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頂撞

吃飯時，顧曲本想着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婆婆總歸不會再盯着自己不放，然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宋母吃飯時嘴也不閑着，将身為一個兒媳婦該做的每一件事都一一羅列了出來，顧曲看似誠懇的全都應下，實則聽了後面忘了前面，從頭到尾最後也沒記住幾條。

“對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宋母似是要說一件多麽鄭重的事情，連手中的碗筷都被她放下，“你呀，得抓緊時間給晴空留下血脈，給我們宋家開枝散葉，多生幾個大胖小子！”

宋母一提到“大胖小子”，似是已經在心裏想象抱孫子的情景了一般，嘴角止不住的上揚，連聲音都透着喜悅。

顧曲一聽到要生孩子，還要多生幾個，整個人都是一哆嗦，一時間連“是”都忘了答應。

就古代這個衛生醫療條件，豈不是每次生孩子都是在鬼門關走一遭？而且生孩子還那麽疼！顧曲滿腦子回想的都是電視劇裏那些産婦撕心裂肺的慘叫。

宋母看出顧曲神情中的反對，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開枝散葉可是女人最該做的事情，你這是什麽表情，不願意？”

“婆婆，這個……”顧曲搜腸刮肚的尋找措辭，想要暫時打消婆婆這個念頭，哪怕是将抱孫子這個計劃推後幾年都行。

宋母不等她說完，猛的一拍桌案，厲聲喝道，“你們家可收了我們不少聘禮！你嫁進門來我也沒要求你別的，連骨血都不想給晴空留，我們宋家要你這個兒媳婦做什麽！”

顧曲被她氣得笑了，說出的話連腦子都沒來得及過一過，“沒要求我別的？那婆婆您先前說的那些都是什麽？”

宋母見她頂嘴，火氣更盛，“怎麽？就做做飯照顧照顧丈夫都不行？我說了，不管你在你們家怎麽嬌生慣養，到了宋家一切就得按我們的規矩來！”

顧曲一向看不慣古代對女性的歧視，先前想着第一天見婆婆還是忍一忍比較好，此時她已經完全不知道隐忍為何物，簡直想拍着桌子好好教育一下這個腦子裏只有兒子和孫子的婆婆。

她剛要開口，宋晴空在桌下輕輕拉了拉她。

顧曲轉過頭，只見宋晴空眉心微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再頂撞。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暗道，“算了算了，不跟老妖婆子一般見識，夫君都發話了自然是聽夫君的。”

想到這裏，她的神情緩和下來，握緊的雙拳緩緩松開，低下頭繼續吃飯，仿佛眼睛裏根本沒有婆婆這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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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母仿佛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被她訓斥的兒媳完全不想理會她，只顧低頭吃飯，桌上的其他人也沒有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一時間，氣氛很是尴尬。

宋母無奈，恨恨的坐了下來，看向顧曲時目光中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婆婆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回到屋中，顧曲嘆了一口氣，幽怨的對宋晴空說道。

“她這幾日心情不好，不是有意針對你的。”宋晴空勸道。

他來自現代，雖然身為男子，卻也十分不認同重男輕女的觀念，今日母親的言行他是不贊成的，但又不好當面頂撞，只好努力安撫顧曲。

顧曲上下打量他，覺得自家夫君的确向着自己，比那老妖婆子強多了，心情當即轉好了不少。

“對了，我先前聽說你們家……”顧曲忽然想到了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但轉念想到問出口可能會惹人傷心，一時間有些躊躇。

宋晴空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想要問什麽，幹脆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家的确一窮二白，過日子的錢都是向鄰裏借來的。”

顧曲低下頭，“都是因為給我家的聘禮吧，可惜我也沒帶來什麽好嫁妝。”

按理說應該講究禮尚往來，顧家收了那麽多聘禮，在嫁妝上多少也該表示表示。

可惜秦氏夫人就是個“無禮”之人，聘禮一點都沒有分給顧曲母女不說，也沒花幾個錢置辦嫁妝，像丢垃圾一樣直接将顧曲丢進了宋家的大門。

顧曲帶過來的除了那一身大紅的禮服和頭上的一支金釵，就再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

禮服是母親孟良親手做的，金釵也是她翻箱倒櫃找出的唯一一樣拿得出手的東西，是許多年前的老款式了。

顧曲咬了咬下唇，猶豫的說道，“若是實在不行……就将我的金釵當掉吧，多少換點錢財米面度日，以後有錢再贖回來。”

“算了，估計以後也不會有那麽多閑錢，還是直接賣了吧，能多賣點錢。”顧曲頓了頓，下定決心說道。

宋晴空一怔，他先前也向人打聽過顧曲，聽說她是個貪慕虛榮的姑娘，長了一副好皮相，一心想嫁到城中的富貴人家當小妾，認為沒身份沒地位也比待在這種窮鄉僻壤過清貧日子強。

可是這一日相處下來，他倒是絲毫沒看出顧曲是個有這樣想法的人，對此很是疑惑，分明是個不錯的姑娘，怎麽會讓街坊鄰裏傳成這個樣子？

“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那支金釵是你唯一的東西，好好留着吧。”宋晴空開口說道。

他看得出顧曲說賣掉金釵前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怎麽說他都是個男子，絕沒有讓剛過門的妻子變賣首飾的道理。

“可是……留着又不能當飯吃。”顧曲嘆了一口氣，沒好氣的抱怨道，“都怪我那個大伯母，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就知道往自己臉上塗胭脂水粉。”

宋晴空不自覺的勾了勾唇角，他忽然覺得聽娘子罵人是件蠻好玩的事情。

顧曲觑着他的神情，立刻閉了嘴，頓了頓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是不是我說錯了話？”她微微有些局促，“你別笑話我……我改就是了。”

“沒有。”宋晴空連忙擺了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曲悶咳了一聲，重新低下頭，悄悄的笑了笑，“夫君真好。”她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