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叁拾

月上梢頭。

折疊屏風上的人影風姿錯約。幾件從身上褪去的舊衣服高高挂在屏風木頂上。

裏面的人弓身沉入浴盆，靜靜享受着熱湯帶來的舒适感。全身泡在熱騰騰的浴水裏，随之松懈，解除疲憊。

黃燭光下的面龐有一種朦胧美，輪廓立體，睫毛顯得特別黑濃。

施酉鬼在閉目沉思，明日到來，她們都要追随越王前往吳國了。這一日終于到來，她曾經有過期待，可是離別在即，她卻産生了不舍之情。

不僅是因為離開母國，還因為，她不願離開洛生。

洛生未康複，她還沒有見他一面，她不願就此離去，她更不願與洛生永別……

這股淡淡的苦澀之意是怎麽回事？

施酉鬼不解，心口有些壓抑感，讓人難受。

她睜開眼睛，同時間聽到了一些聲響，吃了一驚。

她循聲一看，只見一個屏風映出高挑的人影繞過外面擺設的家具，正要朝這邊走過來，她吓了一大跳:“誰？”

難道是下人嗎？她不需要加熱水啊。

可是見這身形像是男子，不可能……這裏都是女子，哪來的男子？

她開始後悔剛才沐浴之前把糖圓子趕出去了……

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探入屏風內，令施酉鬼心一顫。接着那人輕聲走進來，一身黑色衣服凸顯氣派。

來人細眼正眉，望向施酉鬼的眼睛裏帶着打量和欣賞。他是越王勾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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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瞬間心跳如雷，為自己沒穿衣服露于人前感到尴尬羞恥，趕緊低頭再往水裏下沉一些，妄想遮住自己的裸體。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很惡心，即便面前的人是她曾想嫁的大王。

他進來不發一言，施酉鬼也沒有說話。

氣氛變得沉默凝固。

施酉鬼在他始終膠着不放的眼神中越發感到煎熬，終于忍不住率先開口:“大王，你有何事？西施正在洗浴，還未穿衣，多有不便，可否能請大王先出門等候一下。”

雖然這樣說話不敬，可是她也沒辦法了，水都要涼了。

勾踐聽了，似笑非笑:“好。”

好歹是答應了，施酉鬼輕松了一下。只見勾踐轉身繞出屏風，卻并未走遠，而是就近在屏風外面伫立等待。

兩人的距離只隔着一道屏風，她仿佛還能感受到他強烈的視線，身體不自覺中僵直起來，手足無措。

他不會是想讓自己當着他的面換衣服吧。男女授受不親，何況自己明日就要被獻給吳王，他這回來土城是何意？

施酉鬼心裏滴滴答答打着鼓，倍覺難堪。那人就在屏風後等着自己，絲毫不催促，水就要涼了，她眼一閉就要起身穿衣。

還好要換的衣服一早就被她放在了屏風的另一邊頂上。

施酉鬼從浴盆裏走出來，也不抹身子了，哆哆嗦嗦着快速套上衣衫。

雅致的屏風外傳來一聲低笑。

施酉鬼心頭懊惱，穿戴整齊後慢吞吞轉身出去，赤足踩在冰涼的地上，轉身便見到了勾踐。

勾踐不吝的目光從她的腳移到了浴後顯得楚楚動人的臉，不禁贊道:“好一幅美人出浴圖。”

惡心。想到這裏，她不情願地給他行一禮:“參見大王。”

勾踐一擺手，笑吟吟:“西施姑娘比往日所見更加迷人，不錯，寡人相信夫差日後必定會陷入溫柔鄉無法自拔、無心政事，到那時候吳國就不攻自破了。”

原來他此趟來驗收成果嗎？施酉鬼總覺得身上像有蟲子爬過一樣，怪怪的感覺。

見她沉默不做聲，勾踐上前一步摟過她的肩，手心摸着溫香軟玉，頗為舒服。其實他心知肚明，自己這一趟來土城，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色心而已。畢竟明日這大美人就不再屬于自己了，她可是聞名國內的西施美人;而且土城又離會稽很近，他想來就來。這一夜，就讓他放縱一下吧。

一只陌生的手攀上肩膀，施酉鬼突然吓得抖了一下，不寒而栗。“啊！”

她尖叫一聲，反射性側身躲開旁邊的人:“大王，不要。”

勾踐皺一皺眉，看着眼前反應奇大的女人，剛才的尖叫聲響到門外，門外傳來了一點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不悅地收回手，給自己找臺階下:“西施姑娘的欲擒故縱倒是學得很好。”

我才不是欲擒故縱！

施酉鬼越發沮喪:“我……”

大王方才的行為太過親昵了，讓她腦海裏翻出了白天阮嬷嬷所說之事，不禁心生厭惡，一下子反應激烈了。

這種事情真的太可怕了，她完全不能想象她會和哪個男人發生。

勾踐冷哼一聲，有點憤恨自己沒到手，但琢磨着不能讓人發現自己在這裏，于是道:“西施姑娘歇息吧，好為明日實行美人計做好準備。”

他拍拍袖子就打開門走了。

門一開，他走後，糖圓子就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匪夷所思地盯着施酉鬼:“你的房裏怎麽會無端端多出來一個男人啊？你方才不是在沐浴嗎？”

她不知該何從解釋，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羞恥的事情，莽撞被人看了全身，摸了肩膀。那人若是在村裏，肯定會被人罵作“登徒子”的。可他偏偏是越國大王，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是理所當然的。

她不接受，他反而會惱羞成怒，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施酉鬼感到很恐懼，她有預感如果她把這事說出來，一定會啞巴吃黃連——自讨苦吃。

所以她對着糖圓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早就洗完了，那男子只是來好心告知我一下明日的路程有多艱辛，說完就走了。”

糖圓子聽了，咂咂嘴:“哦~”

“咦，糖圓子，你吃了何物？”

它一聽，毛炸開了:“我我我我、我才不告訴你，我剛才去竈房裏偷吃糖呢！”

“……”施酉鬼嘴角抽搐，她想了想:“你沒有被人看到吧？”

“約莫……是沒有的。”

很好，她原本頹廢的心情馬上就因為糖圓子轉換過來了，她一把把它揪進屋裏，“砰”地關上門。

“我說了幾次，你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你身為神獸，不要為了吃糖就把節操都掉沒了啊啊啊！要是被人發現了你怎麽辦，連累了我怎麽辦？”

後來施酉鬼因此而五味陳雜，思慮甚重，一夜未眠，輾轉不安。

早晨起來，隐約聽到外面整齊劃一的軍隊腳步聲，愈來愈緊張焦慮了，她給了糖圓子一塊糖糕吃，糖圓子一邊扒着糖糕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我是不能陪你去吳國的。”

施酉鬼心一沉。

“你知道，我只會跟在神君大人身邊的，那麽就此別過啦，祝你一帆風順。”它眯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