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短暫的失重後,電梯門打開,程季安走出,卻看到久久未能聯系上的幼珊正站在門前,抱着手機,來回踱着步,似乎有些焦慮。

“幼珊?”她輕聲呼喚,有些疑惑。

幼珊像是吓了一跳般,立即站定轉身,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嘴唇翕動,像是欲言又止,眉頭微蹙,望着她的眼中盡是猶豫和不忍。

她從來活潑而直接,這番樣子倒是從未見着,程季安不免又上前喚了一聲,“幼珊?”

幼珊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的不忍愈濃,變成了同情和憐憫。

她的眼睛太會說話,程季安看出了端倪,心上便像是被悶敲了一記。握着手袋的手緊了一緊,腳步也停了下來。

空氣有了一瞬的沉默,最終還是幼珊上前,拉着她的手問:“安安,你剛才也遇到了是嗎?”

一個“也”應證了一切。

“嗯。”程季安垂眸,輕輕的應了一聲。

原先她并不想因此影響他人,現在只怕是不可能。

幼珊已經挽住了她的胳膊,聲音委屈又帶着惱意,“剛才我從包間找到鑰匙,正要下來找你,誰知過那邊走廊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在那角落裏接吻,我本來還想繞過去呢,結果走近一看,我才發現是紀崇均,吓得我連忙就躲起來了……”

……程季安擡起頭,眼神晃動。是難以置信,是一些粉飾後的脆弱在徹底破碎。

可是為什麽會難以置信呢?成雙成對的出行與親密相擁相吻之間又能有多少距離?

不過是親見與未親見而已。

幼珊指的那個角落就在視線觸及處,那裏靠着牆,燈光黯淡而迷離,仿佛随時随刻都能氤氲出一片暧昧與缱绻。

不用描繪,程季安都能已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我當時想打電話給你的,跟你說一聲,或者讓你走開,我知道你在樓下很有可能遇到的……可是當時我有點懵了,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告訴你怕萬一你沒跟他們遇到呢,不告訴你又怕你被蒙在鼓裏……後來猶豫來猶豫去我到底沒能作出決定……也不敢下去,也不敢打你電話,于是只能等他們下去了,自己在這幹着急……安安,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夠朋友?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程季安搖了搖頭,“怎麽會呢……”

程季安笑着,可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笑得多無力。

幼珊将她擁入了電梯,“不過安安,你也別太傷心了,男人嘛,哪個身邊沒幾個女人?就像我叔叔他們,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情人,更何況還是紀崇均這麽優秀的男人,你都不知道從小到大有多少女人喜歡他……我嬸嬸她們早就看開了,不管外面怎麽花,只要家裏女主人的地位不動搖就行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喬薇薇你還真得小心點,她可真不簡單……”

程季安定了下腳步,望向幼珊。

“喬薇薇,就是剛才和紀崇均接吻的那個,你應該沒見過,你跟紀崇均結婚的時候她沒來,去法國了。不過你肯定認識她姑姑,喬麗娜,就是之前聚會上老擠兌你的那個,她就是替喬薇薇打抱不平呢。她們都是喬家的人,喬家和紀家關系很好,喬薇薇和紀崇均也算是打小一起長大,據說他們曾經還在一起過,大人們也一度想要撮合他們結婚,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沒下文了,再後來你就嫁過來了,紀爺爺親自定的,喬薇薇也就沒戲唱了。你們結婚時候她去法國據傳就是受不了了要避開,不過後來據說紀崇均也去過法國,以前說是為了談生意,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也是去找喬薇薇……喬薇薇這人非常聰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的男人……”

程季安的眼前浮現出了那個紅衣女子的身影,她是漂亮的,風情萬種,站在紀崇均身邊,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好像他倆才是登對的,才是應該站在一起的。

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外面,晚風清涼,吹動裙角,恍然未覺。門童已經将車開了過來,幼珊扶住車門要進去卻又轉身,不忘叮囑,“安安,總之,你不要想太多,喬薇薇雖然跟紀崇均曾經有過,可現在你才是名正言順的紀太太啊,更何況,你比她漂亮百倍呢,你只要把握住紀崇均的心就行了。還有,你趕緊生個孩子,有了孩子,你的地位就更加不可撼動了!”

“總之,我會一直支持你的!”幼珊說着,又上前抱了抱程季安。她拍着她的背,笑着給她鼓勁。

頓了頓又遺憾道,“本來還想和你一起逛街的,誰知道母上大人非催我回家,于是只能下次了。還是那句話,不要想太多啊。好了,我走了,回頭再跟你聯系。拜。”說着,已經上了車。

搖下車窗揮了揮手,又露出個大大的笑臉後,轉身踩下油門。

“拜。”程季安張了張嘴,沒有喊出聲,舉着的手也只是僵硬的揮了揮。

“太太。”老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身後。

程季安回頭一看,老周已經把車開了過來。

她有些恍惚,剛才自己好像并沒有打老周電話。不過也不重要了。

上了車,将自己陷入黑暗。

“太太,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老周沒有立即開車,,而是透過後視鏡望了她一眼,又破天荒的問了一句。

程季安回神,趕緊搖頭,“沒有,我很好。”

“那現在回家嗎?”

