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隐忍

孤星殿。

“洛師叔好。”

“洛師叔回來啦。”

洛明河的好人緣一進孤星殿就有所體現。一路上，幾乎所有人都主動又尊敬的和洛明河打招呼。看得出來，這種尊敬是發自內心的。

洛明河走到越樂水的私殿，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去。

一身青衫，相貌平凡而氣質陰柔的男子靠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見到走進來的弟子，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掐了個訣，撤掉臉上的僞裝。

“回來了。”越樂水說。

洛明河貪婪地看了一眼越樂水俊美妖嬈的真容，立刻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越樂水生平最恨兩件事，一是他玄陰體的體質，二是他雌雄莫辯，妖嬈風流的長相。因此自他修煉有成之後，就一直僞裝着自己的容貌。

只是，一來洛明河是他最信任的弟子；二來，在擁有破妄之眼的洛明河眼中，有無僞裝都沒有差別。再加上洛明河幾次進言，這才讓他慢慢習慣在洛明河面前撤掉僞裝。

“你這次出去可有什麽收獲？”越樂水抓起一顆棋子一邊把玩一邊說道。

洛明河盯着越樂水垂在地上的衣角，羞愧地說道：“明河無能，這次出去沒有找到玄陽體。”

越樂水冷哼一聲，“你确實無能。好在其他弟子已經找到了玄陽體。”

提到玄陽體，越樂水臉上出現了一種既渴望又厭惡的複雜神情。他撐了這麽多年，到頭來還是要靠玄陽體來突破。

怎麽可能？！洛明河忍不住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越樂水。她已經把所有能找到的玄陽體都殺了，怎麽還會有玄陽體出現。

越樂水将洛明河的失态歸結到她過于自責上。畢竟，自從他将洛明河從金丹妖獸口中救下來以後，她就恨不得以命相報。所有吩咐的事都完成的漂漂亮亮，除了尋找玄陽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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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越樂水難得仁慈了一下，出言安慰自家弟子，“劉毅是在琉璃仙境中發現的玄陽體。只能說不巧，當初我讓你暫時壓着修為，進琉璃仙境，你偏不聽。”

洛明河捏緊了拳頭，她急着進階元嬰是為了縮小兩人之間的修為差距，誰料到……

她将滿腔的怒意全都壓下去，鎮定地問道：“師傅，這玄陽體是哪派的人？”

“淩雲派的一名金丹修士。”

聽到淩雲派，洛明河心裏一跳。

“我打算派劉毅去——”越樂水繼續說道。

“師傅！請給徒兒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徒兒願前往淩雲派。”洛明河不等越樂水說完，搶着說道。

越樂水擡眼，輕輕瞥了洛明河一眼，無意間流露的風情讓洛明河心口一滞，連忙低下頭收斂眼中的癡迷之色。

“既然如此，我就再給你一個機會。”越樂水說道。

“多謝師傅。”洛明河重新擡頭，感激地看着越樂水。

禀報完了正事，洛明河不舍得走。她想起自己入山時碰到的同門，連忙拿出來說：“師傅，明河進山的時候，碰到了承雲殿殿主的關門弟子。徒兒發現，她已經到金丹大圓滿了。”

越樂水拿了顆黑子放到棋盤上，邊說：“這有什麽。她雖然帶着遮掩法寶，但我們這些人哪個看不出來她天魔體的體質。”

他又捏了顆白子，思考了一下放到棋盤上，然後才繼續說：“頻绮柳那個裝模作樣的娘們，以為大家都看不出來她打的主意。不過是看得上天魔體的，顧忌着她背後的人；敢和她背後那個老東西對着幹的，看不上天魔體而已。”

洛明河端了一杯茶送到越樂水唇邊，故意引着他說話，“師傅，绮柳真君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越樂水抿了一口茶水，盯着棋盤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還能有誰？她叛出門派前的師傅罷了。她還以為她将這事瞞得很好。”

洛明河盯着越樂水被茶水打濕後水潤的紅唇，情不自禁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如果我說我——”

越樂水沒有注意到洛明河的異樣，他繼續嗤笑道：“實際上我們這一輩誰不知道她的醜事。不過是顧忌那個老東西，不想說而已。”

醜事。

洛明河忽然失去了所有勇氣。

“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麽？”越樂水轉頭問道。

洛明河笑了笑，“我是想問，那她的女兒也是那個人的嗎？”

越樂水繼續盯着棋盤，“恩。所有你下次千萬別想着朝她女兒下手。她爹就是個瘋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不然你以為她女兒那麽低的修為，怎麽東西空冥哪裏都能去，還不都是不想惹上那個瘋子。”

洛明河笑着應道：“明河知道了。”

“還有事嗎？無事就下去吧。”越樂水盯着棋盤，開始不耐煩地趕人。

洛明河心中不舍，卻不得不恭敬地行禮告退。走出大殿時，她回望了一下正在冥思苦想地師尊，忽然下了一個決定。

。…

東空冥，滄瀾劍宗，出雲峰。

樓宴端坐在靜室中，雙眼緊閉，白衣勝雪。

“徒兒，我看你此次外出歸來，心境似乎出了些問題。”

“徒兒，你要想清楚，你想要什麽？”

他想要什麽？他想要求道成仙，想要縱追求無上劍道，想要一劍驚天。

“那你為何動情！”

