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所謂心術
第十八章 所謂心術
烏衣巷,蘇府別院。
江小漁手中握着書卷,看着翠竹掩映的中庭裏,江凡握着劍柄,自回廊處匆匆而過,直奔書房而去。
片刻後,羅甘抱着一本厚厚的冊子,從書房裏走了出來,嘴裏還不斷的叨念着些什麽,一臉沉思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清雅的少女微蹙眉頭,不知道這些日子江凡到底在忙些什麽。
這幾日,江凡吃飯的時候也是走神,問了他幾次,只是說事情還是沒有考慮清楚,便又冥思苦想起來。
往往都是草草扒拉了幾口飯菜,就回了書房,她倒是親自送過幾次點心,可是只見到江凡拿着一根木尺,在那裏比比劃劃,畫了許多看不懂的表格和曲線。
對此江小漁不免有些擔心,難不成病了之後,雖然沉穩了許多,人卻變得有些魔怔了?
望着房門緊閉的書房,江小漁幽幽嘆了口氣,随後關上了窗戶道:“竹兒,你去讓羅甘過來。”
不一會兒,當羅甘進入房間時,江小漁正在用毛巾擦臉,竹兒連忙走了過去,接過毛巾放回臉盆。
“小姐。”羅甘躬身道。
“我哥這幾天在幹嘛?”
“呃……少爺在做問卷調查。”
“問卷調查?”
“嗯,少爺是這樣說的。”羅甘點了點頭,“少爺這幾天安排了很多人出去,他今天也出去了一趟,說是去調查市場環境,這些詞我都未曾聽過,也是不懂,不過少爺說,他準備做一門大生意。”
“做生意?”江小漁覺得好笑,前幾年江家那麽大的一份家業,他理都不理,這回怎麽又有了做生意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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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漁倒是也沒有細究,畢竟他這個兄長做事總是出人所料,突然轉了興趣也不是不可能。
“我哥的病怎麽樣了?這幾日可是有什麽反常的地方。”
“嗯,也沒什麽反常的,還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去跑步,回來之後就是練些拳腳,之後讀書練字,再然後就是弄那些問卷表格。少爺現在每日夜讀到子時方才休息,比以往要勤奮了許多。哦,對了,少爺說他要參加今年的省試。”
“參加省試?”
“嗯,少爺親口說的。”
江小漁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滿臉的不可思議,見羅甘點頭,這才感到好笑,露出戲谑的笑容,道:“他以前不最痛恨科舉嗎?”
羅甘微眯了一下眼睛,回想着那夜他也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後,燭光後江凡陰沉疲憊的面容。
“少爺說,獨立于世外,乃無能之為。”
“獨立于世外,乃無能之為?”
江小漁細細品味着這話,目光漸漸明亮起來,哥哥這是清醒了過來,要出世了嗎?
可是依着他性格,真的出了世,又會攪動幾方風雨?
“沒有別的事了?”
“也沒什麽事,就是昨個兒,少爺又重新制作了沙袋,重量又增加了。”
想着那沉重的沙袋,江小漁面色難看起來,随後才搖了搖頭道:“習武……也是好事,只是……。”
江小漁想了想,江凡的性格很是執拗,怕是勸說不易,才道:“總是擔心他這樣疲累,會傷了身子,不如……不如明天一起陪他跑吧,萬一累暈了可怎麽辦?”
羅甘頓時黑了臉,這怎麽就要陪他一起去發瘋呢?他一大早幾乎要跑遍半個江寧城。
“嗯?有什麽不妥嗎?”江小漁問道。
羅甘也不好說自己實在是跑不動,只能點頭,之後才話鋒一轉道:“小姐,我卻是大概猜到了少爺要做什麽生意。”
“你說來看看。”江小漁滿是好奇的問。
“刀尖上的生意。”羅甘斬釘截鐵的道。
“你說什麽?”江小漁略微一驚。
“剛剛整理的冊子就在我的屋裏,我去取來,小姐一看便知了。”
羅甘送來了整理的冊子,便回了房間,繼續處理更多的文案。
江小漁坐在秀床上,一頁頁翻着那冊子,看着其中種種的線索,一條條的線在的腦中串聯,最後終于是在腦中畫出了一條龐大的輪廓。
他真要做這個?
江小漁站起了身,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蓮步微移,再次走到了窗戶邊,推開了雕花木窗,望着窗外的夕陽。
羅甘學識不凡,天賦非常,又久在江凡身邊,只是在諸多線索裏就看出了江凡的圖謀,那不是生意,而是整個江寧。
而江小漁心思更加細膩,也更和江凡心靈相通,她望着江寧的天空,看到的卻是整個天下……
這真是……
一盤好大的買賣啊。
他真的要如此嗎?
這條路會有多少的風險?又會與多少人為敵?
江小漁第一次有了種世事難以把控的無力感。
要阻止他嗎?
江小漁猶豫,眯着眼睛看着漫天的彩霞,雲卷雲舒。
許久,當最後一縷陽光隐匿于天際之時,她輕輕地吐了口氣,回身之後,語氣堅定的道:“竹兒,準備筆墨信箋。”
……………………………………………………
江寧府衙門,蔡嶷在大堂裏來回踱着步子,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陽春季節的傍晚,天氣還是有些微寒,可是蔡嶷卻是滿臉的汗珠。
蘇三泰穿着綠色的官袍,站在一側,看着蔡嶷的樣子,微微搖了搖頭,輕聲寬慰道:“大人,心靜自然涼啊。”
“把你扔在生火的鍋裏,你給我自然涼看看。”
蔡嶷不耐煩的說道,蘇三泰倒是不以為意,又是笑了笑,權當沒有聽見。
“江小白他到底賣得什麽藥?說是能幫我解決十萬貫的攤派,可是這都幾日了,還是沒有個消息?”
