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道一聲早安

于冬工作的電臺離小區不遠,門口有輛夜班車直達,半小時的車程。

電臺的DJ的工作時間彈性很大,于冬只有午夜這一檔節目,時間從午夜12點到淩晨2點。

于冬每天總是晚上11點左右出門,坐公交到電臺主持節目,結束之後又差不多三點左右到家。

夏風上夜班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于冬出去過,上白班的時候,回到家又總覺得于冬睡着了,于是兩人共處一室這麽長時間,一個沒刻意說,一個沒刻意問,到現在夏風還以為于冬是個正找工作的應屆畢業生。

夜風有些涼意,于冬出門的時候披了新買的披肩,公交車準時的出現在小區門口。

于冬沖司機師傅笑了笑,刷卡上車。

“姑娘啊,又去上班。”公交司機每天載着不同的人往返很長一段路,其實是個很孤獨的職業,所以遇見熟客總是喜歡聊天。

“是啊。”

“還是兩點二十在廣電門口上車?”

“嗯,今天不會遲到的。”于冬笑了笑拿出早就買好的熱咖啡遞給司機師傅,“昨天謝謝您等我。”

昨天于冬出來的時候晚了兩分鐘,本以為公交車應該錯過了,結果等到了大門口,卻見對面的司機師傅使勁沖自己招手,于冬當是的心情就和手裏的熱咖啡一樣,暖暖的。

“咖啡啊,正好防止我瞌睡!”司機師傅爽朗的笑了笑。

于冬也笑,走到後面找了個位子坐下。

夜班車開的很快,有時候師傅看見站牌下沒人就直接不停開過去了,偶爾有幾個上車的都是夜班的服務員。

公交開了兩站,上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刷了卡,腳步有些踉跄,經過于冬身邊的時候,帶着一股濃濃的煙酒味,一看就是從酒桌上剛下來。

男人見于冬身後的椅子是空的,加上酒精上頭有些暈,扶着于冬的椅背就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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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冬悄悄的拉開了車窗,想散一散酒味,但也許是因為離的太近了,男子身上的煙味嗆的于冬只想流淚,如此堅持了幾分鐘,于冬還是打算換個位置坐。

只是剛一動,衣服仿佛被什麽拉扯住。于冬回頭,發現剛剛的男子也許是太疲憊了,居然靠着自己的椅背睡着了,胳膊正好壓着自己的披風。

于冬想了想,沒有叫醒男子,悄悄把披風脫掉,自己坐到另一邊去了。

窗外的霓虹越是夜深,越是絢爛,但每一個歸途的人卻越是疲憊,于冬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個一窮二白走入職場的自己,也是這樣不停的跑業務,跑到淩晨一兩點,跟個千杯不醉的女将軍似得在飯局裏大殺四方。然後上了公交車就睡,多少次是在終點站被司機師傅叫醒的都不記得了,等賺錢了就開始喝中藥調養胃病。

“下一站廣電到了!”

聽到提示的于冬,站起來,回到剛剛的座位,輕輕的拍拍男子的肩膀。

男子有些迷茫的睜開眼,見于冬望着自己,迷糊了好一會才發現自己正壓着人家的衣服,頓時尴尬的紅了臉道歉道:“不好意思!沒壓壞你的衣服吧!”

于冬拿回披風,柔聲道:“沒關系!您到哪站下啊?我看您很累的樣子,當心坐過站。”

“川沙路!”男子笑道,“還得開半個多想時呢!”

于冬點點頭,走到車前門打算下車,等車到站的時候,回頭見男子又趴下睡着了,于冬悄悄沖師傅說道:“師傅,後面那位先生到川沙路下,您到地方了喊一下他。”

師傅回頭看了一眼,笑着點點頭。

于冬抽回自己久遠的記憶,笑着收起滿是酒味的披肩,進了廣播大樓。

“來了!”這個點唯一還和于冬一起工作的除了大廈的保安,只有負責轉接觀衆電話的宇哥,宇哥是個四十多的中年男性,脾氣很好,在廣播臺做了十幾年了,據說最早的時候他是大廈的保安。

“宇哥給你帶的宵夜。”于冬笑着把小區樓下順手買的小吃放到對方的桌上。

“還是你這小姑娘對我好。”宇哥開心的接過吃了起來。

于冬笑着不說話,放下包,稍微整理了一下,就進了直播室,等隔壁的節目一結束就打算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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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這裏是調頻FM9666,歡迎大家在午夜十二點收聽我們的午夜魅影,我是DJ魚凍。”節目正式開始,魚凍熟練的讀完開場白,簡單的說了兩句,就開始送歌。

“這首歌送給每一位還走在回家路上的人,願歌聲陪您一路,不再孤單。”一首“回家”從無線平臺送入每一臺收聽這個節目的收音機裏。

“今天終于有人發信息來問問題了。”于冬處理了幾條點歌的信息之後,看見一條心短信,“這位聽衆問我,為什麽這個節目叫午夜魅影?說午夜魅影是驚恐片,不是應該講鬼故事嗎?”

