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翻牆

剛剝去皮的葡萄落在裙子上,滾落出一道淡淡的痕跡,最後跌到地上。

她惋惜的瞥一眼酸甜可口的葡萄,撚起最後一顆,慢吞吞的剝起來。

秦機看她對水果的态度比自己更重要,竟然笑了,在旁邊的杌子坐下,看着俞明枝不緊不慢的吃完小小的一顆葡萄。

亓媽媽糾結的看着未經通報、忽然出現的未來姑爺,想說話又不敢說,可這未婚的夫妻共處一室多少有些不妥。她便借着給大小姐擦裙子,再三用眼神暗示。

俞明枝的心思卻全在葡萄上。

秦機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揮揮手吩咐道:“麻煩亓媽媽在門口看着。”

“……”亓媽媽不知為何,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了,連連點着頭,驅趕其他丫鬟離開,虛掩上房門讓他們說話。

“有事?”俞明枝繼續望向窗外。

秦機道:“來看望你。”

俞明枝忍住翻他白眼的沖動,淡淡提醒道:“昨日才看過。”

“每天都想見你一面。”秦機笑着說道,眉眼如畫,蘊含着真情。

“……”俞明枝無語,這浪蕩子沒個正經。

莫名安靜了片刻,秦機正色道:“這是岳丈墳地所在。”說着,他從袖中摸出一只銀白色錦囊,雙手奉上,“若是枝枝哪一日想給岳丈上柱香,只管與我說,我來安排。”

俞明枝一愣,遲疑着從他手中接過錦囊,展開一看,其中塞着一張紙片,是份地圖。

她幽幽的嘆息一聲,秦機倒是挺有心思,“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可以嗎?”

秦機點頭,“可以。不過,你不能這副樣子出去。”

俞明枝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裙,挑眉道:“你說要如何?”

秦機拍拍手,亓媽媽捧着一疊衣物進來,猜疑的偷偷瞟秦機幾眼,将衣物放在貴妃榻邊又出去了。俞明枝支起身子看一眼,是衣衫顏色樣式和秦機的仆從一模一樣。

“要我打扮做你的下人?”

“我的主子只能是皇帝一人。”

俞明枝道:“我那話只是随口一說。”她拿起衣服去屏風後面換,又聽秦機感嘆似的說道:“主子和妻子,一字之差,但有時候含義是一樣的。”

巧舌如簧。俞明枝見識過太多次了,淡然的換好衣服,然後卸去珠釵,洗去妝容,如墨的秀發用發繩随意束起,最後戴上幞頭,一個樣貌清秀些的小厮出現在秦機面前。

秦機贊許的點點頭,俞明枝原來的模樣單換上男子衣衫,還是會被認出女兒身。現下,她臉色比原先黑了些,仔細的描黑描粗眉毛,幞頭上的帶子小心的遮掩耳垂上的細小的洞,而且應該是多穿了兩層裏衣,使得身板看起來健壯一些。

俞明珠被他炯炯的目光看的略微有些不舒服,催促道:“可以走了嗎?”

秦機起身,笑道:“枝枝,走吧。”

俞明珠跟在他身後走出澄雲院,然後發現他們并沒有往大門的方向去,而是越走越偏僻,看樣子也不像後門。她望着漸漸靠過去的圍牆,問道:“翻牆?”

“是的。”秦機在牆前站定,雙手十指相扣,膝蓋微屈,示意俞明枝踩着他的手翻過牆頭。

俞明枝看他做牛做馬的架勢,忽地笑起來。

春花下,笑顏如花,燦爛絢麗,秦機眯起眼睛,欣賞這會轉瞬即逝的美景。

俞明枝看他神情,立刻板臉,“你真要我踩着你?”

“是的。”秦機點頭。

俞明枝道:“瞧你小身板,怕是支撐不住。”說罷,借着旁邊大樹的枝杈,輕松地躍上去,騎在牆頭,居高臨下的向秦機招招手。

秦機垂下伸出去保護她的手,微笑道:“枝枝關心我,我明白。”

“你想太多。”俞明枝一只腳擡到牆外一側,敏捷地跳下去。

她腳跟剛站穩,秦機翩然落在她身側,從頭到腳将她打量一番,而俞明枝看也不看他,徑直往前走去。

牆外的小巷子裏,停着一輛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馬車,秦機看她步伐平穩,冷不丁地沖過去拉住俞明枝的手,跳上車轅,鑽入車廂。

座上一堆香燭紙錢和水果糕點,看來秦機早有準備,以防萬一。

俞明枝看着那些東西出神,另一邊秦機正在聽車夫彙報衙門裏的事。

“……萬寶楊那小子嘴硬的很,各種招數用在身上,硬是都扛下來了。柴寺卿頭疼的很,想請教公子有什麽好辦法。”

秦機悠閑自在的倚靠着窗棱,歪着頭說道:“我聽聞他有個寵愛至極的小妾,如今藏身在京城裏等消息。派人将她找出來,提到他面前去。若是不肯招認,便将用在他身上的酷刑再一樣樣用在那女人身上。”

他氣定神閑,語氣平和,像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是,公子。”車夫應道,放下簾子駕車。

秦機回頭望向去,剛聽聞了血淋淋一樁事的俞明枝表情淡定的很,纖纖細手撚起幾張金銀紙,疊成元寶,嘴上淡淡說道:“萬寶楊是我爹手下縣令之一,案發後失蹤,原是被你找到了嗎?”

“剛抓到他不久,”秦機小心的将俞明枝疊好的元寶放進紅色的紙袋中,“與岳丈的案子有牽連。”

“哦?”俞明枝不由地坐直身子,“怎樣的牽連?”

秦機道:“岳丈被指勾結異邦,倒賣兵器一事,可能是他僞造的證據。這小子明面上,是貪污潛逃被抓回來的,但指使他的人不會這麽想,應該會有些動作,我正好順藤摸瓜。”

俞明枝皺起眉頭,目光黯淡幾分,“萬寶楊是我爹最信任的人之一,當初還以為他怕被連累,所以逃走了。”天已經暖和了,但是她感覺身上發涼——當初她去左散騎常侍府前伸冤被抓,那是想法天真。而今父親最信任的官吏在背後害他,怎不叫人心驚?

秦機道:“人心難測。”

俞明枝嘆道:“我知道了。”

秦機眨了眨眼,笑意似乎都快要從眼中溢出來了,“但我對枝枝真心可鑒。”

“……”俞明枝低頭繼續疊元寶,“你可以不用這麽會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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