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祁門香螺(上)
餘聲回到玉露堂,一五一十的将葉長生的情況告知老爺子和林阿姨,對于他要住院這件事,老爺子并無異議,時下的年輕人壓力太大,年紀輕輕身體狀況甚至還不如五六十歲的人,适當的休息很有必要。
他已經自動的将葉長生住院當做是休息,也是知曉葉長生的不适并無大礙的緣故。
餘聲惦記着葉長生在她臨走時說的話,并沒有在家逗留多久,取了葉長生的換洗衣物後便仔細疊好,連同葉長生要的棋盤一起放進了小行李箱。
至于茶葉,餘聲選了來自核心産區純手工制作的祁門香螺,以上好的雨前春葉為原料,初步制成後,還須進行補火、清風、裝箱而制成,最終制成的祁門香螺外形烏潤卷曲如螺,金毫顯露。
選完茶葉餘聲在選茶具時猶豫一陣,最終還是挑了整套的白底繪金桂的景德瓷,茶杯茶碗公道杯都一應俱全,連茶杯都是原配的六個。
因為是很有些年頭了的老瓷器,餘聲包裝時尤其小心,一個個都用細棉布精心包裹了放進有海綿的盒子裏。
這樣一來她帶的東西就多了,便沒有帶先前打算帶的金絲滇紅,寧遠見她東西拎得有些吃力,特地跑回家去開了車來送她,因還和朋友約了要出門,寧遠并沒有上去看葉長生,只說等明天再看,餘聲便向他告別,然後自己循着記憶回到了葉長生的病房。
她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醫院開始上班了,中醫科的下午病人似乎不多,走廊上沒什麽人,餘聲路過別的病房時倒是聽見裏面的電視聲和閑聊聲。
葉長生的病房幾乎是在走廊的盡頭,走到半路餘聲碰見了顧醫生正站在一間病房的門口對一個護士說:“你時不時看着點11床,別讓她老亂吃東西,基礎血糖都十幾了。”
說完她就繼續往前走,然後她似乎看見了餘聲,笑着問她:“回來了?”
“嗯,回家收拾了些衣服。”餘聲停下來,笑了笑道,“顧醫生,有空來喝茶。”
“喝茶?”顧醫生似乎有些驚訝,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她手裏提着的東西,“你不會還帶了泡茶的東西吧?”
餘聲抿了抿嘴,有些赧然道:“他很喜歡喝茶,要我帶茶葉和茶壺來,可是好茶該有好器配,索性都帶了。”
說罷她舉了舉手裏裝了茶器的袋子,顧醫生一聽就笑了,“我頭一次見住院住得像你們這樣的,挺好挺好,行吧,有空我去蹭杯茶喝,你可千萬別嫌棄我。”
“哪裏會……”餘聲又笑笑,然後同她告別,兩人擦肩而過,一個去病房,一個去辦公室。
才一推開病房門,餘聲就聽見葉長生叫她的名字,“阿聲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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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聲一愣,她第一次聽見葉長生說話的語氣如此雀躍,他的自制力驚人,一直将他的情緒控制得很好,好到他連祖母去世時的哭泣都是安靜的。除了中秋前的那次大吵,餘聲從未見過他有這樣情緒波動得明顯的時候。
她腳步一頓不頓的走了進門,又反手将門關上,才走到葉長生的床前,就被他拉住了手,聲音似乎有些委屈,“我等你等很久了……”
他跑腿坐在床上,将頭輕輕碰了碰她的小腹,又很快放開她,擡起頭看着她,緊緊抿着嘴,目光有些糾結,“……你晚上什麽時候走?”
他的話一出口,餘聲心裏就像是突然被什麽撞了一下,撞得她有些發昏,她怔了怔,半晌才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道:“寧遠說了和朋友談完事順道來接我,大概是六點鐘左右。”
葉長生愣了愣,下意識去看牆上的鐘,已經三點多要四點了,還有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餘聲就要回去,他忍不住皺眉道:“那麽快?”
餘聲抱歉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我回去,可是我又不懂開車,要不我今晚留這裏?”
“……還是不用了,在這裏哪有在家舒坦。”即便內心想要她留下,但葉長生卻說不出口,推己及人,醫院總歸不如家裏舒坦,況且餘聲未必喜歡醫院這個地方,他也舍不得餘聲留在這裏。
餘聲拍了拍他,笑道:“不要這樣嘛,明天我還來陪你啊,我帶了祁門香螺,要不要喝一杯?”
