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小青柑普洱(上)
關于餘聲說的那些事,葉長生當時并沒有多問什麽,甚至在之後的幾天也不再多問,畢竟那是過去了的事,還不是好事,提得多了他和餘聲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心裏不舒服。
直到周末玉露堂來了個他意料之外的客人。
已經要元旦了,葉長生早上起來後就按餘聲頭天晚上交代的那樣,把早就買好了的新日歷提前先挂起來,又把舊的取下來,一頁一頁的裁開卷成一卷留作他用。
然後他就去書房處理工作尚未完成的部分,一進新年,這一年的工作基本都要收尾,在這之前有的是報告和資料要撰寫提交給上級部門。
他直到午睡之後才慢悠悠的從後院踱到前堂,餘聲問他要喝什麽茶,但沒等他回答,就又道:“普洱吧,要哪個?”
仿佛是故意的,明知道他不愛黑茶,餘聲卻偏偏要讓他在普洱裏選,他的臉立刻就拉了下來,“不能換一個嗎?要過年了,你不能對我好點嗎?”
“普洱多好,清胃生津、降低血脂膽固醇等等,老大不小了,該上點心了。”餘聲理直氣壯的大聲道。
葉長生被她的話哽了一下,只好抹把臉嘆了口氣,随意指了指一旁的貨架,“那就小青柑。”
餘聲聽了就笑起來,“好的,您等一會兒啊……”
說着她就有些雀躍的跑到了貨架處,在放散裝茶葉的玻璃瓶裏舀了一把葉長生說的小青柑,然後又轉身回來。
葉長生說的小青柑是指小青柑普洱,是柑普茶中的一種,以青柑仔為原料,小青柑因為處于生長初期,所以其質硬皮薄,味辛氣香。用小青柑制作的柑普茶一般比較辛香,清新可人,融合了陳皮和普洱茶功效與滋味,是近兩年普洱茶中最大的黑馬。
其實在餘聲近來的半強迫半誘哄下,葉長生已經願意去喝諸如菊普柑普這類加了調料的普洱茶,卻始終不肯嘗試更傳統些的熟普。而小青柑普洱品飲時略有水汽,生津無回甘,感覺青柑味道霸氣,基本遮住了茶味,讓他得以忽略不喜歡的來自普洱茶常有的陳味。
餘聲泡了茶,葉長生在一邊下棋,她陪着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老爺子出去串門了,寧遠和阿珊約會去了,玉露堂裏除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外,顯得有些安靜。
顏舒桐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她一進門就讓餘聲和葉長生愣了愣。
葉長生很快就回過神,站起來沖她迎了過去,“真是稀客,怎麽有空過來看看?”
他和明頌關系好,明頌和顏舒桐的丈夫周自南是好得穿一條褲子的發小,他們之間七拐八繞的也算半個朋友,說話時總是随意些。
但餘聲不是,她跟顏舒桐的關系和葉長生在一起之前都很簡單,是單線的曾經的醫患關系,僅此而已。
況且她不覺得和顏舒桐之間有什麽可以互相拜訪的理由,她來,無非就是顧客,除此之外,就只有跟杜翎有關的事了。
餘聲在葉長生和顏舒桐寒暄的時候回過神,站起身來,安靜的站在葉長生的身後,面上維持着客氣的笑,努力的讓自己的忐忑和疑惑不被任何人發現。
“我來找餘……餘聲的。”顏舒桐說到餘聲的名字時頓了頓,仿佛在思量到底怎麽稱呼她才好,最後還是選擇了叫她的名字。
葉長生目光一閃,笑道:“那你們聊,我有個棋子少了,可能落在茶室,去找找,不打擾你們了。”
說着他就端了棋盤和棋盒往茶室走,走到門邊時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恰好看見餘聲向他投過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她安撫似的笑笑。
茶室外,餘聲回過頭笑了笑問道:“顏醫生怎麽有空過來,休息麽?”
