼。
“你要我做什麽?”丁萱渾身涼意,如鲠在喉般呼吸困難,心頭仿佛壓了千斤重的石頭。
“你的大綱寫完了?”
“沒有……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我已經全部銷毀了。”
“沒關系,那你就把原來那份大綱再給我寫出來。我猜,這件事你應該不會那麽愚蠢地告訴段律銘吧?”
“你到底要幹什麽?”丁萱迅速問。
然而那邊已經再也沒有消息。
“丁萱,丁萱!老師叫你回答問題!”旁邊王秋扯扯她。
丁萱僵硬地擡起頭,下意識站起來,眼裏一片黑白扭曲的畫面,耳邊是空洞的寂靜。
莊寒到底意圖如何?她要害死段律銘?她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然而不管怎麽樣,有一句話對了,丁萱不會将這件事告訴段律銘。她不會冒險,不會讓他有任何生命危險。
她絕對不會讓曾經寫下的讓段律銘灰飛煙滅的結局成真。
……
下午兩點,圖書館報告廳側面來賓休息室。
“對于文科生來說,這講座有點枯燥。”段律銘穿上平駁領西裝外套,扣上扣子,“怎麽臉色這麽差?”
“啊?”丁萱回神,笑了一下,“上課被老師提問了,我沒答出來。”好尴尬。
“沒關系,學術上我也有還沒想明白的問題。”段律銘拿起資料,“結束後帶你去個地方。”他頓了頓,“我後來思考了一下你現在寫大綱一會兒有效一會兒失效的原因。”
“嗯?”
“這跟你最初的大綱一樣,從現在看,當時的大綱就是一半有效,一半無效。比如的确出現了媚妖與鶴妖,但是最後結局都不太一樣。”
“哦……我再想想。”丁萱站起來,她現在其實并不想聊這個話題,于是看看時間,“我是不是該出去占座了。”
“去吧。”段律銘給她拉開門。
從休息室出來,趁着人少,丁萱直接去了臺下座位,挑了個好位置。而段律銘已經在和講座主持人溝通,調整熒幕。
丁萱見他沒有注意到自己,便掏出手機拿着名片給尹長骁導演打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尹導,你好。”
“丁萱啊,有什麽事嗎?”
“想問您……聽說過妖骨這回事嗎?”
“妖骨?所有妖都有。”尹長骁說。
“那妖骨能用于養妖?”
“你不會說的是那些邪門歪道的妖奴幹的事情吧?的确有這麽一回事。”尹長骁說,“不過我了解不多,接觸很少。”
“……謝謝您。”丁萱被那“的确”兩個字鎖住了喉嚨,一時間嗓音幹澀得說不出話。
“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謝謝。”
話音剛落,旁邊擠過來一個人,坐到她身邊,伸手到她眼前晃晃。“丁萱!發呆啊?”
丁萱神色恍惚,眼珠轉了半天,才看清旁邊是鮮眈。
“你怎麽來了?”一開口才發現她自己聲音嘶啞。
“聽講座啊,挺好奇段老師是怎麽當老師的。”鮮眈翹起腿,優哉游哉,“我明天就要離開了。”
“去哪兒?”
“回道觀看看,已經期末了嘛。我們專業沒有期末考試,只有論文。”鮮眈若無其事地說,“我下學期就不來了哦。”
“那你——”
“哎,不說了不說了,開始了!”鮮眈全神貫注盯着臺上。
六月了,報告廳裏冷氣很足。
而就在去年的九月,丁萱也是坐在這裏,看臺上段律銘的演講。仿佛一年一輪回,她再次感受到了曾經那種隐秘的,騰起細小灰塵的情緒。
段律銘西裝熨帖,眉目英朗,沉穩成熟,站在印着華大校徽的講臺後,拿着激光筆,對着熒幕上的幻燈片,主題是病原生物感染。不同的是,這次演講純中文。
丁萱盯着他,腦子裏卻有另一種破碎成無數片的思緒在發酵,在像鏡子一樣反光,飛快地滑過,然後慢慢地拼接成一塊完整的圖像。
演講中途段律銘停下來問了一個問題。
有個男學生飛快舉起手回答了問題,同時又表達了一番對段教授的敬仰之情,同時問起段律銘關于海豚創傷修複研究的進展。
“我的研究已經轉向了。”對着學生,段律銘有一種習慣成自然的優雅與不失距離感的親和力,“恐怕要讓你失望。不過如果你對這方面有獨特的想法,我很樂意了解,你可以給我發郵件。”
男生連聲道謝,然後興奮地坐下。
“段老師這一刻讓我想起了向朝人間播撒知識與智慧種子的神。”鮮眈感嘆道。
“你明天要回道觀?道觀也是曾經降妖的正一教?”丁萱開口卻是另一個問題。
“嗯。”鮮眈點頭。
“在哪裏?”
