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夕陽纏動,遠山暖幽,青草地被餘晖染上一層金黃,光影下的塵埃繞着時光的記憶,無聲的漂浮,氣溫也顯得不那麽熱烈,反倒涼悠。

那抹斜陽不偏不倚的打在男女的身上,鍍上光圈,幾近相隔,卻各懷心思。

其實靳時川是硬朗的,是驕傲的,是嚣張的,卻不屬于溫柔,在徐來脫離險境以後她才能明白過來,他并不排行于暖男行列中。

即便如此,在那個生死搏鬥的時刻,他的溫柔和鼓舞,猶如和煦的陽光照耀着徐來這個瀕臨死亡的狹縫野草,而他身負的所謂大愛無疆,對于廢墟裏的那個奄奄一息的姑娘,卻是一眼萬年。

徐來站好,發頂的絨毛被光暈罩着,根根分明,她的目光明朗,她的笑燦爛而純粹,“你這就是好心沒好報了。”

“你是個女孩子,不能随便跟男人動人動腳,懂嗎?”靳時川還是一如既往的……正派。

“懂了。”徐來點點頭,與剛才的較為放肆的模樣倒是判若兩人,此時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個勤懇學習,認真聽老師話的乖寶寶。

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是随便的人,就算是,也只會跟眼前這一個随便。

換做別的男人,那可不行。

而對于靳時川而言,她就是當初他救下的一個小姑娘,一個黃毛丫頭,一個一直存活在記憶裏那個15歲堅強而可憐的孩子,一個他自認為不會用特殊情感去對待的人。

但,十年已經過去了,他好像忘了,那個小姑娘已經長成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

“照片。”

靳時川看向徐來,攤手在她面前,他的手很大,手指細長,骨節分明,薄繭盤在手掌各處,很有男人味兒。

徐來轉身去拿包,把照片取出來遞給靳時川,對他說:“我去看過追風,每一年都去。”

靳時川接過照片的手頓了一下,把照片收好,沒說話。

“平安跟追風特別像吧?”徐來轉眸看向不遠處玩球的平安,卻是問的靳時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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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靳時川不否認,“像卻不是。”

追風就是追風,而平安也只是平安,像,始終不是。

話題好像走向了沉重,徐來心裏嘆了口氣,臉上卻噙着笑容,語氣故作輕松,“不早了,你不是該歸隊了嗎?走吧。”

“你去哪兒?”靳時川問徐來。

徐來回眸看向靳時川,回答:“南城小區。”

“怎麽來的?”

“打車。”

靳時川看了眼徐來,“收拾,送你。”

“好啊!”徐來心底一暖,瞧把你給嘴硬心軟的。

給平安套上牽引繩,兩人去跟老潘辭行,老潘就各種話裏有話,最後在老潘豐富的眼神注視下,兩人一犬往停車場走去。

上了車,車開出基地,門衛老王瞅着副駕上的徐來,一邊按開檔杆,一邊笑:“原來靳隊你的對象是徐姑娘啊?”

“不是,走了,老王。”靳時川言簡意赅的說完,就把車開了出去。

徐來心裏‘切’了一聲。

平安很乖的坐在後面望着窗外吐着舌頭,而前面的兩人似乎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沉默之中。

靳時川話不多是出了名的,他最多的語言應該都用在了出警和訓練中,而徐來其實也不是個呱燥的人,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身邊的人說着她聽着,她簡單的應着回着。

能讓她主動說那麽多話的恐怕就只有開車這個男人了,她瞄了一眼靳時川,問他:“你跟基地的潘隊認識?”

“嗯。”

“沒聽他說過。”徐來淡笑。

“你不是在國外嗎?”靳時川依然目不斜視,“怎麽會在LT?”

徐來一聽驀地一笑,“你打聽我啊?”

靳時川瞥了一眼徐來,神色不明,“老潘說的,不然你以為我怎麽認出你的?”

“原來如此。”

徐來笑容漸淺,若有似無,原來是因為老潘告訴他,他才想起來的,心裏莫名一股失落的暗流湧出。

“過得好嗎?”靳時川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問,卻很自然就問了。

徐來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向靳時川,點頭:“還行,你呢?”

