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堕為邪修

燕寧峰，一道耀眼的魔光一閃而過。

落在院中的沈笑舟面容冷峻，一甩衣袖，房門迎風而開。

她一進屋撲到床邊，身後兩扇門無風自關。

沈笑舟跪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邊，一手捂着心口，雙眉緊皺，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她周身魔力湧動，一向完美無缺的心境頭一回出現罅隙。無孔不入的心魔抓住機會，用充滿無盡誘惑的聲音在她耳邊一遍遍勸導。

“放棄吧。這世上優秀男兒多得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他不愛你，自然有人愛你，何必讓自己如此痛苦。”

沈笑舟這個人性子一向又倔又任性。如果心魔不弄這一出，她當真有可能冒着毀掉随心道道基的危險去試着違背本心，驕傲地放手。但被心魔這麽一摻和，她反倒決定死也不放棄。

她咬着唇，強行保持神智清醒，忍着因為心境不穩而帶來的暴戾和瘋狂，一字一頓說道：“你——做——夢。”

她不會放棄的。她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憑什麽讓她放棄，她走的是随心道，本就不該違心。

她的意念在心境中和心魔搏鬥，越來越強烈的意念終于将破壞心境的心魔趕了出去。做完這件事後，陡然放松下來的沈笑舟終于忍不住暈了過去。

一縷縷清風吹散半山腰上的白霧，出現了一棵樹冠葳蕤，蒼翠挺拔的松樹。樹下是一張石桌以及幾只圓石凳，石桌上有一把酒壺，幾只小酒盅。

一個氣質儒雅的青年坐在石凳上，拿着小酒盅仔細把玩。突然，他擡頭看向從遠處飄然而至的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身量極高，相貌英俊，渾身上下透着深重的惡意。他就像一朵禁忌的惡之花，讓人害怕的同時，又讓人不自覺想要好奇地探索。

走在他旁邊的女子則穿着一身紫衣，容貌妍麗，氣質張揚，最引人注目的是兩道從眼角蜿蜒至發鬓的墨紫色魔紋。

“你們兩個今天可是遲到了。”見到老友，儒雅青年臉上露出笑意，随口說道。

紫衣女子動作灑脫地坐到一張小圓凳上，拿起桌上的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開口說道：“別提了，過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飛升池那裏有動靜，就等了一會兒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飛升。結果動靜倒是老大，人半天都沒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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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将小酒盅裏的酒一飲而盡。

儒雅青年轉向另一旁的黑衣男子，問道：“封晉又是怎麽回事？”

黑衣男子同樣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聽到問話，輕笑着說道：“我呀。有些不長眼的東西來尋死，我當然要成全他們，所以就晚來了一步。”

其餘兩人心知肚明，理解地一笑。

闵昌——也就是儒雅男子，忽然想到了什麽，說道：“說起來，已經有幾萬年沒人飛升了吧。”

正一杯一杯将酒當水一樣灌的蓮華，聞言停下動作，想了想說道：“好像是這樣。”

封晉望了望被雲霧遮罩的半空，忽然笑起來，哪怕是面對老友，笑容中都帶着揮之不去的惡念。

“不如，我們來猜猜看，這回飛升的是仙還是魔。”

闵昌感興趣地應了一聲，“好！不能用推衍之術。”

到了他們這個修為，擁有無盡壽元，反倒格外無聊起來。好不容易有點好玩的事，蓮華立刻笑着說道，“好主意。”

闵昌想了想，說道：“我猜是仙。”

封晉看了看雲霧，說道：“仙。”

蓮華神色張揚，說道：“既然你們都猜仙，那我就猜魔了。”

這三人喝酒聊天，沒等多久，一陣清靈的霞光從東北方陡然升起。

封晉和闵昌兩人相視一笑，“蓮華，你可輸了。這次飛升的是個仙人。”

蓮華柳眉一皺，聲音中帶着一點怒氣，“我倒要去看看這個飛升的仙人長什麽樣。”

她說完，重重地放下小酒盅，身化魔光，朝東北方飛去。闵昌無奈地看了看沖動離開的蓮華，朝封晉問道：“走嗎？”

封晉勾唇一笑，“走。”

蓮華趕到飛升池的時候，飛升池周圍已經圍了一些人。見到這位極焰魔君，衆人紛紛禁聲，低眉順眼乖乖站在一旁。

蓮華朝飛升池中望去，一個白衣男子正巧從池中起身。

。…

“啊！”

