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給你回答了沒?”

“還沒。”

“都三天了,為什麽還沒?”崴崴聲音頻率忍不住拔高。

“沒碰到人。”宛秦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崴歲到醫院外的花園曬太陽。

“他去哪了?”

她聳聳肩,把輪椅推到樹下,陽光從葉間散落下來,暖暖的又不至于過熱,她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他……沒回去那個屋子嗎?”

“不知道!可能有,可能沒有。總之,當我在的時候,他都不在。”

崴崴盯着那“看似沉靜”的臉一會兒。“你不在意?”

“在意?!”宛秦轉向她,手指輕點下巴。“我在猜想他是死了,還是被外星人綁架,甚至連他是不是從地球上蒸發了等可能性我都想過了,你說我在、不、在、意?”

崴崴眨眨眼,啊這……想了一會兒了,她重重嘆了口氣。“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怎麽會問我?球已經丢過去了,此刻發球權不在我身上。”

“你可以主動一點,把球搶回來呀!”

看了好友一眼,露出無奈的苦笑。“這種事……還是得需要時間想清楚。”

“你沒他的大哥大或公司電話?”

“有!”

“那為什麽不打給他?”

“……不敢。”

對天翻白眼。“你發神經呀?寧願自己胡思亂想,也不敢弄清楚?”崴崴已聽不下去,怎麽看起來一向最聰明伶俐的人,碰到感情的事也糊成一團了。“電話拿來,我幫你打!”

宛秦倔強地搖搖頭。“不要!我要打自己會打!而且我沒有一個人胡思亂想。”

“你沒有?”

“沒有!”宛秦避開好友的逼視。“事實上,我根本就沒有去想。”

“為什麽不?”

“不敢。”

“你是怎麽做到不讓自己想的?”

“當覺得怏想到那家夥時,就趕快讓腦袋空白。”

“怎麽個空白法?”

“很簡單,就趕快在腦中想像一張白紙就可以了。”

崴崴撫着額頭。“陳宛秦,你真是有夠鴕鳥!”

她聳聳肩,沒錯!她就是要當鴕鳥,這樣她才能吃得下、睡得着。

真是去他媽的愛情,為什麽前兩回的戀愛經驗,都沒那麽慘?為何這回根本都還沒開始談,只先上了床,就搞得焦頭爛額?

崴崴重重嘆口氣。“……你會不會後悔這麽直截了當問了他?”

她兩手托着腮,望向不遠處,那兒也有個老爺爺正推着坐輪椅的老婆婆在園子裏轉,雖沒說話,瞧兩人安靜祥和的模樣,令她心一抽。“後悔呀……我想,有一點點吧!”她故作輕快地說道。

“一點點?”崴崴揚揚眉。“沒後悔少了一個‘節拍器’,給你帶來性歡愉?”仍不忘挖苦她。

咦?這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怎麽沒想到這個?“唔……這的确是損失,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少個免費的,找牛郎又嫌太貴……哇!你、你……別亂來,你腳還沒好耶!”趕緊跳起來,躲到石椅後方。

“哼!再不正經,我就拿我的石膏腳踹你!”嗚!好痛!崴崴皺着臉,忍住不叫出來,可惡!還是不能亂動。

宛秦忙舉起雙手,安撫好友的情緒,重新坐回長椅上,正色說道:“其實我很正經的,前陣子才翻到了一本奧修心理學,裏面說女人其實沒有陰道高潮,只有陰蒂高潮,所以……如果我真想得到所謂的‘性歡愉’,自己DIY就可以了,只是……”

“怎樣?”崴崴催道。

宛秦突然笑出來,搖搖頭。“只是……”她咬着下唇。“自己DIY,總比不上能夠擁抱一個溫暖結實的身軀,以及在那一刻緊緊相連的親密感……”她閉上眼,回味那曾有過的一刻,在那熾熱的火焰中,頭一回意識到人類身體的奧妙.沉醉在那幾近解放至天堂與地獄的快感中。

看她那副陶醉樣,崴崴呻吟一聲,觸摸發燙的臉頰。“天……我遲早會被你帶壞,瞧!我現在居然已經在認真考慮要不要真的去找個男人也來做我的‘節拍器’。”她自我嫌惡地說道。

宛秦看了她一眼,頗為認真地說道:“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你得先找到會讓你垂涎三尺的喔!”

