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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10-04 11:00:03 字數:5051

雷公問曰:外揣言渾束為一,未知其所謂,敢問約之奈何?黃帝答曰:寸口主內,人迎主外,兩者相應,俱往俱來,若引繩,大小齊等,春夏人迎微大,秋冬寸口微大者,如是者名曰平人。人迎大一倍于寸口,病在少陽,再倍病在太陽,三倍病在陽明。盛則為熱,虛則為寒,緊則為痛痹,代則乍甚乍間。

晉。皇甫谧《針灸甲乙經。經脈第一》

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喃喃梵音聲中,前世種種歷歷轉現

“大君,如果臣妾腹中的孩兒是女兒,您會嫌棄她嗎?”

初初有孕兩個月的孟弱撫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語帶忐忑,小巧的臉上卻滿是母性溫暖美麗的慈光。

那扣人心弦的光芒,卻深深刺痛了慕容犷的胸口。

他深邃的鳳眸裏有一閃而逝的複雜怨惱之色,修長大手卻輕柔憐愛至極地搭在她微涼的手背上,柔聲道:“只要是阿弱和孤的孩兒,是男是女,孤都喜歡。”

“您……真、真的?”她眼睛亮了起來,結結巴巴地問。

“孤幾時騙過你?”他鴉黑漂亮的長長睫毛低垂下來,掩住了真正的心思。倒是你,騙得孤好慘。

“大君,您真好。”她喜極而泣,匆匆擦掉了眼淚,努力平穩着氣息,恢複溫婉之态。“呃,臣妾的意思是,臣妾、臣妾定會護好我們的孩子,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是啊,如今這孩子可是你的保身符……”他眸光微閃,笑得更加溫柔寵溺。

“所謂母憑子貴,孤等着你早日将孩兒誕下,好名正言順能再往上升一升你的名分。”

“臣妾不要名分,只要大君和孩兒都好好的,就是臣妾最大的幸福了。”她一臉真摯地仰望着他,聲音小小卻堅定如祈願。

他胸口一痛,随即笑得更歡了,長臂環擁着她嬌小纖瘦的身子,有一剎那真想狠狠擰碎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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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妃真是孤最最貼心的人兒。”他在她耳畔低聲淺笑,鳳眸中卻連一絲笑意也無。“孤,以後絕對會好好地報答你的一片情、深、意、重。”

敢将他慕容犷玩弄于手掌心之人,他定當百倍千倍“傾力以報”!

“大君……”她靜靜偎在他溫暖強壯的胸膛前,忽又想起了什麽,小臉微微蒼白,咬着下唇猶豫掙紮了良久,終于輕嘆一聲。“崔姊姊說,很想您。”

他的下巴輕輕抵靠在她泛着幽香的發頂,想起那個明豔爽朗,一心一意守候着他的女子,心湖不禁蕩漾了起來。

是,他又何苦為了面前這心機狡詐、滿口沒有一句真話的賤婢而忿忿傷神?

“孤分得清楚,誰才是孤真正的心上之人。”他露出深沉的微笑。

可嘆孟弱聞言後,竟歡喜感動得一塌胡塗,環着他勁腰的小手抱得更緊更緊。

都是癡兒……癡兒啊……

混沌間,恍似有人一聲悲嘆。

慕容犷悚然驚醒,腦袋脹痛混亂得像就要炸了開來,方才夢裏恍惚憶見的種種情境逐漸消逝,想抓住些什麽,卻覺腦際心口一片空空蕩蕩……

好似有個很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他心緒沉甸甸的,有如大石壓胸,俊美臉龐依然透着蒼白,下一瞬昏睡前的記憶猛然回籠,急急低頭看着榻上沉沉未醒的小人兒。

孟弱靜靜地躺着,錦被下的胸口好像連微弱的起伏也沒有……他恐慌了起來,沖動地将指尖放在她鼻前,也顧不得這舉動是不是很蠢。

還好,她還活着。

“剛剛,娘娘可曾醒來過?”他渾然未覺短短一剎那間,自己已吓出了一身冷汗,長舒了口氣後,才側首問一旁侍立的宮人。

那宮人心一突,立時恭敬地回道:“啓禀大君,娘娘至今未醒。”

已經兩日兩夜了,她怎地還不醒?

“太醫!”他目光沉痛,随即勃然大怒,“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都已經兩天兩夜了,為何娘娘還不醒來?”

老太醫吓得膝蓋發軟,強吞口水,禀道:“臣、臣啓大君,娘娘傷勢雖未中要害,卻失血過劇,再則娘娘原就玉體耗弱,又傷寒未愈,元氣受創至重啊,至今至今娘娘還能吊着一口氣就已經是蒙天垂幸……”

“大膽!”慕容犷眸裏殺氣厲光一閃。“你敢咒她?”

