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元微山摘杏(六)

“怎麽這麽不小心?”沈銘堯努力壓抑內心的怒火,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溫和。但想到剛剛的一幕,他仍是控制不住地生氣,剛剛若不是他發現及時,真的讓她從那麽高的樹上掉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見他如今還生自己的氣,蘭陵心裏便更是不爽了,他如今倒是好意思來質問她,若不是因為他,她至于掉下來嗎?

蘭陵頓時有些委屈,不悅地別過頭去,伸手推着他:“快放我下來!”

“不放。”他霸道地回了一句,抱着懷裏的佳人就往前走。

一邊打的火熱的高肅和木瑤聽到聲音也飛速奔了過來,待看到眼前的一幕時頓時傻眼了。

“屬下該死,沒有照顧好夫人!”高肅說着單膝跪了下去。

木瑤也是一臉愧疚:“是奴婢的錯,不該留夫人獨自待在樹上的。”

沈銘堯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一雙眼似要噴出血來。

蘭陵見他怒的恨不得立刻殺了眼前的兩人,頓時吓得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領:“不怪他們,是我故意不讓他們跟着的。”

沈銘堯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徑自回了客棧。

林靜姝靜靜地立在原地,手裏的荷包被她攥得緊緊的,眸中有淚水隐現。

她終究是沒有機會了嗎?

到了寝房,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兒放在榻上,仔細地挽起衣袖檢查:“怎麽樣,有沒有傷到哪裏?”

蘭陵不高興地推開他:“都說了沒事了。”明明就是他害得自己掉下來,剛剛還想把氣撒到高護衛和木瑤姐姐的身上,想想她都覺得來氣!

她生氣了,沈銘堯頓時生不起氣來,只得溫聲哄着她:“好端端地,怎麽就生氣了?”

蘭陵也不理他,脫了鞋子鑽進被窩裏,将腦袋蒙起來不看他:“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林姑娘給将軍的荷包你還沒接下呢,趕快回去吧,說不定人家還在等你呢。”

沈銘堯愣了一瞬,随即了然地笑了:“剛剛那一幕果真被你給瞧見了?”

蘭陵将頭探出來瞪他一眼,又縮了回去:“是瞧見了,我倒是希望沒有瞧見,瞧不見我如今還在樹上好好待着呢!”

沈銘堯這才知道 ,原來他的夫人這是吃醋了,頓時心情大好,也跟着脫了鞋襪打算往被子裏鑽。

知道他的意圖,蘭陵又如何會讓他得逞,雙手把被子抓的緊緊的,死活不讓他鑽。

她抓的牢,沈銘堯也不好太用力,無奈只得放棄,伸手連被子将整個人抱在懷裏:“陵兒乖,我今日原本是去杏林子裏尋你來着,但沒想到碰上她了。何況,我這不是也沒收下她的荷包嗎。不生氣了好不好?”

沈銘堯說着,見她漸漸沒了防備,頓時掀開一條縫隙鑽了進去,将人兒攬在懷裏。

蘭陵見了懊惱地推他:“你出去,出去!”

沈銘堯索性擡腳将被子踢開,抱着蘭陵的胳膊卻是未松:“陵兒別鬧,一會兒又該出汗了。”

想到出汗之後那黏膩的感覺,蘭陵果真乖乖不動了,小嘴兒卻仍舊往下拉着,極不開心。

沈銘堯憐愛的俯身吻了吻她的嘴唇,卻突然笑了:“陵兒知道嗎,看到你吃醋,我好開心。”

蘭陵面色微囧,随即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角:“胡說,我哪有吃醋。”

“沒有嗎?”沈銘堯笑着低頭看她,“那剛剛陵兒那樣是什麽意思,現在臉都紅了呢。”

蘭陵頓時羞得将臉埋在他懷裏,還不忘用小拳頭捶打着:“不準亂說,不準亂說!”她才沒有吃醋呢,她就是……有些生氣而已。

懷裏的妻子嬌羞可愛的像個小女人,沈銘堯頓時心情大好,一個翻身将人兒壓在了身下,接着便是一通亂吻。

蘭陵被他親的有些癢,忍不住伸手去推他:“別動我,我要去吃杏。”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沈銘堯又哪裏肯放過,一邊啃咬着她的櫻唇,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陵兒乖,等我吃完了,待會兒給你吃杏。”自來到元微山,他一直想要,她都還沒給呢,如今怎麽也要嘗嘗味道。

蘭陵頓時有些無奈……

兩個人在床上折騰了兩回,沈銘堯這才肯放過她。

蘭陵撐着嬌軟的身子坐起來,嬌嗔着瞪了依舊在床上賴皮的男人,徑自下床去穿衣。

穿好衣服剛坐至梳妝臺前,沈銘堯也已經穿了衣服走過來,将她手裏的梳子接了過來。

蘭陵挑眉:“怎麽,将軍想幫我绾髻?”