“是啊,早上剛下夜班,難得有個周末可以休息。”顏舒桐也笑笑,微微垂了眼看着她斟茶的手。
餘聲将茶杯遞到她的面前,說了聲請,然後将手收了回來,放在膝上交握成拳,“那……這次過來,您是……”
她略有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問對方的來意,反倒是顏舒桐比她更直接,笑着道:“我來是給你送樣東西。”
餘聲一愣,抿着嘴唇不說話,只是疑惑的看着她。
“當年你朋友杜翎的孩子在我們醫院的兒科住院,出院後我們的護工在清理物品時在床頭櫃裏發現了一些沒有帶走的生活用品,已經被我們代為處理了,但其中還有一封信,當時因為打不通你們留下的電話,所以就交給了我當時的老師鄭慧霞主任,之後因為一直聯系不上你們,所以就忘了,直到上次在明老爺子的壽宴上見到你,我回去後才又想起來。”顏舒桐笑着解釋道。
說完她就從随身的包裏拿出了一個信封,推到餘聲的面前,“上個月我去G市參加講座,特地去老師那裏取了回來,但是這個月實在太忙了,就一直拖到現在才給你。”
餘聲在片刻的怔愣之後低頭看了看桌上的信封,伸手拿了起來,擡眼問她:“您走這一趟多麻煩,怎麽不叫明頌通知我去取?或者叫長生通知我也可以。”
“我覺得……”顏舒桐又笑了笑,眼裏的目光流露出一種莫名的理解和安慰來,“這種東西,應該親自交給你比較保險。”
餘聲又愣了愣,随後反應了過來,只經過他們兩個人之手,就能保證信件不被其他人拆開,裏面的秘密也不會有餘聲之外的人知曉。盡管還不知道寫這封信的誰,也不知道裏面的內容是什麽,但餘聲還是忍不住對顏舒桐露出一個感激的笑。
顏舒桐也抿嘴笑笑,似是看懂了她眼裏的情緒,低頭抿了口茶,然後歪着頭問她:“是小青柑普洱?”
“是,剛想給你介紹,差點忘了你也是在G市待過多年的了。”仿佛是因為方才的對話,餘聲對顏舒桐說話的語氣輕松了許多,也随意了許多,笑容也變得不如原來的疏離。
顏舒桐像是還有事,送了信之後很快就離開了,餘聲邀她有空來坐坐,她也欣然應允了。等她走了之後,餘聲這才有空拆開那封遲來了幾年的信件。
信封是白色的那種,但也許是因為時間過得久了,原本的白色已經微微泛黃,信封邊上有條淺淺的痕跡,似乎是折疊後又被展開然後被重物壓平的印痕。
餘聲将信封拿在手裏颠來倒去的看了幾回,始終沒有翻過去拆開,葉長生在顏舒桐離開時就已經從茶室出來,此時照舊坐在她的對面,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餘聲同樣一言不發,但是比起葉長生的略帶關切來,她的沉默裏多了些凝重,甚至有種膽怯,像是面對即将來臨的宣判。
“阿聲……”葉長生突然出聲喊她道,“把信給我,可以嗎?”
餘聲愣了愣,對他的詢問并不覺得不妥,她甚至下意識的将信封連忙遞了過去,仿佛遞出去一個燙手山芋似的松了口氣。
葉長生拿到信封,卻并沒有打開,而是将它放在了一旁,然後在餘聲驚愕的目光中迎着她的眼神問道:“阿聲,你是在害怕嗎?”
“……嗯?”餘聲明顯的被他問住了,眼裏原有的所有情緒全都漸漸化作疑惑,又慢慢變成絲絲縷縷的無措。
她像個面對着難題不知如何下手的孩子一樣,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的看着葉長生,這個面容清俊的男人好似在一刻與她的父親重疊在了一起,她像幼時和小朋友鬧別扭後又不知怎麽辦才能和對方和好那樣忐忑的看着他,将他當作是最厲害的依靠,只要他在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
葉長生看見她的眼裏逐漸露出的孺慕,依賴得像個幼小的孩童,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面對着的是他和餘聲以後的孩子。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低頭苦笑了一下,片刻後擡起頭來,問她:“阿聲,杜翎和方海同在你心裏,現在是長成什麽樣子的?”
葉長生不再直接問餘聲害怕什麽,而是問起與她有直接關聯的兩個人,尤其是方海同,餘聲跟她敘述那個故事時并沒有形容過他的長相。
餘聲愣了愣,神情稍有緩和,她歪着頭定定的看着桌面的一角,似乎在努力的回想記憶裏的那些人,然而似乎并不得要領,她很久都沒有出聲。
葉長生在這一刻仿佛有着無盡的耐心,像是一個耐心的等着茶葉的風味完全發揮出來的茶人,靜靜的泡茶飲茶,每一泡水都無比專心的注入茶盞,每一杯茶都全神貫注的品味,低眉斂目,完全不去打擾對面沉浸在回憶裏的人。
玉露堂內安靜得能将呼吸聲聽得一清二楚,葉長生凝神的片刻,甚至能聽見自己胸腔裏撲通撲通跳動着的心跳聲。
門外的風突然大了起來,争先恐後的湧進堂內,餘聲的頭發被吹散了些,垂落在臉頰邊上,葉長生伸出手去,欲要替她拂開,卻突然被她抓住了手。
他聽見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些難過,又有些無奈,“長生,我想了很久才想起他們來,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葉長生一怔,突然心頭一痛,像他聽到她說完整個故事的那晚。
作者有話要說: 顏醫生又來打醬油了←_←
因為我懶得想名字,所以總會……突然就變成系列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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