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到了童謠惦記的火鍋店時，她腦海裏的兩個小人已經快為了要點大龍蝦還是點八百八十八一盤的牛肉打起來了——

一個小人說：“土包子沒吃過龍蝦啊？”

另一個小人說：“土包子沒吃過牛肉啊？”

一個小人說：“牛肉哪天不能吃？”

另一個小人說：“八百八十八的牛肉你憑啥天天吃，你以為你沒被扣十二萬塊的工資嗎？”

一個小人說：“吃了八百八十八的牛肉你能飛天嗎？”

另一個小人說：“我不知道，所以試試，萬一能呢？”

童謠單手支着腦袋，哈喇子都快淌出來了，等車一停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就往下走，走了兩步被陸岳叫住，她回過頭，聽見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人問：“你腳怎麽了？瘸了？”

童謠“喔”了聲低頭翹起腳，右腳腳脖子後面紅彤彤一塊還被磨出了水泡——也沒別的原因，就是新買的隊鞋打腳，把腳給磨破了而已。

童謠：“破了，新鞋打腳。”

陸岳：“喔，矯情。”

“破了都不知道說，你啞巴了？”

陸思誠從後面走上來，看童謠深一腳淺一腳地要下車，幹脆雙手一拎将她拎起來放到車下平地上。

“新鞋都這樣啊，有什麽，回去的時候基地門口超市買個創可貼貼上就行了，”童謠瞥了他一眼，“我朋友創下過在拉斯維加斯逛街十二個小時，從第四個小時開始腳就磨破了然而她仍舊繼續逛持續八個小時的記錄，宛如刀尖上跳舞的人魚。”

小瑞：“有購物癖的人魚。”

明神：“你說的這條人魚是隔壁隊中單的女朋友麽？”

童謠點點頭，剩下一群直男頓時露出個非常統一的表情：出于對艾佳的同情。

唯獨陸思誠和陸岳兩兄弟表現得相當淡定，看上去對于女人這點習性非常習以為常，陸思誠沒說話，陸岳說：“撒錢能減少女人唠沒事找事和沒事找茬的時間，變相使人長壽，這麽一想就覺得這錢花得值。”

童謠擡起腳踹了他一下：“是啊，女人都這樣，是不是很可愛？讓我我也可以，主要還是沒錢——啊，別提錢，突然覺得胸口好痛。”

“該。”

陸思誠扔下這麽一句，擡起手拉了拉私房火鍋門前的銅陵，那扇禁閉而令人向往的神秘大門打開了，一群人進入，站穩了一看發現今天這裏好像是電競圈包場——

除了剛剛進門的童謠他們，裏頭還坐了“HUAWEI”戰隊，以及隔壁B組的“大清亡了五百年”戰隊，兩個桌子離得很近，HUAWEI戰隊的打野李桓碩正趴在大清戰隊家打野身上，手裏舉着個酒杯，嘴巴裏用韓語嗲兮兮地喊着“哥哥”，在他身後一個看着像是工作人員妹子使勁兒拉他衣袖還偷偷用手機給兩個戰隊的打野拍照——

俨然一副“疊疊樂”的三人夾心餅幹狀。

陸思誠：“你看。”

童謠：“看啥？”

陸思誠：“這小崽子身邊永遠有女人。”

童謠：“……”

然而此時童謠注意力根本沒放在李桓碩身上，她光注意那個被壓在最下面的、身穿“大清亡了五百年”隊服的人身上去了……童謠沒記錯的話下周他們跨組第一輪就打的“大清亡了五百年”，這個戰隊在職業聯賽是上一屆的季軍隊伍——四個國人一個韓國人的搭配，唯一的外援就是這會兒被李桓碩當大腿挂着的那個，ID是“dragon”，人稱龍哥，暖男型選手——

為什麽這麽說？

童謠看過他們的比賽，私心認為這韓國人的中文好像比陸思誠還好……因為人家起碼會在劣勢的時候告訴隊友：沒事，能贏，大家加油，別放棄。

——不像陸思誠劣勢局說話少，優勢局說話更少，要不是比賽的時候有小胖在叨逼叨，前期各自對線期的時候大家偶爾會有今天下路根本沒來比賽的錯覺。

嗯，話說回來，因為有了這麽個優秀的打野，所以大清整個隊伍S5還在保級賽瑟瑟發抖，今年春季賽全靠此人盤活三路，直接拿了季軍。

于是現在滿腦子鬥士下周怎麽贏的童謠盯着即将面對的對手戰隊主要carry點有些出神，這時候腦袋突然被人從後面一把摁住擰過來，門神一樣站在她身後的男人面無表情：“你盯着誰看？”

“龍哥啊。”她不假思索回答。

“什麽龍哥，你們很熟？那是個打野，而且從來不玩中單，你們不可能對線過更不要說很熟，又想集郵，你。”

“……沒有，集個屁！我就在想，這人春季賽才來LPL，中文進步這麽大還盤活一個隊伍，真的厲害。”童謠說，“你要不要考慮下讓人家教你中文？……別整天就會一句：小胖你往前走兩步賣一下血我收割。”

陸思誠：“……”

陸思誠一臉沉默，站在童謠和陸思誠身後的小胖樂不可支對童謠比了比大拇指——

這時候，李桓碩擡起頭發現了童謠。

他眼睛一亮，立刻甩開了身後跟着的工作人員妹子，在對方不滿的眼神兒中往童謠這邊走，先跟她身後的陸思誠打招呼，然後就捉着童謠不肯撒手了：”姐姐，你怎麽也來了？”

“來吃飯。”童謠笑了笑。

陸思誠在後面扯了她衣服一下。

童謠不動聲色地掙脫他的爪子。

“昨天我直播了，有人直播間說你，”李桓碩一臉耿直，用生硬的中文道，“我罵人，我讓他們不說你，你很好。”