“像你?”

“嗯!”

“丢了人還順便丢了心?”

“……”

崴崴慎重地看着她。“如果他……拒絕了你,你打算怎麽辦?”

“大概會先傷心難過吧!”她擡起頭,臉上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到時你就可以哈哈大笑說——‘我早跟你說過了吧!玩火***!’”她故作輕快地說道。“然後再借我肩膀哭一下,陪我痛罵那個沒眼光的男人。”

崴崴這下沒轍了,看着從不輕易在人前示弱的好友。“唉!你呀……這回虧可吃大了。”

宛秦沒說話,臉上雖帶着笑,眼神依舊落在那對老夫婦的身上。

*************

很公平,她失蹤三天,他也失蹤三天,她想今晚,或許他會出現——

所以,今晚就是宣判日了?她失神的望向前方,客人拿書來借還,她只是機械式的處理,臉上的微笑比哭還難看,所有客人都可以感覺到今天“開心書坊”老板娘魂不守舍、情緒很不好的模樣,所以也不像往常那般聊天哈啦!匆匆打個招呼便離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被拒絕”的打擊,三天前的記憶猶新,在他說出殘忍的話那剎那,那種喘不過氣、眼前一片黑暗的沮喪……她不曉得還能不能再受一回?

這些天,他突然失去蹤影,令她體驗到了另一種感受,而她似乎可以明白,他為什麽會對她的“不告而別”這件事那樣憤怒,因為這回失蹤的人是他!

靜——

在攤牌完後的第二天早上,隔壁像已被搬空般的寂靜時,那種恐懼幾乎吞沒了她。

沒有往常會響起的鬧鐘響聲。

沒有他走動的聲音,沒有他的咳嗽和說話的聲音。

沒有沖馬桶和洗澡放水聲……

什麽都沒有!

到了夜晚,偶爾響起電話鈴聲,沒人接聽,一聲接着一聲……像是永無止境般地響着,天!她多想沖到隔壁去,拿他給她的鑰匙,打開門後,将那電話砸爛。

可她什麽都沒做,只是拿被子蒙住頭,當作沒聽到,直到鈴聲戛然而止。

她沒再進他家、為他打掃房子……她怕,一去,發現人去樓空,所有他曾待在那屋子的證據都已不見、破碎。

在等待他回答的這段時間,是她有生以來感到最長的三天,每一分鐘像是一個小時,每一天像是一個月。在那絕對的靜寂中,她只聽到自己所發出的聲音,如果靜止不動的話,連呼吸都暫停……這個世界好像都靜寂了。

在那絕對的安靜中,她可以清楚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同時也發覺到自己有多麽的孤單。

才多久時間?就已經無法忍受聽到只有自己所發出和制造的聲音?

後悔嗎?第N次聲音響起。

答案也是第N次否定,她深吸口氣,挺起胸膛,即使事情重新再來一遍,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

門上的鈴铛響起,提醒了她今天有多不盡責,迅速帶笑轉過臉——然後像被人點住穴道般定住不動。

這人怎麽會來這?

“還書!上回借的雜志看太久了,要不要罰錢?”他把電影雜志遞到她面前。

“……要。”她僵硬的接過雜志,看一下電腦熒幕。“再扣二十元。”

“好!沒關系。”他掏出銅板給她後,便又走到雜志區那邊開始翻閱了起來。

無言望着他,心想該不該為他這樣突然冒出來吓她而把他給宰了?還是要因為他毫發無傷、沒被外星人給綁架,有出現在她面前而緊緊抱住他呢?