“……好。”葉長生看了她一眼,見她笑得眉目疏朗,仿佛之前曾經一閃而逝的恐懼是他的幻覺,他心裏雖有些疑惑,面上卻依舊平靜。
祁紅香螺是真的好,湯色紅亮,甜香高長,滋味甜潤,葉底紅明,葉長生又想起他的棋盤來,讓餘聲給他取出來,架起了病床床尾的小桌板,然後下起棋來。
将近六點時顧醫生來看葉長生,見他還在下棋,先是一愣,然後問他們:“還沒吃飯麽?”
“等她回去了我就去食堂。”葉長生擡起頭,指了指在一旁看電視的餘聲,笑着應道。
餘聲也扭過頭來,聽到他的話就點點頭,然後問道:“顧醫生還沒下班?”
“今天我值班,晚上也在的,有事就叫我。”頓了頓,顧醫生又道,“葉先生,明天開始給你做治療了,今晚要好好休息。”
葉長生應了聲是,顧醫生見沒什麽事了,就告辭離開,餘聲又坐了一會兒,寧遠來電話說要上來看葉長生,讓餘聲先別下去。
寧遠上來時拎了幾盒糕點,一面将東西放在床頭櫃上,一面道:“阿聲姐帶了茶葉,光喝茶沒點心多沒意思啊,姐夫你說是不是?”
“多謝。”葉長生笑着謝他,又取了把鑰匙遞給他道,“你阿聲姐不懂開車,坐公交又擠,這是車鑰匙,你能不能幫忙接送一下?”
寧遠愣了愣,随後接過了鑰匙,爽快道:“行,沒問題,這事兒包我身上了,一定保證我姐平平安安的,姐夫放心。”
葉長生應了聲好,卻又不放心的叮囑道:“開車要慢些,注意安全,人最重要。”
寧遠連連應是,又磨蹭了半天,餘聲才在葉長生的催促下離開醫院,一到了外面,他就忍不住笑,對餘聲道:“以前還叫葉先生的時候,沒想過他會這樣癡纏。”
語氣裏頗多感慨和欣慰,他将餘聲當姐姐,都是在老街上長大的孩子,他還記得年幼時餘聲曾給過他糖吃的事。
餘聲愣了愣,随後轉頭也笑着問他:“不許你說他,我還沒問你,你和阿珊是怎麽好上的?”
“不說就不說,那麽護着……”寧遠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句又笑了起來,“我和阿珊很簡單,日久生情啊,傻丫頭還以為她喜歡我我不知道,哼,我早就知道了,不然能跟她一拍即合去采風,姐我跟你說,那邊的東西我都不喜歡吃,剛開始那段時間天天做夢都夢見林姨做的肘子,然後流着口水醒過來……”
他一面打着車子的方向盤,一面對餘聲吐槽在外幾個月的生活,末了卻道:“不過你別跟她說,不然我怕她不高興。”
餘聲會心的點點頭,車子正在高架橋上,她透過車窗向橋下看去,天已經黑了,昏黃的路燈一路蔓延向遠處直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宛如一條火蛇,路上擁擠的車流正緩慢的前行着。
她放松了身子向後靠,靠在了椅背上的頸枕上,想着這些天來的事,她擡了擡手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然在袖子上聞到了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就愣住了。
餘聲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到過醫院了,似乎上一次踏足,就是杜翎還在的時候,想到那個人,餘聲忍不住心裏就是一凜。
有些事終究還是在翻來覆去的回憶當中記起了全部,連同當年匆忙間未來得及多想的疑問也想了起來,她想去問個明白,可是又覺得人死如燈滅,答案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第二天餘聲去到醫院時正碰上葉長生在做針刺,才走到門口,就被顧醫生那個叫紀念的學生叫住了,讓她幫忙在病情告知書上簽名。
一起簽的還有一張不收紅包協議書,餘聲看了一眼大概的內容,拿着筆有些猶豫,“簽他的還是簽我的?”
按理來講要是親自簽名的,紀念頓時有些猶豫,又走過去問她老師能不能是家屬代簽,顧醫生這才問道:“……來陪護葉先生的不是太太麽?”
餘聲一愣,随即想解釋,正腳板上放了個艾灸盒又趴在床上背上手上紮了好些針的葉長生就擡起頭道:“我暫時還缺少法律上的承認。”
顧醫生愣了愣,然後點頭道:“那也行,找得到人就成,記得在名字旁邊寫上家屬兩個字。”
餘聲聽見了,就看了顧醫生一眼,等紀念對她重複了一遍後,才提着筆在簽名欄裏簽下名字,又認認真真的在名字旁邊打了個括號,裏面寫了“家屬”兩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葉長生:“我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還是要我無名無份的跟着你麽?”
餘聲:“來,跟我讀,家屬……你是不是眼瞎?”
葉長生:“……哦。”哎呀突然有點害羞(^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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