童謠看着那張“快誇我”的臉，真的挺摸摸他小腦袋想誇他的，奈何現在有個管家公站在她身後盯着，她只能含蓄地說“謝謝”，然後小聲說：“下次別這樣，萬一他們連你一起罵，就連累你了。”

李桓碩腼腆地笑：“聽不懂。”

聽不懂“連累”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他問陸思誠，陸思誠說你猜啊，完全沒有要給人家解釋的樣子，他又跑回去問龍哥，龍哥聽了用韓語解釋給他聽，同時擡起頭看了童謠他們這邊一眼——龍哥和陸思誠算是差不多一個時期的選手，準确地來說他在韓國賽區的資歷比陸思誠還早一些，所以見到陸思誠，他還挺矜持就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然後和李桓碩不知道說了什麽，把李桓碩這小鬼激得哇哇大叫……

李桓碩蹭回童謠身邊：“泰倫哥說你有趣，我說不行這是另外一個哥哥的女人，哪怕不是了，我也排第二。”

童謠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麽給這小孩說明白男人誇女人“有趣”等于“對她有性趣”這種事只活在霸道總裁文裏，多數情況下對方這麽誇估計是把她看做拉都拉不住的哈士奇了……

要麽就是猴子請來的逗逼。

這會兒告別了眼巴巴的李桓碩和其他人，童謠他們戰隊往裏面的桌子走。

小胖聽見剛才李桓碩那小孩湊過來的和童謠說的話，笑嘻嘻地說：“你怎麽這麽招這群打野喜歡——要麽把你當祖宗的前男友；要麽喜歡喝你喂的毒雞湯；要麽喜歡看你SHI意盎然；現在連打架都能招攬人氣了怎麽回事？”

“不知道，大概是長得好看。”童謠在陸思誠左手邊挨着坐下，心不在焉的模樣拿過菜單。“你別聽李桓碩那小孩亂說。”

陸思誠：“他有說錯？”

童謠從菜單後面伸長脖子擡起頭：“啥？”

陸思誠：“要幾只龍蝦？”

童謠：“好多只。”

陸思誠：“眼大肚子小。”

童謠：“吃不完打包，大餅還沒吃過龍蝦，吃完就成貓仙了，能自己鏟屎。”

衆人：“……”

……

吃完晚飯回到基地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童謠将吃飽喝足想睡覺精神發揚光大，上車外套一蒙呼呼大睡。什麽時候車停下什麽時候到基地一律不知，直到被小胖搖醒，她掀開衣服迷迷糊糊看了看四周：“……咱隊長呢？”

小瑞：“睜開眼就知道找你爹。”

童謠臉一紅：“喂。”

小胖：“誠哥買煙去了。”

童謠“喔”了聲，嘟囔着“他不是戒煙了嗎”爬起來，往外走出一步右腳腳後跟傳來的刺痛讓她“嘶”了聲，她這才想起忘記叫車停下買創可貼了。

童謠跳下車，走進基地踹了鞋：“小胖，幫我打電話給隊長讓他幫我帶下——”

小胖面無表情舉起手中陸思誠的外套：陸思誠的手機就放在外層最顯眼的地方。

童謠：“……瑪德，一會老子自己去買。”

氣哼哼地甩了外設包在椅子上，看了眼正睡在陸思誠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大餅，童謠臉埋貓肚子裏發了發嗲，此時大餅的肚子貓有點濕，童謠以為它喝水弄上的也沒放心上——

擡起頭習慣性開電腦，且習慣性地掃了眼陸思誠的桌面，她漫不經心問小胖：“嗳，小胖，誠哥的金魚兒子怎麽剩兩條了？”

不是悉心照顧麽。

不是拒絕各種意外死亡麽？

不是人渴死了也要記得給魚缸換水麽？

“沒有啊，”小胖聲音遠遠傳來，“今天下午比賽出門之前還是三條。”

童謠：“不對啊，你來看哦，明明是——”

童謠：“……”

童謠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想明白什麽似的低下頭看了一眼躺在陸思誠椅子上一臉安逸的貓，十幾斤的貓拎起來摁住它的腦袋鼻尖湊到它嘴邊嗅了嗅——滿滿的魚腥味差點讓童謠一個緊張把胃裏的龍蝦都吐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童謠用隊服給貓擦擦嘴然後一把抄起它噔噔噔沖上樓踹開自己的房間門把貓往自己的床上一扔轉頭關上門——

此時基地大門傳來有人進來的聲音。

陸思誠拎着個超市的袋子走進來，還沒脫鞋站穩就看見一個黑影猶如旋風一般從二樓刮下來，他停頓了下舉起手中的購物袋：“矮子，你的創——”

話還沒說完。

那人已經整個人滿滿撞入他的懷中，雙手張開給了他一個前所未有的熱情擁抱！

陸思誠：“……”

陸思誠擡起手，大手罩住那張埋在他懷中的人的臉往後推：“怎麽回事？”

童謠撒開手後退半步：“仔細想想，還沒好好感謝我們隊長對于我的思想教育，教育意義之深遠仿佛猶如第二父母再生之恩……而我們隊長宅心仁厚，心軟如菩薩，對神靈萬物充滿愛，尊重大自然因果規律，尊重每一條弱肉強食此類食物鏈，不強求，不抱怨——”

陸思誠：“童謠。”

童謠：“……”

陸思誠：“說人話。”

童謠：“我的貓遵循自然規律以及食物鏈基本法則，吃了你的魚。”

她剛從寒冰地獄回來。

如今，她有預感，自己好像又踏上了回此地獄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