當然,她什麽都沒做,只是有些忐忑地坐在櫃臺後方不時望向他,他也偶爾回望她,只是她會立刻別扭地轉過頭,不敢與他對視。

是怕吧!不想太快從他眸中看到答案,但又惶惶不安。

當林偉賢坐到她面前,又開口約她出去時,她幾乎恍若未聞。“……啊!抱歉,你說什麽?”

偉賢看了她一會兒。“你還好吧?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

她勉強擠出微笑,開心?現在整個心擰得可緊,七上八下的。

為了彌補上回失約,所以前天又邀了他,約會可以算是滿愉快的,兩人因為話題都繞在熟悉的漫畫和小說上,相談甚歡,但在帶着笑的面容下,所藏的卻是對另一個男人的惦念。

後來他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關心地詢問,令她再也忍不住,坦承她其實有和另一名男子在交往。

有意思的是,他竟然能夠馬上猜出對方是誰。

“任誰看到你們兩人相處的模樣,都可以猜得出你們有什麽。”

“那你為什麽還要答應我的邀約?”

他聳聳肩。“總要試試看嘛!不試又怎麽知道結果?”林偉賢從一年前就開始欣賞她,也一直默默觀察她,真覺得她是個挺不錯的女人;可直到一年後才大着膽子提出邀約,只可惜仍遲了一步。如果當初心動便立即行動,不知道今天的情勢會不會有所不同?如今——只能默默祝福佳人。

偉賢傾身向她,低聲問道:“他給你回答了沒有?”偷偷指向身後的男人。

她搖搖頭。

偉賢微皺眉頭,偷偷看向身後的男人,卻接受到一記嚴厲的目光,他吓了一跳,如果那目光是箭,他大概已經被萬箭穿心,不自禁吞了口口水,趕緊轉過身不敢再直望。

老板娘仍陷在自身情緒中,沒發現到方才發生的插曲。他嘴角微揚,戀人啊!總是如此,老不斷猜測彼此的真心,想要知道對方到底愛不愛自己、重不重視自己?

但真與假,即使旁人看得清,但個中意會,只有當事人品得出才有意義。

“好啦!打起精神,不開心的你一點都不像‘開心書坊’的老板娘,多開心點,說不定好運就會跟着來。”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後,便起身離開。

好運?她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看向他,這回兩人視線銜接上,誰也沒移開,過了一會兒,她才低下頭,嘴角則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開始有開心的感覺了。

直到看見她,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想她,這幾天的疲累與壓力,全都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消除了一大半。

即使每回與她相處都會夾槍帶棍,擦槍走火的事常發生,但卻讓他的心情很愉快,與她拌嘴、吵架,成了生活中最佳調适劑,而事後的平和與舒暢感,卻也一樣讓人愉悅。

這三天,發生太多事了,每天對他都像是在作戰,不論是工作或情感。

工作讓他煩躁,友情讓他憂慮,愛情讓他迷惘……

唯一讓他沒在這些天抓狂的是音樂,在過去幾個月,她每晚都會放音樂,剛開始他只覺得好奇,不曉得隔壁那位其貌不揚的小姐,為什麽淨聽一些相當好聽,而且很少聽到的音樂,與他慣聽的流行音樂完全不同。所以,漸漸地,他開始注意到她下班回家的時候,因為那代表着一場音樂之夜宴即将展開。

很有趣的是,她似乎會随心情而挑選音樂,如果聽到節奏比較強,而她又在房間乒乒乓乓的,代表她情緒超不好的;如果是輕快俏皮,她也會跟着哼的時候,那份輕松愉悅也會透過薄壁傳給他……幾乎都可以猜得出她每天過的是快樂還是不快樂,而快樂……顯然占上風,那從她播放出極動人悅耳的音樂中感覺得到。

只是在不知不覺中,随着那些音符,她的存在感也一點一滴敲進他的心中……

不再翻閱那根本入不了眼的雜志內容,他靠着那柔軟舒适的沙發,耳朵聽着她精選播放的音樂,他本來不聽古典音樂的,可在她熏陶下,也漸愛上那優雅的樂曲。

這個書坊讓人舒服得只想蜷在沙發中,動也不動的,他慢慢閉上眼睛,品味這份祥和及放松,這三天他想了許多事,即使工作和友情仍未厘清頭緒,但關于她,他則已有了某種認知和決定。