于冬笑了笑說道:“我這個節目的名字和電影午夜魅影沒有任何關系,這個節目的名字由來顧名思義就是午夜時分一道美麗的身影,這個身影呢?就是你們的DJ我,魚凍可是個大美女哦……”

“好了,話不多說,時間又到了聽衆來電的環節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打電話過來和魚凍聊天,什麽話題都可以,就算講鬼故事我也可以哦!”魚凍順手拿過自己提前準備好的歌單說道,“當然,你們也可以繼續點歌,如果沒有聽衆朋友來電的話,魚凍會繼續為大家送歌。”

說完,于冬擡頭看了一眼宇哥,本以為宇哥會像以前一樣沖自己聳聳肩,表示沒有電話,但是意外的是電話響了起來,宇哥示意于冬注意。

于冬重新轉過身:“好了現在我們來接聽第一位聽衆朋友的電話。”

“您好!”

“魚凍姐姐好!”一道清脆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聽聲音年紀不大應該還是個學生。

“這位妹妹怎麽稱呼?”

“我……我可以不說名字嗎?”小姑娘有些膽怯,仿佛怕魚凍會生氣一樣。

“當然可以,但是為了稱呼方便我叫你美美好不好?”魚凍笑道,“美美,你還是學生吧。”

“嗯,我今年高一。”

“高一啊,那怎麽這麽晚還不休息?是不是失戀了?”魚凍猜測到。

魚凍話剛落電腦裏跳出一堆,說魚凍不負責任胡亂猜測未成年早戀什麽的信息。

宇哥也皺眉連連擺手。

魚凍皺了皺眉當沒看見。

“不,不是!”美美聲音仿佛快哭出來了。

“好了,我開玩笑的,那美美同學,你是有什麽煩惱嗎?”畢竟是第一個打進來的聽衆,魚凍還是很有耐心的。

“我……我又快要轉學了。”

“轉學?舍不得以前的同學?”魚凍猜測。

“不……不是的!”美美同學說着說着忽然哭了出來,“我不想上學了,我轉了好多學校,每次一到新學校同學們都排擠我,欺負我,爸爸媽媽知道了就幫我轉學,可是到了新地方又一樣。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為什麽他們都欺負我……嗚嗚……”

小姑娘委屈的聲音透過收音機傳遍了每一個不眠的角落。

“美美!美美!”魚凍連叫了兩聲那邊的小姑娘才停止哭泣,魚凍這才說道:“美美,你想知道什麽樣的人才不容易被人欺負嗎?”

“什麽樣?”小姑娘聲音抽抽搭搭的。

“愛笑,勇敢,樂觀,大方。”魚凍用和前面一樣平靜的聲音接着念叨道“被罵了罵回去,被打了打回去,罵不過就打,打不過就發瘋,瘋不過就跑老師辦公室。不能哭,不能示弱,不能怕老師。”

“……”

電腦裏無數信息紛紛湧現,都在罵魚凍教壞小孩,也有說魚凍說的好的。

“哪怕再傷心,再疼,不要在欺負你的人面前哭。”魚凍接着說道,“能做到嗎?”

“我……我嗎?”

“能嗎?”

“我……我試試!”

“美美,明天穿上你最喜歡的衣服,笑着去上學,從明天開始讓自己成為女王,高貴,美麗,不容侵犯!”魚凍說道,“這樣才能找到守護你的騎士!”

“我……我可以嗎?”

“你是女王!”魚凍催眠道。

“嗯!”小姑娘重重的嗯了一聲,喊道,“我是女王!我不轉學!”

電話挂斷之後,魚凍無視所有不想看的信息,自顧自的開始送歌。

等節目播出完畢,宇哥沖于冬訓斥道:“你這丫頭怎麽亂說話啊,這是廣播,廣播啊,說的話是要播出去的,你怎麽能教壞小朋友!”

“我哪有?我明明在教她反抗校園暴力啊。”于冬說道,“這小姑娘精神狀态這麽不好,我是做好人好事!”

“你……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看看你剛才說的話,你剛出來工作不知道輿論的恐怖……”

“好了,就我們這節目一共才幾個人聽!剛剛那麽多信息你數一數最多一百人!”于冬無所謂道,“要是人真多了,那代表我們節目火啊!”