老太醫都快哭出來了,撲通跪下。“不不不,老臣不敢,老、老臣的意思是說,娘娘的傷病只能靠養,現如今娘娘還能守着一口真氣……那、那就極有希望大好,老臣必定竭盡全力治愈娘娘的傷,還請大君再、再給老臣一次機會,就算肝腦塗地——”

“行了。”他揉着眉心,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總之救不活娘娘,你就等着抄家吧!”

“老臣領旨。”老太醫重重磕頭,整個人都軟成了一攤泥。

後來,孟弱整整卧床三個月,等到真正能下榻的時候,宮裏宮外已是春暖花開時分了。

在這三個月內,慕容犷雖不是天天到她榻前報到,可至少兩三日就得親身去看一眼,确定宮人們回禀的“夫人日漸無恙”确實消息無誤,這才稍稍能安心些。

其餘的一日三膳點心等等,無不讓人精心伺候,就是孟弱少喝了一匙的糜湯,服侍的宮人也得罰跪兩個時辰。

此舉一出,大燕前朝後宮人人皆知這位病恹恹的陳國美人兒,可算是在大君面前跳出來了。

後宮此刻氣氛詭谲得很,反常的平靜反而有種烏雲壓頂、大雨将至的抑郁感。

窦貴妃一如往常的溫婉雍容大度,時不時跟着賞賜一些錦帛首飾到芙蕖院,而向來脾氣最嬌最爆的珍妃,除了在自己的珍珠殿裏摔砸幾套杯盞外,對外仍舊動靜如常。

風貴姬向來是觀望居多,更不會貿貿然出手。

後宮花紅柳綠滿眼嬌豔,不服輸的,争着出頭的人可多了,她們只管安心坐着等,待前頭厮殺完了,再出來撿撿獵物,賺個風光。

崔麗華也想當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勝者,可是身為門閥貴女的驕傲怎麽也咽不下那一口氣。

她借着家族極不容易才隐藏在大燕的暗線,得知了北蠻降臣欲在賞月宴上行刺的消息,甚至動用了燕宮中兩名崔家死士,為的就是制造這個大好機會,讓她一舉成為慕容犷心尖尖上的人。

可萬萬沒想到,百般用心千般布置,最後卻生生被個她素來不看在眼裏的病秧子給臨時搶摘去了桃子!

“她不過一小小庶族之女,居然也敢領封這夫人之位?”崔麗華嬌容蒼白而憤恨,幾乎咬碎了一口貝齒。

大燕宮中,除卻妃位外,就是夫人、貴姬和貴嫔并列為尊,底下的淑媛、昭華、昭儀、修容、婕妤、容華、美人等銜,便不值一提,從來就不被她這個士族貴女看在眼裏。

崔麗華知道憑自己崔氏嫡長女的尊貴身份,受封貴嫔已屬委屈,只是初來乍到,她也不想惹來不必要的争鋒相對,這才勉強受了。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如今連一個一個矯揉造作、病恹恹小白花兒似的庶族子,竟也爬到了和她同級的位階之上,這不啻是活生生打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大君也真是的,那個賤子如何有資格做這夫人?”

“我原是不欲與你這庶族子一般計較的,可你壞我大事,令我崔氏損失慘重,甚至不惜用那下三濫的手段奪走了本該屬于我的榮寵,我崔麗華必與你誓不兩立!”

崔麗華嬌容依然有些蒼白,雖然那日強自吞下了那口心頭血,畢竟也傷損了幾分,至今仍得服用崔氏的秘造丸藥來慢慢将養,今番一動怒,又是好一陣劇烈喘息,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皎女看得心疼不已,忙斟了盞熱參茶來。“娘娘,您千萬別為那等賤婢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咱們現下不過是騰不開手來對付她,且再容她多蹦達幾日,您看着吧,這宮裏哪個都不是善荏,早晚自有人剝了她那一層狐貍皮去。”

“哼,你當本宮是個蠢的嗎?”崔麗華以指尖緊扣着茶盞,咬牙恨恨道:“現在她聖眷正隆,我自然是動不得她,可真正動得了她的卻個個占了高臺子等着看戲”

這些北人思慮不甚細膩,心腸卻是毒辣的,崔麗華斷然忘不了,上回珍妃才同她互訂盟約,轉過頭來就迫不及待狠捅了她一刀!

