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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指了指那眼神清澈的小男孩:“秦時是小臨兒的兄長,你不認識他?那他怎麽會把你帶回來?”

阿濃驚疑不定,半晌才擰眉道:“我不知道。”

白羽快好奇死了,可見阿濃也是一頭霧水,只好強自按捺下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笑眯眯地擺手道:“姑娘莫急,秦時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心中若是有疑問,一會兒問他便是。還有,眼下外頭雖亂,此處卻十分安寧,姑娘盡管放心住下,好生休養身子。”

“外頭……”阿濃雙手一緊,猛地擡起了頭,“莫不是叛軍南下了?”

去年二月,江北王樊林打着“清君側,除奸相”的旗號在江北衡州起兵,因大晉盛世已久,民疏于戰,朝廷內部又經年腐敗,國庫空虛,江北王竟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一統江北及周邊十五個州,半月前更是破天霞關而進,直逼京都。

年逾古稀的永興帝收到叛軍即将攻入皇城的急報,于某日半夜帶着文皇後、一衆妃嫔、皇子皇女及幾位近臣和親信在幾千禁軍的護衛下倉皇逃離了京城,往大晉的腹地——蜀中而去。

京都自此落入樊林叛軍手中,大晉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江山。

“是啊,據聞江北王麾下猛将前些天已帶兵行至靈州城外,靈州怕也即将要遭受戰火了。不過咱們洛州位于淮東,離蜀中稍遠,暫時不會有事的,姑娘莫要憂心。”見阿濃臉色不好,白羽眼珠微轉,又試探道,“姑娘瞧着有些憂愁,莫不是有親人在靈州,心中惦念不安?”

阿濃沒有說話,心中卻重重地冷笑了一聲。

親人?惦念不安?

他們也配!

想起那幾人毫不猶豫丢下她自顧自逃命而去的背影,阿濃閉了閉眼,只覺得方才那碗熱糖水帶來的暖意一下子都散盡了,身體由內而外散發着寒氣,冷得厲害。

阿濃大名季娢,出身世襲罔替的忠肅侯府。父親季文浩是現任忠肅侯,母親文氏乃是當今文皇後嫡親的妹妹。因是奉旨成的親,季文浩與文氏之間沒有太多感情,再加上裏頭還橫着一個季文浩青梅竹馬的真愛妾室,二人關系更是冷淡。也因此,阿濃雖備受姨母文皇後疼寵,可在家中卻并不得父親寵愛。尤其是八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将管家權交給了真愛陶氏之後,父女之間的感情便越發地淡了。

然阿濃雖自小習慣了父親的冷待,對除母親與待她如珠如寶的祖父祖母之外其他的家人們不怎麽親近,但終究血濃于水,血肉至親,她心中還是對他們有幾分在意的。

那日長安有變,忠肅侯不是永興帝的心腹近臣,原沒法那麽快收到消息,是素來疼阿濃如親女的文皇後在匆忙之中派人送信到忠肅侯府,他們一家人才得以在叛軍進城之前險險地逃了出來。

只是連日大雪阻了行程,未防被叛軍追上,忠肅侯便下令抄近道而行,誰料卻因此在途中遇到了攔路搶劫的流寇——這兩年大晉流年不利,旱澇雪災頻發,偏永興帝又年邁昏聩,朝廷腐敗日益嚴重,百姓們因此生活困苦,盜匪流寇們也多了起來。

阿濃一行人遇到的那夥人十分兇惡,劫財不說還要殺人劫色。一家人在随行護衛們的拼死保護下棄馬車而逃,可半道上因大雪覆地看不清路,忠肅侯不慎踩到了坑裏,險些摔倒,阿濃本能地拉了他一把,誰料自己卻因此叫什麽東西狠狠絆了一跤,摔傷了腿。

她原以為父親會叫人背上自己一起走,誰料那陶氏一句“情況危及,帶傷者前行,恐會拖累衆人”便叫他毫不留情地放棄了她……

“姑娘?姑娘?”

白羽的話叫阿濃猛然回過了神。她捏緊雙拳,半晌才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低聲道:“我要見那個秦時,他什麽時候回來?”

***

大晉朝民風開放,對女子約束不算苛刻,然兩人到底不算相熟,白羽沒打探出自己想要的,很快便走了。那名喚秦臨的男孩卻沒跟着離開,如先前那般安靜地往床邊一坐,便捧着那只嫩黃色的小毛團子與它玩鬧了起來。

小毛團子一邊嘎嘎叫喚,一邊搖擺着圓滾滾的身子,在他腿上來回蹦跶,模樣十分憨萌逗趣,阿濃看着這一人一獸,紛亂的思緒漸漸沉靜了下來。

“這是什麽鳥?”

