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不知春

自從葉老爺子住到了老街,來玉露堂串門的人又多了起來,像是封伯這樣的老大爺們原是怕餘家僅得兩個女人在來多了會被說閑話,如今也時常來坐坐,也不進去,就願意在門口支個小矮幾,和老爺子一人一杯茶對坐着。

或是侃大山說些陳年舊事,或是說說新近的新聞八卦,又或是端了棋盤捉對厮殺一盤,餘聲每次從裏頭看出來都覺得熱鬧了許多。

休息日的老街比平時要熱鬧些,會有人專程來到這裏,走走停停,或者找個小店點杯飲料坐下來聊天,有些人會拍拍建築和天空,又或者是舉着自拍杆自拍。

這天封伯并沒有像前幾天那樣來找老爺子下棋,而是一大早就帶着小孫女去兒童公園秋游了,老爺子看着面前的大孫子,忽然嘆了口氣,“長生啊……”

葉長生愣了愣,“怎麽了,爺爺?”

“你怎麽一下子就那麽大了呢?”老爺子皺起了眉,盯着他打量了一圈,“要是你還小小的,我也能帶你去兒童公園啊。”

“爺爺真是會開玩笑,我小小的時候你工作那麽多,哪有空去什麽公園,怕是還沒去到門口,秘書就打電話來了。”葉長生哭笑不得的回答道,又伸手安撫的拍了拍祖父的手背。

老爺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笑完了又目露懷念,用手淩空比了比,“我記得有次出門你才這麽高,等我從外地回來,你就這麽高了。”

他第一次比時是在葉長生大腿的位置,第二次比時手往上擡了擡,就到了他腰部的位置,葉長生又笑了,“那次您整整出門了半年好不好,我當然要長高了。”

餘聲端了茶和點心出來,聽見他們祖孫倆的對話,忍不住低頭去仔細看了看葉長生的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看什麽?”葉長生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擺到矮幾上,又擡頭看着她,笑道,“阿聲是在看以後咱們家兒子能長多高麽?”

“……呸!不要臉。”餘聲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頓時大窘,顧不得有長輩在場,立刻啐了他一口,嗔怪的哼了一聲,扭身就跑進了室內。

老爺子看着葉長生被啐得無奈的臉色,笑得眼角的皺紋一翹一翹的,搖了搖頭道:“你光會嘴上功夫,什麽時候來點實際的?”

“……再等等。”葉長生喝了口茶,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笑了笑,“爺爺喝茶,這泡不知春不錯,只是您別喝多了。”

“知道。”老爺子也吸了口茶,眯起眼來,看着門廊外陸續來往的行人。

葉長生點了點頭,安安靜靜的陪着祖父,偶爾說說往事,直到林肯打電話邀他和餘聲一起去看室內橄榄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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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聲,林肯邀我們去看橄榄球賽,你去嗎?”葉長生也不起身,只是別過身子沖裏面揚聲問道。

餘聲聽見了就走了出來,低頭想了想,搖着頭對他道:“不去,我看不懂也不喜歡,你去玩就好,我在家陪爺爺好了。”

葉長生聞言就摸了摸鼻子,有些猶豫,“這、好嗎?說好了周末陪你的……”

“你夢裏說的?”餘聲聽了立刻就翻了個白眼,努着嘴揶揄道。

葉長生一囧,半晌才讷讷道:“我這也是想讓你高興。”

餘聲沒能忍住心裏的笑意,噗嗤的笑了出來,她拍了拍葉長生的發頂,哄道:“我已經很高興了,你去玩,放松放松,不回家吃晚飯記得早點說,免得林阿姨做多了菜浪費。”

葉長生這才放心的走了,他走時時間還很早,約莫是上午十點左右的光景,深秋的天氣雖然冷意開始變得明顯,但天高氣爽,即便是人來人往也不會讓身處其中的人覺得不适。

餘聲今日穿了一件銀灰色的連衣長裙,外罩一件水藍色的長袖開衫,直接就坐在了門檻上,那了塊點心邊吃邊聽老爺子說話。

正說着,就聽見有人禮貌的打了聲招呼:“老先生您好。”

餘聲擡起頭望過去,見門前臺階下面站了個紮着丸子頭的姑娘,一眼看過去仿佛有些面善。

以為是來買茶葉的客人,老爺子便笑着應道:“你好,請問有什麽需要麽?”

丸子頭姑娘搖了搖頭,上了階梯,從包裏掏出張名片遞了過來,笑着道:“老先生是這樣的,我姓許,是省電視臺的編導助理,我們臺現在打算拍一部咱們的城市紀錄片,想借貴地一用,您看可以麽?”

“這個啊……”老爺子看着這姑娘期待的目光,先是請她坐下,然後沉吟了一下,轉身指着餘聲道,“這才是掌櫃的,你得問她。”

姑娘立刻轉向了餘聲,突然好想明白了什麽,忙笑道:“我說呢,老板娘,我們以前見過的。”

餘聲愣了愣,随後客套的笑笑,看着老爺子遞過來的名片猶疑道:“……許編導,我們什麽時候見過?”