沈銘堯溫柔地為她梳理着披散下來的那一頭烏發,唇角挂着笑:“讓陵兒瞧瞧為夫的手藝。”

見他果真要為自己梳頭,蘭陵倒是沒有拒絕,饒有興致地坐下來透過鏡子望着他。

沈銘堯的手法一點也不笨拙,反而很是熟練的樣子,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個芙蓉髻便被他绾好了。

望着鏡中的自己,蘭陵不由有些好奇:“沒想到将軍還懂這個。”她是真的很驚奇,沈銘堯一個常年握劍厮殺戰場的男子,會做香軟可口的小馄饨也便罷了,竟然還會為女子绾發。

沈銘堯将梳子放下,轉而又拿了眉筆幫她畫眉,面色溫柔,眸中深情款款:“陵兒不知道的事,還多着呢。”

蘭陵忍不住笑了:“看來,我算是掉進福窩了。”

沈銘堯挑眉:“那是當然,只要陵兒一直在我身邊,我還有很多你沒發現的優點呢。”

蘭陵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倒是沒有再說什麽。

一直在他身邊,可能嗎?

沈銘堯拿着眉筆的動作也微微一滞,随之若無其事地繼續幫她畫眉。

收拾妥當,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間。

夫妻二人到了用膳的廳堂,沈銘玉已經在那裏坐着了,見哥哥嫂子過來上前挽了蘭陵的胳膊:“你們可算來了,再不來我這心肝肺都要餓壞了。”

蘭陵被她的俏皮引得發笑,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就你機靈。”

沈銘玉嘿嘿一笑,轉而對立在一旁的傳膳婆婆道:“李嬸,可以傳膳了。”

李嬸領了命出去,很快便帶着一群端着午膳的下人們進來。

食物擺了滿滿一桌,沈銘玉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一碟碟的膳食,不由咽了咽口水,有些目瞪口呆。

沈銘堯也不由将眼睛眯了起來:“今兒個是紅杏全宴嗎?”卻見那桌子上擺的杏仁酪,杏棗蓮蓉糕,杏果銀耳湯,杏煮鲥魚,杏幹肉絲,椒炒杏仁……

每一道菜,都和杏脫不了幹系。

蘭陵呵呵一笑,這些膳食都是她讓膳房裏準備的,早就知道他們二人瞧見了必然驚訝:“今兒個摘得杏太多,自然要變着法兒地将它們解決掉,不然豈不浪費了?”

沈銘玉咂了咂嘴:“可是,這全都是杏,吃多了能不膩嗎?”

蘭陵笑着夾了一塊兒鲥魚放入沈銘玉的碗裏:“這鲥魚裏面加了杏汁,既有魚的鮮嫩爽口,又有杏的酸甜,比那番茄醬和醋更加的美味無窮,不信你嘗嘗?”

沈銘玉狐疑地夾起來嘗了口,頓時眸中精光閃現,連連點頭:“真的很好吃啊,酸酸甜甜,還有鲥魚的鮮嫩,簡直是人間美味。”

蘭陵笑着又夾了塊杏腌裏脊放入沈銘堯的碗中:“将軍嘗嘗,杏肉酸甜可口,與裏脊放在一起腌制,再加上少許甜醬,可是比那糖醋裏脊不相伯仲。”

沈銘堯夾起一塊放入口中,頓時滿口酸甜清香,甘醇可口。他不由扭頭看向身旁的蘭陵,眸中帶着寵溺的笑,這丫頭,鬼主意倒是不少。

一衆人在元微山上小住了五日,這才收拾了行囊回到将軍府裏。

剛到将軍府大門外,鄭管家便從裏面迎了來:“将軍您可回來了,白公子都在此等了三日了。”

沈銘堯還沒開口,沈銘玉已經迫不及待問出聲:“白公子?哪個白公子?”她怎麽不記得這清歌城裏還有這號人物。

話音剛落,一個身穿鮮豔紅衣,手執折扇,氣度翩翩的俊美男子已經跨過大門走出來,對着沈銘玉拱手抱拳:“王爺,多年不見,可還記得白某?”

那人和沈銘堯差不多大的年紀,相貌出衆,穿着一身紅色的紋錦袍子,袍子的邊緣用金線勾勒出祥雲的圖案,腰間束着一條墨色鑲白玉麒麟的束帶,束帶的兩邊各垂挂着一條綴有寶藍色流蘇的黑玉。

玉石通體黑如潑墨,仔細看去被雕刻成展翅欲飛的雄鷹,而雄鷹的嘴上還銜着一顆滴血珠子,晶瑩通透,圓潤光滑,一看便知可謂物中上品。

此人身形修長高大,眉目如畫,口若朱丹,面色白皙,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微微揚起的嘴角透着一絲邪魅。仔細看去,竟是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

沈銘堯雙手負立,靜靜地望着他,神色淡淡地看不出表情:“這裏沒有什麽王爺。”

沈銘堯此時的樣子可謂是寒氣逼人,又隐隐透着煞氣,若是旁人,定然是不敢輕易招惹的。

但白子彥卻好似并沒有發現他的不悅,笑魇如花地來到沈銘堯的身旁站立,舉手投足間都透着一種頑劣不羁與放浪形骸:“看來王爺還在為當年的事與皇上置氣,前段日子皇上已派了宮中內侍前來宣旨,恢複您親王爵位。縱使沒有那道聖旨,您也依然是堂堂殷郡王,下官喚您一聲王爺又有何不可?”