蔡嶷停下腳步,看着蘇三泰道。
蘇三泰搖頭道:“我也不知,那日我再三追問,他也只是敷衍,說是有了計劃,自會登門拜訪。”
“他不會是拿話诓我們吧,江家雖富,可也是分了家的,況且這數目也不小,他憑什麽要幫咱們?”蔡嶷不放心的道。
“我那日與江凡接觸,覺得他不似傳聞中的那樣,若是大人信得過我的眼光,便安心,我看得出,江凡絕對有辦法。”
“可是現在都已經馬上要四月了,十月中,這筆錢必須送入戶部,若是再耽擱兩日,便是想征稅籌錢,也是時間不夠了。”
十萬貫的錢,還要送到汴梁,只是運輸,就得十幾天,如今世道也亂,要是遇到什麽麻煩,耽擱個把月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下去收稅的時間,看似還有小半年,可是時間其實并不寬裕。
“大人只需耐心等待便是,無需焦急。”
“嗯。”蔡嶷點了點頭,忽然又是走了兩步,道:“不行,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江府分家不是還有一個江玄嗎?你上次說,那人狼心狗肺,壞了博望公的恩義,這樣的人,決不能放過于他,你明日就安排人,就算是用鍋熬,也給我熬出五萬貫來。”
“小的回去馬上安排。”
“告訴那個江玄,若是不配合,小心他的鹽鐵憑照。”
大宋朝鹽鐵專賣,最是暴利不假,可是卻也會處處受官府的掣肘。只是鹽鐵憑照這一項,真要是有官員鐵了心和你過意不去,毀了專賣的憑照也不是不可能。
蘇三泰這時卻是有些猶豫,道:“大人,就我所知,江玄的媳婦秦氏的哥哥,兩年前中了狀元,乃是京官。”
“你是說國子監的那個秦桧嗎?”蔡嶷不屑地道:“不用理他,只要做好了這次差事,自有太師為我們做主。”
蔡嶷說着,還恭恭敬敬的向北方鞠了一躬,蘇三泰也只好跟着行禮,卻也委實佩服起自己的這位恩府來。
自從攀上了蔡京這棵大樹,蔡嶷真是無時無刻不體現出對蔡京的恭敬。
甚至做到了有人無人都表裏如一的地步,平時只是提到太師、魯國公等字眼,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要是條件允許,定是要遙拜行禮的。
蘇三泰甚至覺得,自己要是有蔡嶷這等悟性和定力,官運亨通也是輕而易舉。
只是這樣的自律,看似簡單,實則做來并不容易。
人前人後之分,又有幾人能合二為一呢?
“既然大人如此說了,請大人放心,我回去之後,一定會把這事做得讓大人滿意。”
行過了禮之後,蘇三泰肅容保證道,蔡嶷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要讓江凡滿意才是。”
蘇三泰聞言一愣,道:“大人,這樣是不是太過擡舉了江凡。”
蔡嶷神秘一笑道:“你們啊,看事都只看到了表象,還是太不了解博望公了啊。”
蔡嶷也不再深說,蘇三泰便也不好細問,只是實在想不明白,這又和博望公有什麽關系,即便是他活着時名聲顯赫,可是都已經去了,一個死人還能有天大的能量不成?
蔡嶷說着,走回了暖閣,拿起近日的公文,看了起來。
蘇三泰跟着蔡嶷,站在蔡嶷的身後,沒有吩咐,也不好擅自離開。
大堂內頓時安靜了起來,蔡嶷拿着朱砂筆,刷刷刷的批閱着公文,神情專注,對此蘇三泰也是佩服。
蔡嶷這人雖然攀附蔡京,被人恥笑為“孫兒太守”,可是跟随蔡嶷多年,蘇三泰卻是覺得,如今的大宋,如蔡嶷這樣的官員已是不多。
在這貪污成風,幾成定例的大宋官場,蔡嶷雖然不是兩袖清風,故作清流,可是他至少是個做事的人。
能做事,肯做事。
這已經是黨争之後,大宋官員中難能可貴的優點了。
“咳。”批閱了十幾份公文,蔡嶷心浮氣躁的把朱砂筆扔在了案上。
“讓人備轎,我親自去江府拜訪。”
蔡嶷說着已是起身,便直接往後堂走去。
蘇三泰趕緊跟了上去,道:“大人不可。”
“有何不可?”
蔡嶷疑惑地看着蘇三泰,蘇三泰貼耳道:“我觀江凡,雖然答應為我們解決攤派的問題,可是他沒說直接送錢,應是有什麽計劃。他答應的爽快,卻也說明他要做的事,也是有求于我們,大人若是先登門,說明大人更是心急,那便是把頭伸了過去,任由他江凡拿捏了。因此還是稍安勿躁,等那江凡先來登門為好。”
蘇三泰說得小聲,蔡嶷也是聽得仔細,只是聽完了蘇三泰的說辭後,蔡嶷笑了起來,搖着頭道:“三泰啊,怎麽又是心術這一套,你跟随我多年,和我親若手足,今日為兄得說說你,善于心術,這是你的長項,可也是你的短處,你當明白一點,有些事,是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去做的,有一種謀略稱之為陽謀,就是把自己放在明處,卻也讓對方無可奈何,所以我先去了,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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