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醫院大門外面,蔣南卿雙手抱環站在大樹底下,犀利的目光狠狠瞪着前面離他一步之遠的穆陵城。
從出來到現在已經十分鐘過去了,她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麽像看仇人一樣地盯着他。
穆陵城被她看的渾身發毛,終于忍不住開口:“我,我确實傷得……不是那麽的嚴重,也就嚴重一點點。”
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撚起來,比給蔣南卿看。
蔣南卿不屑地嗤笑,仍舊不搭理他。
穆陵城尴尬,嘆了口氣:“好吧,我不該故意騙你,不該讓你背我,我給你道歉。”
然後他很乖地把頭低下去,倒是一副誠懇認錯的态度。
蔣南卿看着他,沖他勾勾手指:“你往我這邊湊一湊,把頭低一點。”
她語氣居然出奇的平靜。
穆陵城有點心虛,十分不解地盯着她,最後還是很聽話地上前半步,把腦袋又垂下幾分。
便在這時,蔣南卿突然一只手伸過來,順勢揪住他的耳朵,使勁兒擰把着:
“長本事了是吧,你敢騙我?頭還疼不疼了?腦袋還暈不暈了?我的肩膀還靠不靠了?路還能不能自己走了?”
她可能是氣急了,下手的力道也狠,穆陵城只能配合着她使力的方向使勁兒彎腰,這才面前讓自己少受一點苦。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疼的眉心輕蹙,臉色都有點泛紅了。
看他不開口求饒,這時候倒是挺有骨氣,蔣南卿漸漸收了力,氣呼呼看着他:
“穆陵城你怎麽現在越來越幼稚!”
她記得剛認識他那會兒,他留給自己的印象還挺成熟穩重的。
穆陵城沒有說話。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蔣南卿說的沒錯,他自己都覺得現如今的一些行為比較幼稚,如今腦子一清晰,仔細想想還挺丢人的。
他抿了抿唇:“不就跟你開了個玩笑嘛,我現在也道歉了,你該消氣了吧?”
蔣南卿踹他一覺:“你剛剛讓我背你那麽久,現在憑什麽一句道歉我就得消氣?”
穆陵城無奈:“那你說怎麽辦吧,我聽着。”
蔣南卿想了下,對他說:“這樣吧,你現在喊我三聲姑奶奶,然後背着我送我回家。”
中心醫院離蔣南卿的家挺遠,步行需要五十分鐘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意味着穆陵城要背着她走一個小時。
其實這個對穆陵城來說還是很樂意接受的,不過叫三聲姑奶奶就……
“怎麽,你不願意?那行吧,從今兒起咱們倆絕交。”
她說着要走,穆陵城趕緊開口:“樂意,我答應了。”
蔣南卿眉頭微挑,眸中閃過一抹狡黠:“好,那叫吧,姑奶奶聽着呢。”
原本喊姑奶奶也不是特別的難以啓齒,可如今蔣南卿盯着他,還得連叫三聲,穆陵城張了張口,居然一聲也叫不出來了。
“咳咳……”他摸着喉嚨清了清嗓子,“姑,姑……姑……”
就在他為難之際,蔣南卿一副大發慈悲的樣子:“不叫奶奶叫三聲姑姑我也勉強接受了,好過兒,來背姑姑回家。”
她沖他張開胳膊,傲嬌地仰着下巴,月色下她精致的面龐上綻放恬淡又夾雜俏皮的笑容,咧嘴時左頰處梨渦初綻,越發明媚動人。
穆陵城一時間看的有些入迷,倒沒怎麽注意她說了什麽。
等反應過來後,他調侃說:“小龍女最後嫁給了她的過兒,你這麽稱呼我,又以姑姑自居,日後是也想嫁給我,給我生猴子嗎?沒關系,你想嫁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
蔣南卿嘴角一抽,笑意僵在臉上:“穆陵城,不想死的趕快背我回家!”
——
夜色漸深,蔣南卿趴在穆陵城的背上,沿着街邊的人行道兒往前走。
他的背意料之外的寬闊而溫暖,蔣南卿趴在那兒,整個人被一股熟悉的安全感籠罩。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再沒有人這麽背過她了。
記得爸爸住院的前一天,他在家裏的陽臺下坐着看報,蔣南卿放學回來後撲過去,趴在他的背上沖他撒嬌。
當時她考了年級第一,爸爸笑着說明天帶她去商場,把一個她特別特別喜歡的裙子買回來。
可是當天晚上爸爸卻突然腦出血,暈倒住進醫院,最後在醫院裏走向了生命的終點。
鼻頭漸漸酸澀,淚水一點點在眼眶裏打轉,“啪嗒”一聲,一顆豆大的淚珠子滴落下來,落在了穆陵城的肩膀上。
穆陵城的身形怔住,猶疑着往後看:“你……”
蔣南卿回神後慌亂中推他的腦袋:“不準回頭,繼續走!”