“旁邊青城山啊。”
“我明天送你過去。”
“啊?”鮮眈搞不明白。
“你會的,還遠遠不夠。”丁萱沉默之後看向他,“而我還需要你的幫忙。”或許,她會在道觀有新的發現。
☆、青城
“今天段律銘從早到晚滿課——你是故意避開他的吧?”
青城山腳,綠樹蔭從,九尾站在溪邊伸了個懶腰。
“……我也沒避開啊,他不是讓你跟我一起來了麽。”丁萱擡手看看時間,今天出發得早,現在不過九點半。六月裏天氣已經炎熱,陽光亮得刺眼,但在山裏,樹蔭下特別涼快。鮮眈從後面趕過來,手裏拿着三頂草帽,是他折回去特意買的。“給,戴着遮陽。走小路去清陽宮要一個小時呢。”
“我有傘啊。”丁萱拿着帽子。
“這山上路窄,兩邊都是帶刺的茅草,你怎麽打傘?”鮮眈說着自己戴上帽子,“就說別跟過來吧,你硬是要來。”
“你嫌棄誰呢?注意你的語氣。”九尾在旁邊不滿。
“好吧好吧,我錯了。”鮮眈咕哝一句,率先跳過小溪,舉目四望,才道,“那個,就朝左邊走吧。”
“你不會不識路吧?”丁萱也踩着石頭走過去。
“我才到清陽宮一個月呢,還能指望我啥都記得?反正大概是這邊,我百分之八十肯定。”師父沒了之後,鮮眈才轉籍到這裏。
然而鮮眈還是高估自己的判斷力了。在繞了一個小時的山頭後依舊只能遠遠看到清陽宮烏瓦白壁層層疊疊坐落于一片靠河石壁邊時,他終于提議道:“難得一起出來玩,咱們回去山腳溪邊散散步怎麽樣?”
九尾終于爆發,跳起來揪住他的衣領。“能不能好好說話?!迷路就是迷路,還散步——我跟你一個道士散哪門子的步?”
“從這裏不能去清陽宮嗎?看着好近。”丁萱坐在石頭上,她實在是走不動了,拿着帽子當扇子扇風。接近正午,太陽已經越來越烈。
“關鍵是繞不過去啊。”鮮眈扯開九尾的手,松松衣領,聳聳肩,“只能回去咯。”
“我讓你散步。”九尾還在記着“散步”這回事,抓起手邊一根枯枝就沖上去。鮮眈吓了一跳,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朝前跑,邊跑邊喊:“誰讓你要跟來!一個妖怪還要進道觀玩!”