待會兒,等她下班,他再告訴她,不過現在——先縱容他在這份柔和中,不用再去思索那些煩人的事……

**************

他睡着了!腿上還擱置着翻到一半的財經雜志。

是內容太枯燥乏味嗎?她小心地從他腿上将書拿起來,看了一下,淨是一些政治人物的八卦——果然很無趣。

她起身把雜志歸架,樓上樓下巡一回,确定所有東西都整理好了,現在,就只剩下那個熟睡且微發出鼾聲的家夥。

蹲在他面前,仰頭看着他,他臉上有明顯的黑眼圈,皮膚也變得較黝黑。

這些日子,他到底去哪兒了?在忙什麽?為什麽他會累成這個樣子?看他這模樣,不覺有些心疼,趁他未醒之前,毫不保留愛意,放縱自己的視線,一遍遍地在他臉上搜尋,怕就怕一旦他清醒了,兩人說清楚講明白後,她就再也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注視他了……

不過,想起方才兩人視線交會的一剎那,他眸中的神情奇異地讓她心安,或許——答案不一定是否定的?

五分鐘後,她伸手推推他,很快他就醒過來了,他眼睛眨了眨,努力擺脫睡意的逗趣模樣,令她忍不住笑了。

真好,又看到他一個樣貌,發現他剛醒過來的模樣超呆的,實在很好玩。

“幾點了?”他暗啞着聲音問道。

“十一點四十了。”

他靜了一下。“你要關門了?”

“嗯!”

他伸手扒扒頭發。“有洗手間嗎?”

“在樓上。”

當他下來時,她人已站在大門外等他了。

把“開心書坊”鎖好門後,兩人才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最近在忙什麽?怎麽會累成這樣?”她試圖讓氣氛變得輕松,雖然最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可她再度發揮了鴕鳥功,對其它事她都可以坦然以對,可碰到內心真正感情的事,她就不行了。

“有些事……不好意思,在你那邊睡着了。”

“沒關系啦!還好今晚客人都跑到樓上去看書,沒被你的鼾聲吓跑。”

“我有打鼾?”

“嗯!還有流口水咧!”

“咦?”

看到他的表情,她忍不住格笑出聲。

“你耍我?!”

“才沒咧!打呼是真,流口水是假,如果你有口水滴到我的書上,我一定會宰了你。”她可是很寶貝她的書,以前常在租書店翻到的小說黏有頭發和鼻屎之類,都會覺得好惡心,大罵那個不知名沒公德心的家夥,所以現在書回店裏來時,她總會檢查一下,确定沒有不明物體沾黏其上。

他露出笑容。“你真的很愛你的工作。”

“當然,難道你不喜歡?”

他笑容微斂,眼睛轉向前方,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轉變,一絲擔心升起。“你在為什麽事煩心嗎?”

“很多事都會叫人心煩。”

“例如?”

他偏過頭看着她。“這幾天你為什麽沒打電話給我?”

她愣了愣。“你——要我打嗎?”

他翻白眼。“廢話!不然我給你幹麽?”

喔!她臉孔微微泛紅。“我以為你需要自己一個人冷靜思考一下。”

他有種哭笑不得感,女人心真的很難懂,該說她貼心,還是她對他根本漠不關心?

“這幾天我根本忙到沒時間想那件事!”他沒好氣地說道。

她聽了默不作聲,心則是被揪疼了一下,是他忙得沒時間想,還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故裝作不在意。“這麽忙呀?到底是什麽事呢?”

他沒有馬上說話,她也不再催他,兩人默默地往前走,兩旁的商店都關了,招牌燈也陸續熄掉,這裏并非繁華地帶,所以路上行人也不多。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在醫院碰到的事嗎?”

她點點頭。“記得!”