“不不不,我只是個助理……”丸子頭姑娘忙擺了擺手,又認真的回憶道,“大概是四五月份?差不多那段時間吧,我來過您這兒,您還給我泡了休寧松蘿,哦對了,那時候您這還有位姓葉的先生,說是您父親的朋友……我剛才認錯人了……”

她說着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餘聲卻是想了起來,恍然大悟道:“我記起來了,是見過您,那……我叫您許助理?”

“都可以,您也可以叫我許寧,寧靜的寧,往後拍攝期間我還會常來這邊的,會常見面的,別生份啊。”許姑娘笑着道,努力的拉近彼此的距離。

餘聲便也點點頭應聲好,等對方再問能否接受采訪時,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這是怎麽采訪啊?”

“跟拍啊,拍你們開門啊跟其他人的來往啊之類的,還有就是有問題問你這些。”許寧用通俗易懂的白話解釋着他們要做的事,“如果你們答應接受采訪,我們會有工作人員來跟你們确定一些資料,比如玉露堂是什麽時候建起來的啦這樣的。”

餘聲耐心的聽她說完,點點頭表示了解了,倒了杯茶給她,道:“可以啊,我答應了。”

“太好了,謝謝謝謝!”許寧笑着道謝,又掏出記錄本來讓餘聲簽了名和聯系電話,然後道,“到時候我們會有工作人員來跟你确定的,謝謝你們啦。”

“姑娘,你們拍這紀錄片是要拍些什麽?”老爺子側了側身,疑惑的問道。

許寧忙放下手裏的茶杯,應道:“宣傳咱們自個兒啊,讓人都知道咱們有什麽,我們組主要負責老街的這一集。”

老爺子點了點頭,贊同道:“挺好挺好,不是我吹牛,我們家玉露堂簡直就是老街歷史的見證者了。”

餘聲愣了愣,然後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老爺子一眼,“爺爺……”

許寧笑了起來,對餘聲道:“老板娘,你爺爺好風趣,到時候能不能讓爺爺給觀衆朋友講講玉露堂?”

“……嗯?”餘聲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許寧誤認為老爺子是她親祖父了,頓時就有些猶豫,“爺爺……可以嗎?”

她一面說一面轉頭去看老爺子,老爺子笑着擺了擺手,“玉露堂的事誰能比當家的清楚,再說我也不是阿聲的祖父。”

許寧訝異的看看老爺子,又看看餘聲,一時沒回過神來,餘聲便解釋道:“老爺子姓葉,是我……嗯,未婚夫的祖父。”

許寧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不好意思的倒了個歉,老爺子就笑道:“玉露堂我說不來,但講講老街還是可以的。”

許寧忙高興的說了聲好,抿了口茶後就将注意力轉到了茶上,“這茶怎麽覺得像岩茶?”

老爺子點點頭,替餘聲解釋道:“這叫不知春,又名武夷雀舌,是武夷山名枞之一,之所以叫不知春是因為屬于武夷山最晚生品種,過了春天才發芽,比其它早熟品種要遲甚至一個多月,一般在五月中下旬采摘。”

“這個茶有什麽講究嗎?”許寧還是有些疑惑,轉頭看了眼餘聲。

餘聲笑了笑,先抿了一口茶湯,然後才道:“純種的不知春的茶湯橙黃透亮、清澈無瑕,口感柔和豐滿中帶有清遠的花香,口味醇厚綿長,入口甘滑,咽後齒頰留香,冷香更持久幽遠。茶湯入口有淡淡的茅草幹香,咽後齒縫間有豐滿的荸荠味,閉上嘴唇從鼻孔呼氣有香味盈口。”

她一面說,一面示意許寧照着這說法試一試,見她露出思索的表情後,嘆了口氣道:“但是這茶采摘期短且采摘困難,制作時間又長,出品率很低,多用來出口了,國內很難見到品質純正的優質不知春茶,市面上很多不知春并不是我們剛才說得那麽好的那種。”

“那玉露堂的……”許寧的面色重新變得疑惑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餘聲。

餘聲又給她倒了一杯茶,聲音溫和的道:“武夷山有戶茶農與我曾祖有舊,一直到今日,每年制出的不知春茶都要送一部分過來,雖然數量很少,但已經很難得了,否則我們也無法嘗到它的滋味,而它不過是玉露堂所有茶葉的其中一種。”

這是餘聲最驕傲的地方,她賴以安身立命的玉露堂,仿佛是一座寶庫,每次她想起父輩們同她講過的那些故事,總有這種感覺。

她擡眼看向街道的對面,是桂嫂家的古玩店,這條街上的每一戶人家可能都已經在這裏駐足了幾代人,雖然很多都和玉露堂一樣曾經關門歇業,但又都因種種原因而重新出現,并且見證着這座城市的變遷。

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餘聲看見對面的桂家古玩店門廊下的燈籠,紅木框架鑲琉璃,上頭繪有龍鳳呈祥圖,她已經看了将近三十年,而她的父親告訴她,“那個燈籠跟你爺爺一般大,比我們家這走馬燈老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B站看《我在故宮修文物》的大電影看到差點忘了要更新-_-||

啊修鐘表的王津師傅簡直老男神⊙▽⊙

有點後悔當初怎麽選了讀醫哈哈哈哈,不然不就可以去故宮守門口了嘛←_←

推薦你們去看啊,比劇版的少了旁白,連貫性也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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