“回來!”丁萱連忙站起來,抓起背包追上去,“你們給我回來!”然而前頭兩人幾乎眨眼就繞過樹叢跑沒影了。
她氣喘籲籲一手抓帽子,一手拎背包,跨過肆意生長的藤蔓,繞過一人多高的苔藓石頭,看到了撐着膝蓋累得抹汗的鮮眈,他身後好幾步遠,一臉敵意,抱着雙臂站着,一手依舊還拿着樹枝的九尾,以及鮮眈面前……一個古人。說古人也不恰當,對方梳着非常整齊的發髻,用一根木簪插着,白色衣衫外罩着黑色長衫,看着也不過三十上下。
鮮眈見丁萱也過來,便介紹了一下,這是清陽宮的尤道長。這下好了,他們可以跟着尤道長過去。
“您在這兒幹什麽?”鮮眈問。
“放生。”尤道長彎腰揭開腳邊竹籃上蓋着的棉布,“前幾天在這兒撿到它,被捕獸夾傷了腿。”
竹籃裏也鋪着棉布,感受到光亮照射進來,蜷曲在籃子裏的小狐貍睜開又圓又亮的眼睛,眼梢水潤又有着這一種族天然的媚,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一抹火紅在樹蔭跳動的光斑裏耀眼。
丁萱愕然地愣住了,頭發漸漸發麻。她下意識抓住九尾的胳膊。“它有幾條尾巴?”她完全看不到。
“九條。”九尾直盯着小狐貍。
小狐貍靈活地跳出了竹籃,蹲到地上開始添身上的毛,渾然不管周遭一切。末了又跳回籃子裏将半塊梨叼出來,蜷着尾巴,細細地啃。
“你們要去清陽宮嗎?”尤道長說,“跟我一起走吧。”
丁萱回神,陡然臉色一變。“不好!”她霎時轉身,用最大的警惕心四處觀望。灰背椋鳥,莊寒的灰背椋鳥會不會——
最近的一棵茂盛黃連木上,樹枝間,一只灰色羽毛,黑色翅膀的小鳥轉動眼珠,歪頭盯着這裏。
“九尾!”丁萱喊破了嗓子,指向樹梢。
幾乎是一秒間,九尾聞聲化作白狐蹿上樹幹。然而灰背椋鳥已經迅速拍着翅膀沖上天空。
“妖?”尤道長迅速退了一步。小狐貍也吓了一跳,火速跑遠了,掩在草叢裏朝這邊觀望。
“不不不,他是好妖。”鮮眈連忙解釋。
丁萱臉色蒼白,腦子裏思緒瘋長。
她寫下的劇情,終究還是成真了。雖然實現的過程不一樣,但是結局卻是一致的。根本不是段律銘所揣測的一半失效一半有效。
鮮眈打聽好道路,還是連說帶勸地将尤道長勸走了。他與尤道長不熟,萬一人家不分好壞就要降妖除魔,那可就糟糕了。
“你們剛剛怎麽了?”鮮眈見九尾從樹上跳下來,有些生氣,“當着別人面變身——你還要去清陽宮嗎?”
“不去了。”丁萱有些失魂落魄。
九尾走過來,依舊是狐貍形态,坐在了丁萱身邊。
“我現在必須要回——”她話還未說完,手機突然響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九尾陡然豎起耳朵。不遠處,草叢間依稀可見小狐貍火焰般的尾巴。
“喂?”她深呼吸一下,接通電話。
“在找道士幫忙?”那邊傳來一聲冷笑,“是我高估了你的聰明,還是你低估了我的底線?”
“我——”
“不識時務。”莊寒的聲音像是浸透了刺骨的冰水,“明天上午九點,明佘島。你帶着大綱來,或者段律銘死。”
“我還沒寫完——”
“上午八點,你遲到一分鐘,我就動手。”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聽得那邊的嘟嘟聲,丁萱失神地垂下手。
“說什麽了?”九尾變為人形,問道,“是莊寒?”
“情況有變,我現在必須回去。”丁萱背起包,轉身看向鮮眈,“我——”
鮮眈等着她說下半句,卻半天沒有等到。
“算了。”丁萱搖搖頭,“我們先回去了。再見。”
“再見?”鮮眈完全在雲裏霧裏。
九尾四處望着,終于在不遠處窸窣的草叢裏看到了一抹紅。
他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叫聲。
草叢突然沒了動靜。