在白衣男子擡眼的瞬間，沈笑舟就被迫從夢境中脫離出來。雖然如此，她還是看清了白衣男子的容貌。

正是樓宴。

清醒過來的沈笑舟很想再入夢一次，她想要知道接下去發生了什麽事。她總有種感覺，接下來發生的事很重要。

然而脫離夢境容易，進入夢境難。沈笑舟嘗試了半天，無果之後，只能從地上站起來。

經過與心魔的鬥争，以及這場似乎是她前世記憶的夢境之後，之前因為樓宴而帶來的難過傷心都淡了許多。

不管如何，她是不會放棄的。修道不就是一條道走到黑嗎。

懷着這種信念，再次開門走到院中的沈笑舟精神煥發。

“宮主。”葉玲秀開門出來，發現據說要外出幾天的宮主居然就在院子裏。而且整個人精神特別好，這讓她不禁好奇，沈笑舟到底出去幹嘛了。

沈笑舟轉身，朝葉玲秀含笑點點頭。

難得沈笑舟态度這麽平易近人，葉玲秀有些受寵若驚。她想了想，小心翼翼說道：“宮主心情似乎格外好。”

沈笑舟望着碧藍的天空，說道：“只是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葉玲秀看着沈笑舟這幅樣子，明白她不想多談，因此轉移話題道：“對了。屬下剛才聽說一件事。”

“嗯？”

“滄瀾劍宗的駐地裏，居然出現了一道聲勢浩大的魔光。起碼是元嬰以上修為的魔修。聽說，那位魔修似乎想要冒充滄瀾劍宗樓宴劍君的未婚妻，結果被劍君識破，倉皇逃命。”

葉玲秀沒有注意到沈笑舟的表情，很感興趣地說着這件事。仙魔雙方關系緩和之後，确實出現過道侶雙方一仙一魔的情況，但都是一些小修士。這回，牽扯進來可是仙門的樓宴劍君和一個元嬰魔修。

“也不知道那魔修是誰？”葉玲秀情不自禁地呢喃道。

“是我呀。”沈笑舟坦然承認道。

葉玲秀猛地擡頭，看到沈笑舟臉上輕松自在的笑意，心裏一怔，頓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好。

居然八卦到頂頭上司身上去了。

“哈哈哈哈。”沈笑舟看到葉玲秀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尴尬複雜神情，忍不住暢快大笑。笑完，她說道：“你留下吧。我去周圍走走。”

站在山尖上，俯視大地蒼生，這種暢快淋漓的感覺讓沈笑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就在這時，一架由兩只金鸾拉着的飛車從遠處慢慢飛過來。

看着那輛金黑兩色的飛車，沈笑舟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天吶！她早就把和孔聖衍的三百年之約忘得一幹二淨了。

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鎖骨，卻只碰到了衣領。那玩意兒自從和她血肉融為一體之後，就像是她身上多了一個花紋，不痛不癢的。她一開始還記着，後來化神，閉關，整頓承雲，接手轉生宮，慢慢她就把這片金鱗和這件事忘記了。

如果她當初的猜測沒錯的話，身為金龍，五百多年過去了，孔聖衍說不定真的已經晉升煉虛了。

沈笑舟心裏有點發愁，修為越高，每一個境界間的差異就越大。元嬰後期如果實力強，還能挑戰化神初期；但化神中期想要打敗煉虛初期，那就是癡人說夢了。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孔聖衍沒有突破了。

渾渾噩噩回到轉生宮駐地，等了兩天也沒見孔聖衍來找自己。這讓沈笑舟心頭一松，說不定他已經找到另外喜歡的女子了，已經把自己忘了。

兩天之後，懷着僥幸心理的沈笑舟一跨入仙魔大會的會場，就看到孔聖衍用他那雙金瞳朝自己含笑看了幾眼。

沈笑舟腳步一頓，身旁的葉玲秀立刻眼含疑惑地看向她。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仙魔大會的會場在另一座寬闊的朝霞峰上，夾着一條道面對面擺着許多一模一樣的白玉案，案後是一塊華貴的毯子，案上擺着茶，鮮果等食品。

沈笑舟跟在侍者後面，走到屬于她的那張白玉案後，席地坐在坐毯上。葉玲秀就坐在她右手邊的那張白玉案後。

場上的白玉案幾乎快坐滿了，沈笑舟環視了一圈，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把紀無雙帶來，場上沒幾人是元嬰期，而紀無雙在二十多年前就進階化神了。