沈銘玉突然擋到哥哥跟前,仰着腦袋看着他:“你到底是誰呀,怎麽這麽多話,沒看到我哥哥不喜歡你嗎?”

身邊突然多出個小丫頭片子,白子彥随意地敲打着手裏的折扇,饒有興味地打量她,眸中漸漸有了笑意:“你是明玉長公主吧,九年不見都長這麽大了。我記得你當年離開鎬京的時候才這麽高。”白子彥說着,在自己大腿邊上比了比。

沈銘玉有些驚訝,歪着小腦袋狐疑地看着他:“你認識我?”

白子彥呵呵一笑,伸手想摸她的頭,卻被沈銘堯一記眼光盯得收了手:“豈止是認識,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不知道,你小時候特別愛哭鼻子,不過只要我一抱你,你立馬就乖了,比你哥哥都管用呢。”

沈銘玉不太相信地皺了皺鼻子:“真的?”她小時候怎麽會跟這樣的家夥如此親近,跟個女人一樣!不過,聲音倒是很好聽,比靖宇哥哥說話的聲音都好聽。

白子彥打開手裏的折扇輕輕地搖晃着,吹起他垂在肩上的如墨青絲,嘴角噙着一絲笑意:“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問你哥哥。”

沈銘玉詢問似的看向身後的哥哥,卻見沈銘堯的臉依舊陰沉着,看上去倒有些吓人。沈銘玉頓時不敢說話了。

沉默片刻,沈銘堯轉而對着身邊的蘭陵道:“你帶着明玉先回去。”

白子彥也看到了對面站着的蘭陵,黛眉朱唇,杏眼桃容,清雅中又不失媚态,嬌嬌俏俏,國色天香,怕是在鎬京也沒幾個能有這樣的姿色。

“呦,這是嫂子吧。”他說着收起折扇,對着蘭陵拱手施禮。

蘭陵微微屈膝見了禮,拉着明玉入了府門。

回到暖月閣,蘭陵想到剛剛門外見到的男子,仍是忍不住猜疑:“那個白子彥,究竟是何人呢?”通過剛剛的樣子來看,沈銘堯雖然沒怎麽說話,但對那個白子彥已是足夠容忍了,想來他們的關系也非同一般。

木瑤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這才解釋道:“白子彥是白丞相的長子,汐貴妃在世的時候他還在宮裏給将軍當過伴讀,在鎬京算是與将軍關系最好的高門子弟了。此人性格張揚不羁,且又不畏權貴,在鎬京得罪過不少同齡的豪門子弟,但卻很得當今聖上的歡心,年紀輕輕便做了從六品的奉議郎。”

蘭陵了然的點頭,奉議郎雖算不得什麽大官兒,但貴在可以入朝參政,可見當今聖上對白丞相一家還是相當看重的。

不過說來也是,朝野之上,文有皇後的父親攝政王獨攬朝綱,武有洛妃的兄長定遠侯掌管着宮中四千禁軍,且這兩人明争暗鬥,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勢如水火,各不謙讓。

如今能真心實意為那寶座上的男人效力的,恐怕也只有白丞相了。

蘭陵端起茶水小抿了一口:“前兩日朝中派了內侍過來,如今連丞相家的大公子都親自來此,看來過不了多久,我們便可以去鎬京了。”

木瑤道:“此事,還要看将軍自己的意思。”

其實,她私心裏是不希望蘭陵去鎬京的,那裏處處都是陰謀算計,而沈銘堯一入皇城也必将卷入儲君之争,到時候,若想再全身而退,可就難了。

只是,縱使再不情願,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入鎬京,本就是她的使命!

蘭陵輕輕點頭,的确,到底能不能去鎬京,這還要看沈銘堯的意思。不過想想元微山上林靖宇的那番話,再想想沈銘堯當時的眼神,她知道,他定然不會是那種甘居人下之輩。

去鎬京,早晚會有那麽一天的吧。

只是不知為何,她卻突然不那麽想去了。

如果能一直這麽平平淡淡地活着,該有多快樂?

可一旦入了京,他和她注定要反目成仇,那個時候,他怕是要傷心難過,對她失望透頂了吧。

如果可以,她私心地希望這一天,永遠都不要到來。

她恨當今皇上殺了師父,但對沈銘堯,她從來不曾有過敵意。

作者有話要說: 杏子全宴,黑暗料理的趕腳有沒有,哈哈。大家別信,作者菌沒吃過,胡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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