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速之客

易平聲這次回倫敦，除了将倫敦方面的業務全部轉向中國國內之外，還去了瑪麗家參加了她的婚禮。雖然已經八十歲了，但是她穿着一件白色蕾絲邊的裙子，看起來很精神的樣子。

說是婚禮，其實也只邀請了她的子女和一些熟悉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對華人有什麽偏愛，瑪麗的第二任丈夫依然是一個華人，易平聲看着瑪麗臉上露出的笑容時，都可以想象出那個十八歲的少女時的瑪麗。

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前天晚上的飛機，他下飛機之後還沒有來得及休息就連續開了好幾個會議，之後又馬不停蹄地來到這裏參加瑪麗的婚禮，饒是他已經習慣了這麽高強度的工作，依然有點吃不消。

易平聲正坐着閉目養神的時候，突然身邊的沙發凹陷了下去，都不用睜開眼睛，他就知道來者是誰了。易平聲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是卻沒有主動理他的意思，兩個人就這麽沉默地坐着，就在易平聲以為他不會出聲的時候，戚跡到底還是沒有忍住：

“她怎麽沒來？”

不管他再怎麽強裝不在意，但是發緊的聲線還是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安和委屈。易平聲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旁邊的戚跡。

跟舞臺上的那個大衆偶像不一樣，他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頭發也自然地垂下來，就像是走在路邊的任何一個普通的大男孩一樣。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易平聲，眼睛裏面的血絲十分明顯。

易平聲的視線又收了回來，随即又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們兩的世界兜兜轉轉這麽多年，早已經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了。如果她不願意出現的話，戚跡再怎麽執着，也不過是枉然罷了。

易平聲的沉默也在戚跡的意想之中，只是他總是不肯放棄，想着盡管她一直躲着自己，可是要是自己足夠努力的話，要是他一直不肯放棄的話，是不是他們兩個之間，還會存在着一點點的可能。

可是五年的時間，五年時間裏他不知道她在哪裏聽不到她的聲音，僅僅依靠着過往的影像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戚跡開始越來越經常地聽到她的聲音回蕩在自己的耳邊，只是她卻越來越吝啬出現在自己夢境裏了。五年時間能改變人多少呢？戚跡不敢想象，他害怕自己曾經在街頭與她擦身而過，卻再也認不出來他的姑娘了。

瑪麗今天喝了很多酒，因此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便被她的新婚丈夫扶到了房間裏頭。易平聲看着兩個老人互相攙扶着回到房間裏，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安顏。

随即又笑了笑，真的是喝多了，怎麽像一個初戀的毛頭小子一樣。

易平聲離開之後，安顏的生活又跟之前沒有什麽兩樣了，前段時間的瘋狂工作之後，她又閑了下來。閑暇時候除了刷微博畫圖翻唱歌曲之外，就是跟童小七她們幾個厮混在一起。

在這期間沒有任何易平聲有關的消息，安顏甚至都懷疑那個等在她家樓底下的易平聲是不是完全都是自己的一場幻想。但是随即又将這些全部抛諸腦後，繼續過着她的重複而無聊的小日子。

許平旌出現在安顏家門口的時候，安顏剛剛熬了一個大通宵，在床上趴了不到三個小時，就被門外瘋狂的門鈴聲吵醒了。安顏在床上翻來覆去裝死就是不肯爬起來，結果門外的門鈴聲似乎比她更倔強，硬是響了五分鐘不肯停下來。

安顏最後被這魔音弄得沒有辦法從床上氣呼呼地爬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小聲念叨着童小七這個二貨一大早來擾人清夢，及至她一把拉開門看到一張素昧平生的臉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安顏都快哭出來了：“你找錯了。”還有什麽被一大清早被人吵醒更痛苦的事情嗎？有，按錯門鈴的人找錯人了。

就在安顏打算一把将門關上的時候，門外這個人一把抵住了門，從門外伸出了腦袋，看着安顏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笑容：“嫂子你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我是許平旌！”

安顏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安顏雖然已經搬出來住兩年了，但是因為平時生活不規律，要不是在外面吃飯就是叫外賣，所以基本上沒怎麽自己下過廚。因此在家裏翻了半天，也只翻出來了幾包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泡面。雖然一大早吃泡面有點不合适，但是看了下時間反正也快到中午了就将這幾包泡面全部倒了進去還加了幾個雞蛋和火腿。