“三天前,我們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她猛地停下腳步,想起他臉上的黑眼圈與掩不住的疲憊,急切地揪住他的手臂。“怎樣,你有哪裏不對勁?”焦慮溢于言表。“有什麽毛病嗎?你身體有不舒服嗎?”

他先是傻愣愣看着她,然後噗地一聲笑出來,朗笑聲在略顯空蕩的街道回響着,更可惡的是他竟笑得前俯後仰,讓她想伸手掩住他的嘴都不能……

有必要笑得那麽誇張嗎?她有些火大,正在考慮是否要踢他一腳讓他閉嘴,他突然擁住她,不管此刻人就在大馬路旁,額頭抵住她的,臉上笑容猶在。

“你關心我?”

她賭氣抿嘴不語,別過臉不看他。

他微微一笑,在這一刻,她突然有種錯覺,她……似乎可以觸摸到最真實的他,兩人從未像此刻如此貼近,完全超越身體,而是靈魂……

但這一刻很快就過去,随着他臉上的笑容斂去,他表情轉為嚴肅,松開了她,轉過身,繼續慢慢往前走。

她若有所失的孤立着,擡頭看紫灰的天空一眼,跑步跟了上去。

“陳為明得了急性血癌。”

啊!是他那個“此明非被名”的同事。“怎麽會?”她擰眉,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可仍為那有着明朗笑容的男子感到難過。

“之前抽血檢查就已發現異常了,所以那天醫生才會要再為他抽一次血……對他來說真的很突然,半年前體檢都沒事,只是這幾個星期就比較容易疼痛、疲倦,一檢查卻是……”說到這,他深吸一口氣,當“癌”字輩的疾病發生在自己親近朋友身上,為他帶來極強烈的沖擊,意外總是來得很突然。

“已經到什麽程度?”

“發現得還不算晚,可以藉化療控制……”這幾天他除了陪為明做治療,也安排他的家人北上陪他,并代他處理工作上的事宜,直到今天才能放松。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焦慮與不安。

“你是做保險的,對這種人生意外,應該都有心理準備,不是嗎?”她手輕觸他的手臂。

他輕笑,笑容有絲苦澀。“是呀!對這種‘人生意外’,我們這種賣保險的早該習以為常,只是好笑的是,賣保險的不會因為多賣幾份保險而讓自己不會得癌。”他語氣中有着難掩的憤慨。

他的話令她微微瑟縮,有絲刺痛,這人是誰?之前那個總閃着滿不在乎狂野目光、充滿男子氣概的男人呢?

“……陳為明家裏頭有沒有困難呀?”她想分擔他的煩憂,想讓他堅強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的話才鑽到他的腦袋,使原本混沌的意識漸清明了起來。“目前沒有,他有保防癌還有重大疾病醫療險,可以減輕家裏負擔。”說到這,他視線凝住她,眼睛搜尋她臉上的表情,想知道她是刻意的還是無心的?

她佯裝無事地別開臉。“那就好,‘保險’真的可以發揮急難救助功用呀!”

維他命可以防癌、增加抵抗力,是個不可多得的優質營養品。

多奇妙呀!原本委靡、悲春傷秋的情懷,就在她的一句話下迅速瓦解,他不禁失笑這就是維他命女人的獨特之處嗎?讓他意識到自己工作的可貴以及必要性,甚至發現到自己活了三十三歲的生命中,并非完全沒有可取之處,工作在拚業績贏得獎勵和上司的肯定之餘,他做的是對人有意義的事。

他看着她,對她的感覺和情感已超越他所曾理解過的,即使他對陸官琪,亦未曾有過相同的感受;跟她在一起,所帶來的心靈沖擊和滿足感,絕對遠超過陸官琪,而在肉體上,他微微一笑,也是再适合不過。

那有什麽原因讓他不踏出那一步呢?