“湊合。”靳時川回答的随意。

又是一段沉默,徐來突然喊了一聲:“靳大哥。”

“嗯?”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離開時我跟你說的話?”徐來看向靳時川,那雙清澈的眸子裏都帶着期許。

“什麽話?”靳時川淡淡的問。

徐來笑笑,轉眸看向窗外,果然是不記得了。

靳時川見身邊的小姑娘不說話了,繼續開車,現在的她倒是有點像那個時候的她。

那個時候的她……安靜,安靜的讓人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其實關于這個小姑娘的事他基本上都記得,因為太深刻。

當時,徐來一直跟靳時川說救她的媽媽,她的媽媽也在學校裏,後來被救出來,看到又奔赴出去的靳時川,她又跟醫生護士說,直到最後體力不支昏死過去。

第二天,在那片廢墟中挖出了另一具屍首,她整個人呈蹲坐式,背朝外,雙手環抱,已經僵硬,而慢慢的挖出來才看到原來她的懷裏還護着兩個孩子,因為長時間缺氧,已經死亡。

而這個女人就是徐來的母親。

确定那是徐來母親以後,靳時川不敢去看徐來,因為他知道他一去小姑娘一定會問找到她母親沒有,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畢竟那也是他第一次參與這樣大型的救援活動,這樣的哀鴻遍野他又何嘗不是第一次經歷,那個時候他也才十八歲而已,一直在軍營,何曾感受過這些。

千瞞萬瞞,最終小姑娘還是知道了真相,她的母親為了救孩子被活活壓死,她當時就哭暈了過去。

後來,她就變得沉默寡言,像個提線木偶似的,靳時川會在休息的時候讓追風陪着她,跟她講追風小時候的事情,還把追風小時候的照片給她看,可能就是那個時候他把照片弄丢的吧?他也不清楚。

再後來,聽說小姑娘被家人接走了,而他們還要繼續奮鬥在救援一線,他沒心思去想那個不告而別沒良心的小家夥。

直到救援任務結束,他們被召回,徐來居然出現了。

……

靳時川把車子停在了南城小區的門口,“到了。”

徐來把目光投向他,莞爾一笑,“那我走咯。”

“嗯。”靳時川睨了眼徐來,他怎麽聽出了一絲依依不舍?

徐來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打開卻又突然回身,整個人面對駕駛座上的男人,把正在看身後平安的靳時川吓了一下。

“幹嘛?”靳時川沉聲問。

徐來就這麽端正的坐在副駕上看着靳時川,還是有點不甘,所以很是鄭重的問他:“你真的不記得我當年跟你說的話了麽?”

“不記得。”

靳時川深邃的眸子就這麽平靜的看着徐來,語氣匹配眸色,整個人都挺穩的,不像說謊。

“哦。”

徐來跳下車,帶上車門,彎着腰朝靳時川揮揮手。

“路上小心。”她說。

靳時川太陽穴跳了跳,拉開駕駛座走下來,繞到徐來這邊,伸手拉開後車門,平安就站了起來,他拉着牽引繩對平安說:“平安,下來。”

平安一聽,乖乖的下了車,很聽話的樣子呀!

“這都能忘?”靳時川平時訓慣了人,說起話來總是帶着教育感。

徐來接過牽引繩,看向這個硬朗的男人,“平安很認人的,看來它喜歡你。”

靳時川低眸瞥了一眼平安,正好對上小家夥看他的目光,他伸手把後車門一關,對徐來說:“平安資質很好,好好訓練它。”

“我當然會。”徐來笑着點點頭。

因為這是她為他而選的。

靳時川暗自點點頭,繞過車頭,拉開駕駛門,上去,關門,系安全帶,動作行雲流水,怎麽都好看。

“走了。”靳時川看了眼徐來。

“拜拜。”徐來彎腰揮手。

靳時川發動車子,把車開走了,他望了一眼後視鏡,一人一犬立在原地。

将黑未黑的傍晚,那姑娘噙着笑,朝他揮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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