“這珍妃真真不是個好的”盡管內殿只有她們主仆兩人,皎女還是壓低了嗓音,“虧得您還打算日後上了位後,也好好拉她一把呢。”

“看來是本宮一開始太光明磊落了,那些我不屑于用的手段,她們倒一個個都拿來用在本宮身上了。”崔麗華英氣漂亮的濃眉緊皺着,憑添了一抹陰沉之色。

“孟弱貝爾珠這可是你們逼本宮的。”

沒有人能耍弄她而不用付出代價的!

芙蕖院外院的那一大片池塘已冰消雪融,枯了的幹殘敗枝早被殷勤的宮人們收拾一淨,取而代之的都是綠油油嫩汪汪的廣闊圓葉,個中穿插着或高或低的花苞出于水面,只待初夏來臨時,盛放一池托紫嫣紅。

悶得躺不住了的孟弱終于在千央萬求之下,求得了慕容犷點頭,允她在天暖微涼的午後,到芙蕖池畔的臨水小閣坐上一刻鐘——還必須得有他陪着的時候才行。

饒是如此,她渾身上下還是被裹成了一顆絨球兒似的才準踏出殿門,因為天氣再溫暖,她一張小臉仍雪白剔透得無血色,連一丁點兒汗意也無,手掌心依然觸之冰涼,可把慕容犷給心疼的。

“來人,再去多添幾個暖籠來。”慕容犷眉心蹙緊,長年暖熱的大手牢牢地将她一雙小手圈握着,低斥道:“這麽七災八難的,還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子?再多的好藥都白填了,你就不能讓孤好好省一省心嗎?”

他的斥責中難掩一絲憐愛不舍,聽在孟弱的耳中,卻沒有半點暖心悸動的滋味。

前世,這一類寵溺的好話她還少聽了嗎?

卻也不妨礙他一邊蜜語甜言,一邊置她于死地

不過現在還是得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模樣。她微微低下頭,乖乖認錯。“是臣妾疏忽了。”

他低嘆一聲,實在不知該怎麽說她才好。

明明護駕有功,明明為他幾乎豁出了一條小命,即使他這幾個月來施恩榮寵有加,還晉了她的位分,可到了她這頭,也不見她多歡喜抑或是風光得意幾分。

好似他來,她便柔順乖巧的微笑迎他,他不來,她也不嗔不怨,依然默默喝着湯藥養着身子,該做什麽便做什麽。

慕容犷這幾個月來,心口總像被只小手撓得微微的酥麻、微微的刺癢。

“阿弱,你到底想要什麽?”他不知不覺問出了口。

她疑惑地擡頭。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把內心深處莫名的渴求和悵惘吐問出來,英俊臉龐驀然一紅,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咳,孤的意思是,你救了孤,乃是大功一件,想要什麽封賞盡管說,孤不會小氣的。”

孟弱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臣妾想回家。”

他頓時僵住,暗自咬牙,重重悶哼了一聲。“胡鬧!你已經是孤的女人,這大燕就是你日後富貴榮華及将來百年埋骨之處,還回什麽家?”

沒良心的小東西,難道這幾個月來他還待她不夠好?

孟弱被他的怒氣吓得瑟縮了起來,小臉慘白無顏色的怯怯望着他。

那一眼,充滿了深深的脆弱害怕霎時,慕容犷沸騰的怒火宛若被冷水當頭一澆,哪裏還生得起半點氣來?

“你,唉!”他被堵得心口陣陣悶塞,真不知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該了她的,就連發頓脾氣都舍不得。“孤不是吼你,孤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對孤有什麽不滿?就算是塊石頭,孤用一片真心焐久了也該焐暖了,偏偏你對孤不投懷送抱、曲意承歡也就罷了,到現在還不拿孤當夫君看待,你可知若孤有意追究,可治你一個不敬君王的大罪?”

“大君待阿弱好,阿弱自然是知道的。”她眸光一黯,低聲道。

“你若心知,為何總老是想把孤推拒于千裏之外?”他才沒那麽容易被糊弄過去,濃眉一挑,目光銳利地盯着她。“告訴孤,你到底在顧忌什麽?你,又在盤算什麽?”

她心下暗暗一驚,背脊生生竄過了股寒涼悚然感。

慕容犷從來不是個能被人輕易欺蹒掌控的帝王,盡管她所做的一切真真假假如雲似霧,可他終究還是能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狀。

孟弱努力壓抑着不安的心跳,低着頭,半晌不語。

他的眸光森冷了一分。“你若是打着欲擒故縱的念頭,孤可以坦白告訴你——孤從不容女人算計。”

她單薄的肩頭微微一顫,依然默不作聲。

“阿弱,孤的耐性有限。”他低沉的嗓音裏已有了隐隐煩躁愠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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