他曾被“愛情”傷過,曾立過誓不再愛人,因為一旦愛了人,就會被那人控制、擺弄。

對維持永久關系,他沒有經驗,也沒信心;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的愛情是否已在十七歲的那年消耗殆盡?他還能再對她付出嗎?他無法不存疑。

可對她,他又不想将她只視為生命中的過客,如“蜻蜓點水”般,玩過一陣子就散了,這個維他命型的女人,與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都不會讓人覺得枯燥乏味。

當然這份奇妙的感受會不會随時間流逝而消失,他也不敢下定論,雖然百分之九十的男人會告訴你,答案是肯定的。

但——他碰了碰放在口袋的東西,露出苦笑,其實他心中早已有結論了,否則他不會買這個東西。

腦海中不禁浮現躺在病床上、準備做化療的為明對他說的話。

“真氣人!居然在我還沒找到我的蛋白質女孩得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病。”為明憤憤不平地說道。

聽到這話,他只覺得胸口像被石頭壓住了,沉甸甸的,為明為何能如此樂觀笑談他得癌症這件事?

“喂!你知道人生最教人傷心的事是什麽嗎?”為明問道。

“沒有健康的身體?”他輕聲回答。

“不!還有一件事。”原本帶笑的臉龐突然變得黯淡。“……就是當你遇見一個對你充滿意義的人,而你卻到失去了以後才發現,而且已經無法挽回……

“喂!你呀!要趁能健康愛人的時候好好把握機會,別只上不愛喔!”為明如是說。

這輩子從沒聽為明講過什麽大道理的話,但在病床上說的那番話,卻深深刺進他的心坎,對他充滿意義的人呀……

一陣帶着芳香的夜風拂過他們,她吸吸鼻子。“好香呀!這是……花香?”

他嗅了嗅。“是夜來香,以前我家院子有種。”

“是嗎?好奇怪,夜來香真的只能在夜間聞到嗎?”她想順着味道尋過去,可很快地,味道就淡了。

他靜了一下。“以前我也有這樣的疑問,直到我讀了一篇文章,聽說夜來香白天也有氣味,只是白天人心浮動,不容易聞得到……”

她點點頭。“嗯!有好多事物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到它的價值,必須要一些沉澱還有時間才能了解。”

他定定凝視她。“嗯!就好像是人,雖然其貌不揚,可相處過後才會知道個中趣味。”

咦?她微微一驚,慢慢轉向他,想知道他這話——可有其它涵義?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支有着紫藍色鮮亮外殼的手機。“給你。”

她接過。“這是?”

“既然你不辦手機,那我就幫你辦一支。”

她板起臉。“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就是不喜歡可以被人随時追蹤,才不辦手機的。”

他有些無奈地看着她,這女人真是頑固,輕嘆口氣。“這支電話號碼将只有我知道,可以嗎?裏面已經輸入我的電話號碼,除了緊急電話外,你就只能打這個號碼。”

什麽?哪有人這麽專制?正要發火表示不滿時,可一個想法閃進她腦袋中,他特意跑去為她辦了支手機?這是……什麽意思?她腦袋突然變成一片空白。

望向他,他一瞬也不瞬地回望她,看到他眸中的神情,令她心為之一顫,有股飄飄然的。

莫名害躁了起來,別過臉,視線飄呀飄的,就是不敢再看向他。“……手機,什麽時候有這項限定功能?”

“當ㄊㄚ是我的時候。”

此ㄊㄚ是哪一個?“她”或它?

“……什麽時候會收回?”

“當‘ㄊㄚ’不再屬于我的時候。”

她手不覺用力握住那支手機。

是嗎?這就是他的回答嗎?他肯試了?

兩人相對靜靜伫立好一會兒,直到他開口打破沉默。

“你知道該怎麽使用手機嗎?”

她望着他,慢慢搖頭。“我從未擁有過,但……我會學的。”

他微微一笑。“使用前,要先開機輸入啓動密碼。”

“嗯……多少?”她低頭依言操縱手機。

盯着她黑色頭顱一會兒,才開口。“密碼是——五、三、二、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啊!她飛快擡起頭,表情是難以掩飾的震撼,而他則沉靜地望着她。

五、三、二、一……

這四個號碼在她腦海中不斷地回蕩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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