不過，歸根到底是轉生宮實力斷層的問題。

沈笑舟将突然産生的考慮壓下去，和另一旁地府的泰山王寒暄起來。

這種時刻，就看出各門派的實力強弱來了。地府這次來了三位閻君，分別是秦廣王、楚江王和平等王，都是化神修士。轉生宮只來了一名化神期，白骨寺來了兩名，千機府也是兩名，黃泉教同樣兩名，而血影宗則只有一名。

對面，滄瀾劍宗來的化神最多，共有六人，目前最少的是全是女修的桃花宮，只有一人，不過洞真派還沒來。

沈笑舟剛想到洞真派，就看到穿着洞真派門派服的幾人入場。

其中一人是她曾經見過的手執拂塵，梳着混元髻的白衣修士。另一人——

看到白衣修士身邊的那人，沈笑舟瞳孔一縮，心弦立即緊繃起來。

那是重明老祖！

雖然她如今已是化神中期，但面對曾經完全壓制自己的重明老祖，她有着天然的恐懼。

與此同時，重明老祖也看到了坐在白玉案後的沈笑舟。

他神色一變，怒目圓睜，一把通體玄黑的大刀立刻出現在他手中，“小賊！受死！”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他已一刀劈下。

重明老祖本就在化神後期浸淫多年，在五百多年的閉關中，又隐隐摸到了煉虛期的門檻，再加上怒極攻心。他雖然出刀匆忙，卻帶着毀天滅地之威，沈笑舟甚至不敢硬接。

就在此時，一道金光一閃而過，與刀鋒相撞，将勢如破竹的刀芒全數阻擋在外。

見到金光，有人默默收手。

“孔聖衍，你什麽意思？！”

重明老祖怒視出手的孔聖衍。

孔聖衍收回扇子，搖了兩下，慢慢說道：“沒什麽意思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重明老祖收回看向孔聖衍的目光，還想繼續出手，這次卻被滄瀾劍宗的宗主攔住了。

他神情暴怒，吼道：“明煦劍君，你也要攔我嗎？！”

滄瀾劍宗的明煦劍君穿着白衣，氣質溫吞，他語氣溫和但不失決斷地說道：“重明，這位是轉生宮的宮主。”

仙魔兩道好不容易才緩和下來，重明若是真的殺了沈笑舟，必然會造成轉生宮和洞真派的仇怨，極有可能爆發新的一場仙魔大戰。

在目前這個節骨眼上，這樣的事，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在場所有人都不蠢，都聽懂了明煦劍君的深意。

重明老祖當然也不例外。他收回架在明煦劍君劍上的大刀，撐在一旁，默默低喘。

忍！

忍！

身為仙門大能，必須大局當前，将個人利益暫時置之度外。他這時候才明白出來之前，師兄所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師兄他定然是早就知道殺死绮柳和玉珠的兇手如今已是魔門六宗之一的宗主。

忍！

但是為什麽呢！當初绮柳被逐出山門，他忍了；不到煉虛不得相見，他也忍了；在後山一待就是幾百年，他同樣忍了；當初绮柳和玉珠生死，因為心境不穩不得出關，他還是忍了！

他忍了這麽多回，結果呢？

他愛的女人死了，他的女兒死了。他想為她們母女倆報仇難道有錯嗎？難道就因為兇手如今身份不同一般，他就要再忍下去嗎？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重明老祖活了這麽多年，一想到自己連為妻女報仇的能力都沒有，頓覺心中一痛，眼中一酸。

憑什麽！

憑什麽為了大局，為了蒼生，他就要忍！

所有人都以為重明老祖已經想明白了，連他師兄都相信經過這五百年多年的閉關，他的心境應該已經沒有破綻了。

衆人紛紛落座，就待仙魔大會正式開始。

然而，就在此時！

一道恐怖的氣息突然從重明老祖身上傳來。

沈笑舟本就一直關注着重明老祖，一見不對勁立刻召出墨龍護住自己。

重明老祖慢慢擡頭，一雙眼睛血紅一片，幾縷黑氣在額角浮現，他嘴角一扯，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仙道負我，我便棄了這個仙！”

他話音剛落，身形已在千裏之外。天空之中，只留下他嚣張地威脅：“沈姓小賊，等我來取你狗命！”

滿座寂靜，過了許久，衆人才重新反應過來。誰都沒想到重明老祖居然直接堕為邪修了。他們不禁偷偷看了沈笑舟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說起來，我當初就是因為某篇短文收到了一個火箭炮才決定努力簽約，好好寫文的。（＾－＾）

以及，我發現我的小天使之中，居然隐藏着神秘的魔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