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之夢走了，奶奶哭了

高考後，之夢的心情很平靜。她想着，只要有一個學校肯要她，她就會去。不管她是專科還是本科，她很想去看看外邊的世界。雖然在這個小山村，生活的很美好很惬意。但是總感覺自己的人生很平淡，就像一汪死水，微風吹不起半點波瀾。

之夢的父母也從遠處打了錢，說是給之夢當學費。連考的怎麽樣也沒問，更別說是哪個學校了。對于父母，之夢早就習慣這樣淡漠的相處着。如果哪天爸爸媽媽要過來親她的臉，她一定以為她們腦子壞掉了。

為了能掙點錢，之夢整個夏天都在帶爬拉猴。每天五點多做好飯，和爺爺奶奶圍在一張缺了腳，只能用瓦片撐着的木桌上吃飯。因為家裏養了雞鴨，所以難免會有蒼蠅。但是之夢并不十分讨厭，這只是農村特有的生物。雖然奶奶總在用蒼蠅拍拍，也用藥毒，但它們的生命力很強，一直要到秋天的尾巴，才會慢慢散去。

吃完飯就騎着三輪車，載着爺爺奶奶一起去地裏帶爬拉猴。右手拿着燈，左手拿着放了清水的罐頭盒。因為爬拉猴呆的時間久了，就會蛻變，就不值錢了。地裏有一排又一排的梨樹，黑夜裏像是一個個訓練有素的衛兵。

經常會有風刮着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音。之夢并不怕，因為她知道這只是樹葉的聲音。地上有很多草，趟一次，褲腳都是濕漉漉的，有時候還會沾着草木碎屑。這些都是來不及的在意的，因為之夢要和時間賽跑，在最短的時間裏逮到最多的爬拉猴。

在梨樹的樹頸上，奶奶就用膠帶纏兩圈，這樣爬拉猴就爬不上去了，只能在膠帶周圍轉悠。對于之夢來說，爬拉猴就是錢。雖然爬拉猴用油炸着很香很好吃，但是為了減輕奶奶的負擔，還是拿去賣吧。每經過一棵樹，之夢都要快速的瞅一眼，看有沒有爬拉猴。之夢就像一個獵鷹，眼光犀利而準确。凡是她經過的樹，爬拉猴一個都少不了。

有時候逮到後半夜，經常會在綠色的樹葉之間，看到白白嫩嫩，已經蛻變成型，但是翅膀還粘在一起的蟬。那時候，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灑出的清輝盈亮而光潔。之夢擡起頭，在溫柔的月光中，靜默的看着它，就像在看一個嬰孩。此時的之夢，心裏是幸福的，為着自己可以看到一個東西最原始最純潔的模樣。

看到最後，之夢還是舍不得放它走。還是會把它放到罐頭盒裏，第二天早上可以給奶奶炒菜吃。尤其是這種嬌嫩的樣子，用油煎一煎，炕一炕，再撒點粗鹽，就是人間最好吃的東西。有的時候，運氣好，一晚上可以逮到一兩百的爬拉猴，那就可以賣五六十塊錢。如果人太多，逮到的就會少，賣的錢自然也很少。

之夢的競争者，除了村裏的人，還有蛇。蛇也是吃爬拉猴的。有一次之夢就看到了一個纏在樹根出的蛇，在吃爬拉猴。當時之夢的心像打鼓一樣，劇烈的跳動着，仿佛一張嘴，心就會跳出來。這是之夢最害怕的東西，但是奶奶說過不能跑。因為人越跑，蛇追的越厲害。而人是跑不過蛇的，要是被咬了，還要去打針。最好的方法就是裝作沒看見，不要和蛇對視。然後轉身，慢慢走。等走了一段距離後，再使勁跑吧。

之夢就是這幹的，佯裝鎮定，然後吓得七魂八魄都飛了，拼命的往前跑，一直跑到奶奶跟前才覺得安心一點。奶奶身上好像有一種衰老的味道，但是之夢從來沒有在意。她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奶奶對自己最好。不管以後奶奶變成什麽樣子，之夢都要陪在她身邊。

那時候的之夢膽子是很大的，在墳地裏，也有很多樹，但是大家害怕，不敢去，之夢就敢去。用奶奶的話說，之夢就是一個傻大膽。有一次去墳地逮爬拉猴，之夢看到了好幾個閃閃發亮的螢火。在不遠處飄來飄去的，十分好看。之夢伸出手，就有一個青色的小圓點落在了之夢的指尖上。有點涼，但是很漂亮。只是停留了一小會，仿佛看了之夢一眼，便飛走了。回到家後，之夢告訴了奶奶這件事。奶奶非說那是鬼火，是會吸人的魂魄的，就再也不讓之夢去了。

但是之夢一直覺得，那麽好看的東西不可能是鬼火。而且鬼火也沒有那麽可怕啊，人死了，就不會說話了，怎麽還能吸人魂魄。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之夢也希望自己可以變成這麽美的存在。每天黑夜都可以在月光下跳舞，自由自在的多好。

這個夏天之夢總共掙了五百多塊錢，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之夢想着，走之前，可以去街上，給奶奶買幾件新衣服。不久後，高考成績出來了。在網吧裏，之夢輸入自己的準考證號，得知自己考上了上海的一個本科學校。當初報志願時，是自己随便填的一個，沒想帶會被錄取。

等錄取通知書下來後，之夢有點慌亂了，因為之夢舍不得爺爺奶奶。一想到可能一年都見不到奶奶，之夢的眼眶就蓄滿了淚水。奶奶一直在忙着給之夢買東西，新衣服新鞋子，新被子新床單，什麽都是新的。還煮了很多雞蛋，也煎了一百多個爬拉猴。奶奶知道之夢喜歡吃，以前是不舍得，現在只希望之夢可以吃的開心。奶奶只是希望，這個貧窮的家庭不要讓之夢感覺到自卑才好。

終于快開學了，已經買好了火車票。快要出發去火車站時，之夢摟着奶奶哭了。奶奶說之夢你不要想家，在外邊好好上學，凡事忍讓着點，不要和別人争。之夢點了點頭，她本身就不喜歡和別人争。只是以後沒了奶奶陪在自己身邊，自己會不習慣。之夢承認自己是一個缺愛的小孩，所以她希望很多人可以喜歡她。但是現在她突然覺得，只要有奶奶喜歡自己就足夠了。等之夢進了檢票口時，奶奶也拿起袖子抹了抹眼淚。心裏想着，以後不知還能見幾次，見一面少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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