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日鑄雪芽

宴席散後,餘聲和葉長生從明家出來,明頌送他們出來,到門口時他道:“多謝你們今天能來,還送了那麽貴重的禮。”

“老爺子是長輩,我們來是應當的。”葉長生一手拉着餘聲,笑着眯了下眼。

明頌也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對餘聲道:“只是沒想到祖父和你爺爺有那麽一段淵源,咱們幾個兜兜轉轉原來都是自己人。”

明頌和葉長生,明頌和餘聲,餘聲和葉長生,他們各自以不同的方式遇見,充滿了偶然,卻又發現早在他們之前,父輩們就有所牽扯,想想也覺得有趣。

聽他這麽一說,餘聲就笑着接道:“H市也就這麽大一點兒地,我們幾家又都是本地土著,家裏互相有個把人是認識的也不是稀奇事。”

“對對,是我少見多怪了。”明頌擺手笑了笑,伸手替他們招了車,“你們想來也累了,尤其是長生剛回來。”

葉長生颔首道過謝,将餘聲讓進了車裏,随後自己坐了進去,沖明頌揮手道:“行了,你回去吧,我們先走了。”

“長生,先送你回去休息吧?”餘聲側頭打量一番葉長生的面色,見他下巴上有零星的胡渣,眼下有青影隐隐浮現,便提議道。

葉長生愣了愣,随後點頭道:“好。”

然後他向司機報了地址,“師傅,麻煩到隴西路十三巷。”

車子啓動之後,葉長生長長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額頭,餘聲扭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小聲道:“長生,你躺下來。”

葉長生愣了愣,“……嗯?”

“長生,你躺下來。”餘聲的聲音放大了些,“躺到我這裏來。”

葉長生順着她的話看過去,看見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她出門時換的煙粉色絲質連衣裙在他的目光深處定格。

見他看着自己的手動也不動,餘聲嘆了口氣,伸手将他硬是拉了過來,“你聽話些,躺好,閉上眼睛。”

葉長生有些愣怔,安靜的任由她擺布,直到她溫熱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他的太陽穴時才反應過來,心裏一暖,整個人也跟着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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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聲感受到他在被她拉過來時剎那間變得僵硬的肌肉逐漸軟化,忍不住笑了笑,手上的力氣加大了幾分,“這樣可以不可以?”

“……嗯,很舒服。”葉長生閉着眼,聽到她的詢問時低聲的慰嘆。

餘聲抿着嘴笑,頓了頓,突然道:“今天這種場合真累。”

那裏面的人她沒幾個是認識的,她要端着姿态,要做出一副溫婉的閨秀樣,要笑,要禮數周全,生恐堕了名聲,這名聲或是她的或是餘家的,又或是葉長生和明頌的,明明都懂的東西,散漫了幾年,突然就不适應了。

“人生在世哪能不交際,這種場合以後還會有。”葉長生淡淡的道。

餘聲撇了撇嘴,“我知道,就是說說,我就是怕哪裏做的不好給你也給自己丢人。”

“怕什麽,你不是還有我能收拾殘局麽。”葉長生眉毛一動不動,只是擡手拍了拍她正在給自己按摩太陽穴的手。

餘聲抿着嘴,半晌也沒有出聲,直到他問:“到哪兒了?”

明家離餘家所在的位置不算遠,葉長生估摸着時間問了句,餘聲側頭往車窗外看了看,恰好車子路過一塊公交站牌,便應他道:“已經到泰東路了。”

“那快到了。”葉長生拉住了餘聲的手,睜開眼坐了起來,“阿聲,待會兒上去陪我說說話吧?”

餘聲猶豫了一下,看着他黝黑的眸子,總覺得那裏晶亮晶亮的像塊黑濯石,好看得不像話,她忍不住呼吸一滞,“這……”

“我們已經很多天沒好好說話了。”葉長生拉過她的手,語氣異常的誠懇,望着餘聲的眼神裏也滿是懇求。

她一下沒能忍住,點了點頭就答應了。餘聲後來想,是不是葉長生的眼睛太好看,好看到她不由自主的墜入情網,從此他就成了自己的軟肋。

車子穿過泰東路就進了隴西路,路上一下子就變得安靜許多,路上偶爾能看見執勤的警務人員一閃而過。

十三巷位于隴西路的中間,巷口處是一個圓形的廣場,擺放了應季的花卉,餘聲下了車就看見好些和其他地方不同的中西合璧的建築,都是以前的買辦留下來的宅邸。

葉家的宅子在十三巷的中段,這裏說是巷子,但路面頗寬,容得下兩輛車并排行走,一路走過來餘聲發覺一條巷子都是獨門獨戶的小院子,但卻大多數進閉着門,連大門的門神都有些舊了,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這……附近沒人住嗎?”餘聲忍不住拽了拽葉長生的袖子。

葉長生腳步不停,邊走邊解釋道:“附近有幾棟是名人故居,早就沒人住了,還有些人也早就搬走了。”

怪不得有些空蕩蕩的寥落,餘聲忍不住問他:“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不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葉長生帶着她在門前停了下來,“再說,我不住這裏住哪裏?”