這個不速之客從進了屋之後就沒有老實過，一下子鑽進廚房裏面觀看安顏煮泡面，一下子進安顏的卧室裏面東摸摸西碰碰，接着便一直在客廳裏面晃來晃去，安顏端着一大鍋泡面從廚房裏面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打開了客廳裏的電視，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電視暫停在了一個戚跡參加的綜藝節目上，安顏已經看了很多遍了，昨晚上沒事做又翻出來看了一遍，看到一半又去幹別的去了就暫停了。許平旌拿起遙控按下播放鍵，便自己一個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電視機前的茶幾很矮，安顏直接在茶幾旁邊放了幾個坐墊，平時就坐在那裏一邊看電視一邊吃着外賣。此刻許平旌就坐在安顏習慣坐的那個位置，手上還拿着不知道從哪裏拿來的一個蘋果，一邊啃着一邊對着電視上的戚跡發出花癡的癡笑。

安顏将泡面鍋放在中間，坐在了許平旌的旁邊，将泡面分別裝進了兩個碗裏面。兩個人就這麽并排坐着，一邊吃着泡面一邊看着戚跡的綜藝節目。饒是安顏再怎麽粗線條，還是覺得這個畫面有點詭異，也還是覺得自己是不是腦子裏面進水了。

怎麽會因為這個陌生人的一句“易平聲是我親哥”就放她進來了，還跟她并排坐在一起吃着泡面看着電視。

她一邊吃着泡面一邊偷偷打量着許平旌，突然有點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會把她放進來了。

到底還是她的花癡屬性在作祟。盡管還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從這個女孩子的臉上還是能看出一些易平聲的影子，只是不一樣的是，易平聲的身上有着一種克制的禁欲美，這個女孩子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什麽都不在乎的灑脫。

就像是兩個人從同一個源頭中走出來，卻因為踏上了不一樣的路而雕琢出了不一樣的人生。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應該比安顏還要小一點，但是跟她同齡的女孩子不一樣，她的身上沒有被束縛過的痕跡，就像是一顆沒有被雕琢過的寶石散發着她自身原始的光輝。

安顏對易平聲和他的家庭充滿了好奇。

安顏毫不掩飾她的視線，而在這樣的視線之下許平旌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一樣，自顧自地吃完了泡面，然後目不轉睛地看着電視上的戚跡。她的表情很認真，全然不像是在看一個綜藝節目。旁邊觀衆的笑聲配合上她嚴肅的表情，似乎總有一點格格不入。

她看着電視的神情甚至讓安顏覺得，她希望透過這個屏幕，看到什麽她思念了很久的東西。

泡面吃完了，節目放完了，許平旌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玻璃瓶。瓶子小小的，一只手就能握住，她将這個瓶子交到了安顏的手中，臉上是一臉如釋重負，還透着一點少女的狡黠：“禮物。”

安顏接過這個瓶子，還沒待她說什麽，女孩子就站了起來。安顏擡着頭看着她，才發現她真的很高。她低着頭看着安顏，努力笑了笑，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說道：“我走啦。”

似乎她這一場不請自來，只是為了吃上一碗泡面，送上這個禮物，然後便又是再一場的風雨兼程。安顏覺得自己應該留她，卻不知道怎麽留她。她盡力擡起頭看着女孩子，臉上是一種安顏不能懂的倔強。像是終于明白了，這個人不是自己能夠留住的人。

戚跡馬不停蹄地從倫敦回到W市，新專輯發布在即，他最近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卻還是因為那一點點能見到她的可能性而趕往了倫敦，跟過去五年的任何一次一樣，依然是無功而返，再加上長時間的飛行，他十分疲憊，但是心裏那無處落地空蕩蕩的感覺讓他更加難受。

剛剛走到出口處，就看到了外面舉着燈牌的大批的粉絲，盡管是私人行程，但是不知道是哪裏走漏了風聲，還是有大批的歌迷等候在外面只為了能夠見他一面。他一邊往外面走着一邊給經紀人打着電話讓他來接自己，視線在外面看到他而尖叫着的歌迷身上一掃而過，卻在一瞬間，在某一處定格住了。

盡管只是匆匆一瞥，盡管已經五年時間沒有見過了，但是戚跡就是敢肯定，那個人就是許平旌。

她比五年前長高了很多，瘦了很多。跟周圍那些拿着大包小包的行人不一樣，她手上拿着護照，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了。戚跡這邊一片嘈雜她似乎都沒有聽到，她徑直路過了這裏，往那邊的登機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