九尾等了半晌,又發出了一聲狐貍叫。
草叢依舊沒動靜。
“算了,它不理我。”九尾聳聳肩,撇撇嘴,“走吧。”說完便朝來時的路走去。
三人分道揚镳而行。不久之後,小狐貍突然從草叢裏探出頭來,在空氣裏嗅了嗅,一路小跑着順着下山的路去。
……
狩獵場的天空一如既往的陰冷。起伏不平的山坡上聳立的杉木有着黑色的表皮,皲裂的紋路,樹冠枝葉茂盛,直插雲霄。
灰背椋鳥在山坡邊淺灰色的路面跳着,偶爾支棱起翅膀,用嘴啄啄翅膀下面的羽毛。突然預感到危機,陡然朝上飛去,然而還來不及鳴叫就被襲擊的灰狼張開血盆大口吞進肚子。
莊寒無動于衷,絲毫沒有管身邊的動靜,而是朝山林看去。
兩三匹狼跳出來,然後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穿着沉重的黑靴,牛仔褲,上衣随意捏在手裏,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還在身上。右耳上一枚黑色耳釘在陽光下反着光。
“完全恢複了?”莊寒站在風裏。
而對方沒有回話。她似乎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漫不經心,或者已經習慣了。莊寒一直都知道,他這人很邪氣。光看臉的話,有種彌漫着血腥味的,精致幽暗的誘惑感。
男人順手将外套搭到哈雷車頭,靠到車座上,右手四指上戴着的尖銳指虎磨得發亮,紋路裏濺着無法洗去的暗淡褐色血跡。指虎,近身格鬥者的最愛,加大出拳時的殺傷力。
“看這些狼的生猛狀态,說明你早就痊愈了。”莊寒依舊自顧自地說着,“據我所知,蘇星還沒醒。”
“關你什麽事?”他站起來,耳釘依舊在閃光,身材高大修長,遮擋住了陽光,“蘇星的所有權在我。”
莊寒彎了彎嘴角。“看過我讓人送過來的傳單嗎?搞定那個丁萱,你就是王者了。”
“沒興趣。”他一直覺得莊寒是個瘋子。
“那你留着蘇星有何用?”莊寒又笑,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她跟我是一樣的命,甚至她比我更容易招妖——你應該體會到了這一點。”
當初反水鄭青松,莊寒本只有半成把握,是同樣想擺脫鄭青松控制的官予幫忙才讓她成功。作為饋贈,莊寒将蘇星的存在當成禮物一樣介紹給了官予。那個跟她一樣出身,被她從小盯到大的蘇星。反水很順利,除了官予在那場争鬥之中元氣大傷,被打回原形。出于同盟關懷,莊寒直接利用了蘇星。以往養妖,都是在人身上種下妖骨,利用人氣将妖從萌芽養到大,精雕細琢,慢工出細活。而這次莊寒則是第一次嘗試,直接利用蘇星恢複已然成年的官予。可以說……結果很成功,但是蘇星卻不堪重負,昏迷直到現在。但是也說明莊寒這一步走對了。如若讓官予自己恢複,保不準要花上好幾年,而如今不到一年,他已經複蘇,跟之前毫無二致。
“你要将她收為妖奴,還是直接用她養妖?我敢保證,在她身上種下妖骨,等到她死後,會養出非常厲害的東西。”莊寒微笑。
“再看吧。”官予穿上外套,并沒将莊寒的話放在心頭。一匹灰狼蹭過他的褲腿。官予頓時心情不錯,彎腰抓抓狼頭,“寶貝兒,上!”邊說邊甩出去一塊堅硬的牛骨。
灰狼迅速越過栅欄,飛奔過去咬住了牛股,嚼得咔吱咔吱響。
官予眯着淺棕色的眼睛,似乎是在笑,露出一角鋒利潔白的虎牙。
“可是你要知道,世界上除了我有那種能力,只有她。”莊寒壓低聲音,“這真是幸運又不幸。你若再不動手,她以後注定是衆妖捕獵的對象。”
“蘇星是男是女?”官予終于問了一句。
“你醒過來應該是在她身邊吧?”莊寒問。
“嗯,沒看。”官予取下指虎,彎腰逗着狼。當時他直接走了。
“她是女的,十九歲。”莊寒說,盯着那匹狼,“再借幾匹狼給我?”