“也是哦。”餘聲點了點頭,擡頭看了眼屋檐上的壁燈,又看了眼門框旁的牆上那塊刻了黑體的“葉宅”兩個字的大理石門牌。

葉長生開了門,餘聲跟着他走進去,一進門就是小小的院落,中間擺了一座小巧的假山,假山旁邊擺了萬年青之類的盆栽,葉長生的車停在一邊的車棚裏。

穿過院落就是兩層的小樓,牆磚已經舊了,可是在隴西路這樣的地段能有這麽一棟小樓也不是尋常人家能做到的,于是餘聲愈發好奇起來,“長生,你家這樓房什麽時候建的?”

“原來是個財主的房舍,有一年起了火被燒了,覺得不吉利想要脫手,我曾祖父當時手頭有錢就買了下來,推倒了重新建成這樣,後來被收走過,又還回來了。”葉長生淡淡的解釋着,推開了屋門。

葉長生彎腰拿了雙拖鞋遞給餘聲,“我媽的,別嫌棄。”

餘聲換鞋的空當葉長生拉開了窗簾,她擡起頭來,透過突然漏進來的光線看見空氣中的灰塵在飄舞,她趁機看清了屋內的陳設。

全套紫檀的家具,沙發上鋪着米黃色繡竹葉的沙發套,放着同色系的抱枕,茶幾上是茶器和棋盤,地上随意的丢了本汽車雜志,對面的電視牆上挂着喜慶的中國結,旁邊的牆上卻挂着兩幅飄逸出塵的寫意畫。

“阿聲你先坐,想喝茶就自己泡,廚房在樓梯口拐進去就是了,我去換個衣服。”葉長生給她倒了水,然後道。

餘聲“哦”了一聲,不知怎麽想的,突然道:“順便洗個澡。”

葉長生愣了愣,“……聽你的。”

餘聲呆怔在原地,回過神來卻聽到他一面上樓一面嘀咕的聲音,“我馊了?沒有啊……”

她忍不住失笑,随後再次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發覺葉家的陳設跟自己家相去不遠,不由得猜測,是不是老一輩人的審美都差不多,室內裝修都這般端莊。

餘聲在沙發上坐下,餘光撇到茶幾下面的置物籃裏有一盒茶葉,寫着是西湖龍井,餘聲拿了過來,心道要不還是泡個茶吧喝了能提神。

她便拎着茶壺起身,按照葉長生說的那樣去了廚房,廚房裏東西擺放很整齊,只是葉長生離家多日,流理臺上都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餘聲随手拿抹布擦了擦,然後提着水壺又回了客廳,水開的時候葉長生剛好下來,餘聲詫異的看着他,“才幾分鐘,洗好了?”

葉長生點了點頭,餘聲看着他濕漉漉的頭發,忍不住教訓道:“頭發也不擦幹就下來,到時候頭痛你就知道難受了。”

葉長生忙将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往頭上一搭,“這就擦。”

餘聲橫了他一眼,然後打開了茶葉罐子,盯着裏面的茶葉看了片刻後出聲道:“長生,這裏頭的是龍井?”

“……嗯?”葉長生愣了愣,探頭過來看了眼,“哦,不是,是日鑄雪芽。”

“怎麽拿個龍井的罐子裝着?”餘聲嘆了口氣,将茶葉分別倒進了兩個玻璃杯裏。

日鑄雪芽經開水沖泡後,雪芽直豎,茶芽細而尖,遍生雪白茸毛,如蘭似雪,故又稱“蘭雪”。

葉長生将毛巾往旁邊一放,漫不經心的看了罐子一眼,“方便。”

餘聲一哽,覺得越發看不透葉長生這個人了,明明平日裏看他也是講究的,一個單身男人的住處也算得上整潔,怎麽有些事又偏偏像不修邊幅似的。

她擡眼定定的看着對面的男人,仿佛在用目光臨摹他的眉眼,漸漸的散發出她不自覺的柔和來。

葉長生感覺到她的視線,愣了愣,随後彎起了嘴角,“在看什麽?”

她也笑,毫不猶豫的應道:“看你啊。”

然後對面的男人笑容又盛了些,一直蔓延到了眼底,然後猝不及防的挪到了她的身邊,雙臂一展,她的耳朵就恰好緊貼着他的心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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