她在努力克制,但語氣裏仍然帶有些許鼻音。
蔣南卿自己也聽出來了,她趴在穆陵城背上自嘲地笑:“人在晚上的時候總是容易變得不理智。前面有家超市開着門呢,去買點酒吧,突然想喝酒。”
穆棱城微微擰眉:“已經很晚了,還是別喝了吧,回去早點睡覺。”
蔣南卿沒說話,自己從他背上下來,去了超市。
穆陵城看着她的背影,整個人還有點兒納悶兒,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喝酒。
他跟着進去的時候,蔣南卿已經拿了一瓶白酒在結賬。
穆陵城目瞪口呆,上去拉她:“你才多大啊,喝什麽白的?你若想喝的話就只喝脾的。”
蔣南卿很淡定:“脾的對我來說醉不了,那喝着還有什麽意思。明天周末,一會兒就回家了,又不是醉在外面,你急什麽?”
穆陵城被她頂的沒話說,最後只能聽之任之。
出了超市,蔣南卿繼續趴在穆陵城的背上,抱着酒瓶子喝酒。
穆陵城聞着濃烈的酒味兒,有點擔心,還是多勸阻一句:“你別喝太多,否則待會兒該難受了。”
蔣南卿沒搭理他,只覺得心裏堵得慌,一仰頭猛灌了幾口。
白酒辛辣,蔣南卿其實是第一次喝,酒水下肚後像是着了火般,在五髒六腑內炸裂開來。
她不太樂意地皺眉:“白酒真難喝!”
“那你就少喝點。”穆陵城小心提醒,她覺得蔣南卿這會兒情緒不太對。
蔣南卿沒再說話,繼續喝着酒。
見她沉默,穆陵城也不打擾她,只默默往前走。
直到突然感覺有涼涼的東西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一扭頭,背上的姑娘不知何時居然睡着了,手裏的酒還有大半兒,瓶口傾斜着,一直往他身上灑。
穆陵城:“……”
他嘆了口氣,把她手裏的酒拿開,扔到路邊的垃圾桶裏,之後繼續送她回家。
她難得像只貓兒似的,這般乖順地趴在他肩上,睡着時口中吐納着淡淡的酒香,穆陵城只聞着便覺得有些許醉意。
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路燈把他們倆的影子打在地上,他看到後面的她擡手撓了撓脖子,動作嬌憨可愛。
穆陵城一邊走着,一邊盯着那影子看,不覺呢喃出聲:“蔣南卿……”
蔣南卿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在喚她,她努力睜了睜眼,但是困得厲害,索性邊趴着沒動,只是輕聲應道:“嗯?怎麽了?”
“你……喝醉了嗎?”
“沒有。”
“那,還知道我是誰嗎?”
“穆陵城。”
穆陵城松了口氣,幸好沒喝醉。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緊張的樣子,好一會兒後猶豫着說:“蔣南卿,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接受嗎?還是會像當初對章啓生那樣,說我神經病?”
有些話不是不說,而是不敢說。
其實穆陵城覺得蔣南卿這個人的脾性,他到如今也不敢說自己了解。正因為有章啓生表白失敗的前車之鑒,他才一直不太敢直白地告訴她。
他害怕自己最後的結局跟章啓生一樣。
畢竟,當初她跟章啓生關系也是很好的兄弟不是嗎。
穆陵城現在還記得蔣南卿當初給他講章啓生的事時說的話——“我把他當兄弟,他居然想泡我!”
見後面的女孩沒有說話,他補充一句:“我是認真的,很認真的那種。”
背上的女孩沒有回應。
他晃了晃肩膀:“蔣南卿?”
蔣南卿不悅地皺眉,語氣不太好:“別吵,好困!”
穆陵城原本提着的一顆心漸漸落了下來,略有些沉重。他嘆了口氣,無奈笑笑,背着她繼續走。
月色下,他沒有看到身後的女孩漸漸睜開了略顯惺忪的雙眸。她盯着他的後腦看了許久,最後彎了彎唇角,咧嘴甜甜的笑。
目光落在地面的影子上,蔣南卿用唇形無聲地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她也不算很感情白癡,他突然放棄A大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
記得當時她還親自壯着膽子問過他一次呢,結果這家夥跟她扯什麽放棄A大是為了參加高考,有跟多選擇。後來又跟她扯什麽來人有婚約,将來要勉為其難認下這門親事,娶了她之類的。
蔣南卿第一次遇到情商這麽低,不會說話的男生!
他真以為自己說什麽,她就信什麽嗎?
不過既然當時問他的時候他扭扭捏捏的不說真話,現在蔣南卿靜下來以後已經徹底想清楚了。
她,不打算在高中談戀愛。
既然這樣,那她就裝不知道好了。
她閉上眼睛,繼續趴在穆陵城的背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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