“上次我借你的全軍覆沒。”官予不鹹不淡地說道。他還記得那些狼是莊寒拿去給“下屬”鄭青松用去了。
“這次不會。”莊寒微微一笑。
……
而百裏之外,寧南市第一人民醫院。
身體上貼着各種監控,胳膊靜脈打着點滴的少女,面色蒼白,依舊在沉睡。
☆、終稿
沙發上,白色狐貍趴在靠枕間,枕着前爪。旁邊一只跟貓差不多大小的紅狐貍叼着一塊肉幹使勁塞進了白狐肚子底下,然後扒拉着它的毛,蓋嚴實。最後跳下沙發又圍着丁萱團團轉。
丁萱伸手想摸它,但小狐貍又很快跑開了,等她直起身,它又過來轉悠。丁萱這才明白,它還在要肉幹。
“我沒有了。”她攤開手。
确定丁萱手裏已經沒有吃的,小狐貍這才轉身離開,跳回沙發上,從九尾肚子底下扒拉出它藏好的肉幹,開始吃。
段律銘才剛剛回來,從卧室換好衣服出來時正巧看到這一幕。“比九尾當初還精。”
聽到自己的名字,白狐睜開眼睛,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毛,一躍而下。小狐貍連忙也跟着跳下來,擡起頭嗅嗅白狐的鼻子。
“它沒法變人?”段律銘問。
九尾化作人形,走去廚房冰箱。“太小了,還得長一段時間。”邊說邊拿出碗倒羊奶,在微波爐叮好以後,蹲下放到小狐貍面前。
小狐貍低頭舔了舔,耳朵一豎,轉身嗖嗖地跑了。由于地板太滑,還連摔了好幾個跟頭。
“你給我回來喝奶!”九尾不高興,追着去了客房。
“我們是在青城山遇到它的,以為它不喜歡九尾呢,後來還是偷偷摸摸跟着我們跑下山了。”丁萱坐到沙發上,又說,“你提前回來,不礙事?”
“沒事,徐老師幫忙代下午的課。”段律銘往客房的方向撇了一眼,聽到九尾在裏頭氣急敗壞地吼着“下來!你掉到櫃子縫裏,我可不——還真掉下去了?”然後就是小狐貍啾啾叫着急扒拉衣櫃木板的聲音。
“今天出了什麽事?”他坐到她身邊。牆上時鐘敲響下午三點。
丁萱猶豫了一下,盯着腳尖。“莊寒聯系我了。”
“說什麽?”段律銘瞬間眼神就犀利起來。
“她讓我……明天帶着大綱去找她。”
“明天?”他提高音調。
“嗯。”丁萱垂下眸,“莊寒養了很多妖……”
段律銘站起來,凝眉思索,徘徊了好幾遍,直接拿起手機,給學校那邊請假,取消明天大二的課以及博士生的組會。
丁萱望着他打電話,動了動唇,只是沉默。
段律銘挂斷電話,直接從書房取來丁萱放在這裏的電腦,放到她面前。“寫吧,把結局寫出來。”
丁萱刷地擡頭,不可置信。她沒有要哭的意願,她其實知道段律銘肯定會這麽說,她也做好了準備,早就思考好了一切,卻在擡頭的剎那間,感覺到自己眼裏有水珠湧出來,臉上濕了兩行。
“必須要這麽做。”他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神色溫和,語氣卻不容置疑,“縱然過程可能不一樣,但是結局是有希望由我們掌握的。”
“我知道。”她握緊了拳頭,止住身體的顫抖。九尾站在客房門口,盯着這邊不知在想什麽,手裏拎着小狐貍的後勁,跟拎玩偶一樣。
下午耀眼的光線裏,丁萱坐到桌邊,打開電腦,找到《夜色似你》文件夾。
反光的屏幕上,模糊地映出身後段律銘的模樣,他幫忙把電腦插頭通電之後,便走過來在她身邊站着,旁邊是難得正經的九尾。小狐貍站在桌上玩耍,雖然剛剛被摁着喝完了羊奶,嘴邊還有白色奶漬,但依舊天真浪漫,從鍵盤上踩過,火紅的尾巴掃過屏幕。
丁萱雙手冰涼而僵硬,停滞了半天才在鍵盤上敲下第一個字,然後第二個……她寫下了就在今天她接到了莊寒的電話,讓明天帶着大綱去見面。
“接下來我說,你寫。”段律銘突然說。
“好……”她的聲音嘶啞,依舊擔心,擔心會出纰漏,擔心會生變。
“明天我去找她——她讓你去哪裏?幾點到?”