“于冬啊……”宇哥還要再說。

“哎呀,我要去趕公交車了……”說完于冬拿起包就跑了。

宇哥只能搖頭嘆息。

公交車按時抵達,于冬上車,發現就載了自己一個乘客。

“我剛剛聽你節目了!”司機師傅笑道。

“啊??”

“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午夜魅影的DJ魚凍?”司機師傅在終點站休息的時候特意搜尋的這座廣播電臺的調頻,“我聽着聲音特別像!”

“是!”于冬笑着點頭。

“你剛剛廣播裏說的那段特別好,這人啊要自立自強才能不被欺負,她父母一直讓她轉學治标不治本嘛!”司機師傅感嘆道。

“有您這話啊!我就放心了!知音啊!”

“呵呵,以後啊,我就做你的忠實聽衆!”司機大叔樂呵道。

“要簽名嗎?等哪天我火了,可以賣錢的。”

“呵呵……”

一路聊的開心,很快到了小區樓下。

夏風今天上白班,但是醫院的時間不規律,通常都是十一二點後才回來,但是這個點肯定是在家睡覺的,于是于冬開門的時候放輕了動作。

“你怎麽從外面回頭?”

房間兩室一廳,但是客廳很大,于是夏風在靠近陽臺的地方革出了一個小書房,夏風正坐在書桌後皺眉。

“這麽晚還沒睡啊?”于冬見着夏風也是一時一愣。

“你幹什麽去了?”夏風放下了手中的資料,語氣滿是擔心,“這麽晚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于冬一邊換拖鞋,一邊回答道:“我剛下班啊!有直達的公交車很安全的。”

“下班?什麽工作?要這麽晚?”

于冬這才想起自己好像一直沒和夏風聊過自己的工作,于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之後坐到了夏風的對面說道:“一直忘記和你說了,我大學學的是播音主持,現在在電臺做DJ,我負責的是午夜檔節目,所以才這個點回來。”

“市中心那個廣電?”

“嗯!”于冬點頭。

“那這麽晚也還是不安全,要不我把車給你開。”夏風想了想說道。

“我倒是想,但是我沒駕照!”于冬前世當然有,可惜現在還沒考,“放心啦,我和夜班車師傅都混熟了,跟專車沒什麽區別。”

夏風皺眉還想說什麽,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只得道:“那你去學駕照吧,等駕照下來,就開車上下班。”

“那你呢?”

“我爸那還有一輛車,回頭我開那輛!”夏風說道。

于冬點點頭,覺得有人擔心的感覺還挺不錯的,見夏風又開始低頭整理資料,于是好奇道:“你明天還得上班呢,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我明天下午有個發表會,之前我媽住院,好些資料都沒整理完,只能晚上趕了。”夏風一邊說一邊整理資料,“你先去睡吧!”

“你在翻譯?”于冬見夏風手裏拿的都是中文的,但打印機裏打印出來的都是英文。

“嗯!明天有幾個專家是美國的,有些關鍵資料我要翻譯成英文。”夏風忙的頭都不擡。

于冬見夏風手裏十幾頁紙,眨了眨眼,開口問道:“要幫忙嗎?我英文還是不錯的,而且我白天可以睡懶覺。”

夏風擡頭詫異的看了于冬一眼,于冬笑了笑,回屋拎出了自己的筆記本,直接抽了最底下的五頁紙自顧自的開始翻譯起來。

夏風見于冬似乎真的看得懂得樣子,也沒有再說話,大不了回頭再檢查一遍就是了。

中間好多醫學專用名詞于冬不會的,就回去問夏風,夏風看了一眼遞給于冬一張打印好的常用名詞對比表。

等到晨光初露,兩人終于把手裏的資料都翻譯完了,于冬把自己反應好的打印出來遞給夏風說道:“你先看看,有問題我再改。”

夏風接過掃了一眼,發現于冬已經翻譯的很好了,擡頭見于冬臉色有些疲憊,不禁內疚道:“你別管了,先去睡吧,剩下的我來就好。”

于冬想了想,剩下的就是校驗,對自己的工作能力還是有信心的于冬點點頭說道:“電子版我放我電腦桌面了,回頭你直接用,我先去睡了。”

“辛苦了,還有……謝謝你!”

本來已經站起來要走的于冬,手撐着桌面,正對着夏風看過來的眼神,兩人其實挨的很近,一個小書桌的距離。

這時陽光透過陽臺照了進來,擦過夏風的鬓角,灑在于冬的臉上。

或許是被陽光照花了眼,于冬鬼使神差的湊了過去,在夏風的鼻梁落下一吻道了一聲早安,就自顧自的回屋睡覺去了。

徒留下一個石化在晨光中的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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