一聲厲喝從他心底傳來。

被他視為半身的劍和沈笑舟張揚的笑容在他腦中反複出現。

樓宴周圍靈氣激蕩，就如他此刻紛亂不寧的心境。

他不該動情。他練的是太上忘情劍法，走的是無情劍道，想要問道成仙，追求無上劍道，怎麽能動情。

樓宴緊皺的雙眉慢慢松開，因靈力翻騰而鼓脹的衣袍逐漸恢複正常。

越來越多的靈力集中到樓宴身上，形成一個高速旋轉的漩渦。

他的存在，是為了追逐劍道，又怎能因情毀道。

出雲峰的天空開始被劫雲籠罩，天色沉沉，一道道雷蛇在劫雲中快速穿梭。終于，第一道劫雷打了下來。

出雲峰的防護陣亮了一亮，擋下第一道劫雷後，土崩瓦解。

執劍的白衣男子從出雲峰一飛而出，不偏不讓，沖着劫雷飛去。

二九天劫，一共十八道散發着恐怖氣息的天雷，被樓宴一一接下。

劫雲散去，天光複明，一把巨劍的投影在天穹中顯現。

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樓宴，神色更加漠然，普通人該有的七情六欲越發淡薄，冰冷得不像一個人。

。…

同一時間，轉生宮醉夢殿，聲稱要閉關突破元嬰的沈笑舟卻沒有急着進階。

她盤腿坐在石床上，用沙盤不停地推導着一個陣法。

修真界有個陣法叫封靈陣，顧名思義，即封住靈氣不讓其外漏。她在考慮的，就是能否将這個陣法反向運用，布到她識海中，封住绮柳真君給她下的禁制，從而讓她感覺不到自己修為的提高。

沈笑舟皺着眉頭，在沙盤上塗塗畫畫。這件事，不僅要考慮反向運用的可能，還要考慮布在識海中的可能性，對她來說并不輕松。

大約七八天後，沈笑舟大笑着扔下了手中的筆，哈哈哈，她終于算出來了。

沈笑舟坐直身體，閉上眼睛，用神識內視自己的識海。那半枚金色菱形印還在她識海中慢慢旋轉。

她看着金印，微微一笑，操縱着丹田中的黑紫色異火慢慢游到識海中。然後将異火分成小份，圍着金印布下一個小巧而又複雜的法陣。

完成。

解決了一直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沈笑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現在她只需要外出找個地方進階就可以了。

她在靜室中又待了半個月，然後悄無聲息地結束了閉關。

“殿主，沈小姐求見。”落花悄悄走到绮柳真君身邊，輕輕說道。

“她出關了？！”绮柳真君猛地睜眼，厲聲問道。既然沒有渡劫的動靜，那就是進階失敗了。

落花低下頭，忍着恐懼，說道：“是的。沈小姐就等在殿外。”

绮柳真君怒不可遏，“讓她進來。”

沈笑舟已經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沒想到她剛剛跨進大殿，一道猛烈的掌風就朝她襲來。她強忍着躲避的本能，不偏不倚受了绮柳真君一掌。

“廢物！你就是個廢物！”绮柳真君暴怒，打了沈笑舟一掌還不夠，又一揮衣袖，朝她射出一道暴戾的魔氣。

绮柳真君其實早就知道沈笑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但一直不曾将這些放在眼裏而是容忍着沈笑舟的小心思，但她絕對不能耽誤她奪舍一事。

沈笑舟忍着痛，再一次将這道魔氣受了下來。她跪倒在地上，嘴邊流出一絲鮮血，一遍遍磕頭認錯。

“徒兒有負師傅衆望。徒兒甘願領罰，但請師傅再給徒兒一次機會。”

绮柳真君深吸一口氣，看着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沈笑舟，在心裏的怒氣稍微散去一點後才聲音冰冷地說道：“沈笑舟，你有什麽資格來求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沈笑舟無法辯解，只能一次一次叩頭認錯，她特地撤離護身的法力，因此不一會兒，額頭上就出現了青紫。

沈笑舟大約磕了半個時辰的頭之後，绮柳真君才冷酷地說道：“夠了。”

沈笑舟擡起頭來，眼前發昏，額頭青紫，嘴邊還殘留着幹掉的血跡，一片狼藉。她祈求到：“求師傅再給我一個機會。”

绮柳真君目光冷峻，“沈笑舟，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但你要是還不能結嬰，就別怪為師心狠。”

沈笑舟一言不發，重新磕頭，表示感謝。

绮柳真君一揮衣袖，一道氣流從她袖口沖出去，将沈笑舟掀翻在地。她不耐煩地說：“好了，滾出去。”

沈笑舟小心翼翼地爬起來，膽怯地問道：“師傅，徒兒之前外出，得了兩塊冰精。”

她說着，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大一小兩塊冰精。然後托着那塊大一點的冰精，小心翼翼說道：“師傅，這塊冰精是徒兒孝敬您的。徒兒想用另一塊冰精，下山去換一顆結嬰丹。”

結嬰丹難找，但并非沒有。像扶羽樓這種商戶，肯定有一些存貨。而事實上，她只是想下山找個避開頻绮柳的地方結嬰。

绮柳真君似笑非笑，“要是你結嬰成功了，不用找結嬰丹了，是不是這塊冰精就不用拿出來給本座了。”

“徒兒不敢！”沈笑舟立刻心驚膽戰地認錯。

到底敢不敢，绮柳真君自認一清二楚。她衣袖一揮，那塊冰精就到了她手中。

“滾吧。”

見頻绮柳收下東西，沈笑舟松了口氣，她收起另一塊冰精，恭恭敬敬告辭。

出了承雲殿，她先回了醉夢殿打理自己，吞了丹藥治傷。然後卻沒有急着下山，而是悄悄去了三師姐段天音的流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