“……女巫谷,九點。”丁萱的眼睫毛低垂着顫抖。
“我也去。”九尾說。
段律銘看了他一眼。“明天我和九尾去女巫谷。”
丁萱打出這行字,在後面加上了“和曾經降服的百妖一起”。她緊咬着唇,卻感不到任何疼痛。
“在那裏,我們見到了莊寒以及她養的衆妖。我會受傷,但是也會解決掉這一切。”他頓了頓。
“別受傷啊,我會救你的。畢竟你救過我。”九尾聳聳肩。
“受傷,”段律銘強調,“總要有點邏輯。這是個契機,可以寫再次醒來時,我變成了人。”
“你要變成普通人?”九尾驚詫出聲。
“是。”段律銘點頭,盯着電腦屏幕,非常平靜,對丁萱說道,“你待在家,等我回來。”
丁萱打完這一行字,寫下句號。
“對了,你是不是也将當時我們調查慈善基金會與蘇星的事情也寫進去了。”段律銘突然問。
丁萱只是點頭,她說不出來話。
“那就再加一句吧,”段律銘說,純粹是出于醫者心腸,但是往前一年,他根本不會說這樣的話,“昏迷近一年後,蘇星終于醒了。”
“好,我寫完了。”丁萱點擊保存,調整心緒,良久都沒有回頭。小狐貍在電腦後繞來繞去,咬着電腦一角,留下細細的咬痕。
“你別搗亂。”九尾拎過小狐貍,舉到眼前,“不準啃這屋子裏所有的東西,或者人。”
小狐貍歪了歪頭。
九尾點頭。“對,包括我。”又加一句,“我也從來不咬人。”當然了,咬人不是一個好習慣。他邊教育邊朝客廳走,“接下來你需要看看電視開闊眼界,你知道《瘋狂動物城》嗎?”
“接下來,我們要幹什麽?”丁萱終于坐在椅子上轉過身,“要準備嗎?”
“不用準備,我心裏有數。”段律銘仿佛壓根不擔心,看了看時間,才下午四點,“出去吃晚飯吧,徐老師送了我兩張電影票。”
丁萱怔忡地站起來,頗有些不知所措。
段律銘将她的外套拿過來,今天突然轉涼了,說完牽着她朝門口走去。
……
吃飯看電影後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沙發上蜷縮着已經睡着的白狐,尾巴上壓着一只偶爾像嬰兒一樣突然抖動一下的小紅狐。
洗漱好回到卧室,丁萱趴在床上從背包裏拿出電影票根,放到抽屜裏。她不打算丢。
“窗簾遙控器失靈了嗎?”她對着窗簾摁了幾下,發現完全沒動靜。按理說新買的,應該不會出問題。
段律銘坐到床邊。“我教你。”
“我不學。”她立馬滾到一邊,“以後你負責開窗簾。”
段律銘頓了一頓。“好。”說完,他熄滅了床頭燈。
丁萱又挪過來,靠到他胸口。“我想聽你唱歌。”還是過年的時候聽他唱過。
他躺下來摟住她,在她耳邊輕哼。“昨日遠去,旋律依舊在回響。我願唱歌哄你入睡,讓你在歌聲中入睡。夜空中的星星,為你而閃爍。而我的心髒,也為你而跳動……”
丁萱閉着眼睛,在漫漫黑夜裏眼角淌下一滴淚。
……
幾個街區之外的市第一醫院,十三樓。
走廊上,官予獨自一人站在窗前,背影被燈光拉得老長。陰影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大抵目光是落在室內依舊沉睡的蘇星身上。
一個脆弱的,不堪一擊的人類女孩。
官予扯了個說不清的笑容,莫名會讓人聯想起“笑裏藏刀”這個詞,随後轉身離開。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上響起。頭頂熾亮的燈管下,他眉骨下陰影分明,棕色的眼睛像是狼一類的掠食者,黑色耳機裏音樂依舊在響,自動跳動到下一首。
“I am a human being, capable of doing terrible things. There’s lighting striking all over the world. You people are mistaken if you think that I am awake and celebrating anything that I cane. RUN!”(我是一個人,能做可怕事情的人。世界各地電閃雷鳴着。如果你們認為我已覺醒會做好事,那就錯了——逃吧!)
耳機裏剛剛唱到“逃吧——”兩字,他推開了樓梯門。而同時身後遠處病房,蘇星如同溺水般突然驚醒,又像是做了一個長久的噩夢,醒來後胸脯劇烈起伏。
她如同陶瓷般脆弱不堪,絲毫沒有力氣,模糊的視線裏看到了床頭陡然亮起的紅,應該是個紅燈,随後走廊上傳來護士雜亂的腳步聲。
……
第二天早上五點。
段律銘洗漱後換好衣服從卧室出來。丁萱已經做好早餐。九尾哈欠連天打開冰箱,拿出一盒羊奶。小狐貍本來跟在他身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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