秦臨擡頭看她,眼神有些奇怪,但還是張了張嘴,小聲地答道:“鴨,鴨子。”

鴨子?鴨子的羽毛不是白色的嗎?阿濃驚訝,但見那小毛團不過秦臨巴掌大小,又有些了悟了。

原來鴨子幼時是這般模樣的……阿濃有些新奇地看着那小毛團,抿了一下唇。

像是看出了她對這小鴨子有些感興趣,秦臨猶豫片刻,突然捧起那小毛團子遞了過來,有些羞澀地說道:“土,土豆。”

小毛團子嘎地叫了一聲,阿濃卻有些不明所以:“什麽?”

秦臨面帶窘迫,耳朵紅紅地低下頭,顯然是因自己說話結巴而有些自卑。

阿濃頓了頓,不經意似的道:“我方才在想事情,沒聽到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秦臨聞言重新擡起頭,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似在判斷她這話的真假。阿濃挑眉,暗道這小孩兒真敏感,不過心頭卻不知為何生出了幾分柔軟。

“土……豆,”見她并沒有取笑自己的意思,秦臨眼睛微亮,指了指手裏的小毛團子,細聲笑了一下,“名字,土,土豆。”

嘎嘎。

這回阿濃明白了,這小鴨子名叫土豆。

“真是……特別的名字,誰起的?”

秦臨一掃方才的局促,頗有些自豪地擡起了頭:“大,大哥。”

就是那個把她帶到這裏來的秦時?阿濃眸子微轉,擡手接過那小毛團子,輕輕地戳了一下它軟軟的小肉翅膀,惹來它一頓輕啄。

有點癢,少女眼中露出幾分笑意,面上卻不顯,只狀似随意地問道:“那……你大哥是做什麽的?今年多大啦?”

秦臨乖巧地答道:“砍,砍柴、打獵,種,種地……”

阿濃:“……好,我知道了,你直接說他幾歲吧。”

秦臨剛要回答,外頭突然傳來一個爽朗低沉的聲音:“二十一。”

話音未落,房門已開,方才羞澀腼腆極了的小男孩一把跳起來,如同炮彈一般朝來者沖了過去,歡喜大叫道:“哥!”

青年寬肩窄腰,雙腿極長,精壯的身子包裹在青灰色的粗布短褐下,瞧着十分健朗。他摘下鬥笠放到一旁,又随意地拍掉身上的碎雪,這才彎身将秦臨抱了起來:“阿臨可有聽哥哥的話,一直守在屋裏照顧姐姐?”

秦臨點頭,伸出雙手捂住青年冰涼的耳朵,眼睛彎彎地答道:“有,還,還倒水了。”

“阿臨真棒,好了,別冰着手,哥哥不冷。來,你帶土豆去看看娘親起床了沒,哥哥有事兒要與姐姐說。”

秦臨聽話地點點頭,從青年寬闊的懷裏滑下來,轉身“蹬蹬蹬”跑到床前接過阿濃手裏的土豆,又對她羞澀一笑,這才轉身出去了。

滿臉絡腮胡,看不清容貌的青年這才關上房門,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朝床邊壓來。

許是因為身材高大之故,他給人的壓迫感很重,阿濃被子下的雙手握得更緊,面上卻十分鎮定,忍着酸疼撐起了身子靠在床壁上,目光清淩淩地看着他,不躲不閃地問道:“你就是秦時?”

她的眼睛烏黑透亮,似天上星子一般,只是眼神警惕,帶着幾分矜傲,還有幾許幾不可見的慌亂。

“是,”秦時藏在胡子下的嘴角微微一彎,長腿一邁走到床邊看着她,聲音低沉地重複道,“我叫秦時,秦朝的秦,時辰的時。”

突然對上那雙與秦臨有七八分相似,卻又比秦臨更多了幾分銳利英朗的眼睛,阿濃一愣,微微移開了視線,剛想說什麽,又聽他道,“你可以叫我阿時。”

“……”他們很熟嗎?阿濃眼神驚異地看了他一眼,只做沒聽見,“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秦時眸子微動,答道:“我買了你。”

阿濃愣住:“你……你說什麽?!”

秦時往床邊一坐,傾身湊到她眼前,目光明亮而肆意地看着她:“你是我買來的,買來做媳婦的。”

作者有話要說: 秦時:你是我買來的,買來做媳婦的。

阿濃:呵呵,你特麽在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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