“嗯。”

老周又望了她一眼,最後收回視線,再一次平穩的開起了車。

一切歸于平靜,程季安望向窗外的目光卻徹底失去了焦點。

生個孩子……她也想過,可是,談何容易。

她跟紀崇均在一起寥寥無幾,而除了第一次,之後的每一次他都備好了套子。

程季安無法究其原因,一開始覺得是介意,現在看來,或者他本身就不願意和她一起有個孩子。

他的心裏有個人。

他愛的并不是她。

而那幾次,除了第一次,一次是喝了點酒,一次是一起去看望老爺子夜裏沒法分房睡在了一起,還有幾次不知原因,卻左不過是突然有所需求。

每一次,也都是像完成公事一樣,縱使肌膚相親,也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她總是因為顫栗而閉上眼睛,卻也總能感覺到他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自己,目光沉默而冷冽。至始至終,他們都不會交流,擁抱,甚至接吻。毫無溫存。縱使是喝了酒,他也是同樣克制。

未曾親見,可是那樣的畫面那麽深刻,那個燈光黯淡的绮麗走廊再次浮現在腦海,他親吻着她,亦或是她親吻着他,而這些,他們都沒有有過。

他不愛她啊。

原先她不知道,可現在什麽都知道了。

而他當初娶她,也不過是逼不得已……

轎車很快駛入紀家別墅的大門,程季安走下車門,整個人又已下意識的繃起。主人未歸,燈還亮着,吳媽和阿香聽到汽車聲,早已守在門口。

“太太回來了。”吳媽看到人回來,趕緊上前,接過了她手中的包。

“嗯。”程季安輕輕的應了聲。

“太太,要放水洗澡嗎?”阿香跟進屋,也殷勤的問道。

程季安朝她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說着,徑直往樓上走去。

樓梯盤旋而上,吳媽和阿香看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今夜的太太還是那個太太,可總覺得哪裏不一樣。

程季安回到自己的房間,卻是一下關上了門。她把背抵在門口,頭靠着,仿佛力氣被抽空卻還在竭力維持。反手握着的門把,也是遲遲沒有松開。

許久過後,她才像是緩和過來般有了動靜。

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片寂靜與黑暗。

開了燈,瞬間滿室光輝,一切卻又變得空蕩與陌生。沙發、床、椅子……所有曾經她留下過生活痕跡的地方都像是與她割裂成了兩個世界,近在眼前,卻觸碰不到。

她到底是不屬于這裏的。

花灑被打開,水流直下,浸濕了她的臉龐。

曾經她不過是個普通的人,出生并不富貴,過的也是普通的日子,有過夢想,卻不曾憧憬太遙遠的生活,只想着踏實過完現在的每一天。對于紀氏,她也僅在新聞上看到過,卻也是匆匆一瞥,從不在意。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紀氏扯上瓜葛,更未想過有一天會嫁給紀氏的傳人為妻。

可是命運總是那麽玄妙。

幾十年前,當時兩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參了軍,他們屬于不同的地方,最後卻走到了同一個隊伍,并且一起上了前線。當時一個是班長,一個是一直跟着班長的聽話小兵。他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當時他們各自娶妻,妻子也各自懷有身孕,班長一度開玩笑說:到時候若是一男一女,就結個娃娃親。

戰場中總是殘酷又危險,兩個人在槍林彈雨中穿越,雖然躲過了無數次的風險,可是有一次還是避無可避。一枚炮彈從天而降,走在前頭的班長即将粉身碎骨。

就在這危急時刻,小兵奮力将其撲倒,挽救其于千鈞一發一際。最終,班長大難不死安然無恙,然而小兵卻被這從天而降的炮彈炸傷了半條腿。

傷員需撤退救治,班長卻還得繼續作戰,然後戰場一別,便是數十年。

期間班長幾度尋找過小兵的下落,可都是杳無音信。不停動蕩,檔案淩亂,地址不詳與更疊,皆成了班長無法找到小兵的症結。

可是班長始終沒有放棄,當他将家族企業發揚光大,當紀氏集團屹立一方,他始終在尋找當年小兵的下落。而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他找到了當年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救他的小兵。

一個“敬禮”,一聲“班長”,将時光仿佛拉回到了幾十年前,兩個古稀老人再聚首,皆是熱淚盈眶。而在回憶往事的時候,當年那句玩笑話也被當了真。

班長說:“當年咱們可是定了娃娃親的,誰知道你生的是兒子,我生的也是兒子,不過不要緊嘛,兒子下面還有孫子孫女,我這還有個孫子沒結婚,你那呢?趕緊扒拉下,咱們好做個親家!”

小兵只生了一個兒子,兒子也只生了一個女兒,女兒二十三,正好未出嫁,班長看了一眼,立即拍板,“就她了!”

于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一躍成為了頂級富豪家的孫媳婦。

可是當初,是她願意的嗎?

不,她并不願意。

她僅可能的去查找了所有關于紀氏的消息,以及她所要嫁的那人的消息,結果越查越害怕,別人只道她麻雀變鳳凰,一飛沖天,她卻知道她跟紀氏門第差距太大,中間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縱使現在有着紀老爺子的庇護,可是又能庇護多久呢?自己的爺爺時日無多,紀老爺子年紀也大了。

紀氏集團,上市公司,身家百億,嫁給紀氏的少東家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可是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的能力不夠,所有的路只剩艱辛。

更何況,她還有個足夠致命的問題。

那個時候,她是拒絕的。完完全全的拒絕。

可是,根本沒用。

母親的執念逼着她不得不嫁入紀家,嫁給紀崇均,哪怕她的身上背滿了枷鎖……

程季安将自己埋入潔白的毛巾,不禁想:如果當初我再堅持自己,又能怎樣?

已經沒有如果了。

她成了紀夫人,紀崇均的妻子,從此一點點過上了無望的生活。

她也曾努力過的,并且一直在努力,從那個生澀的什麽都不懂的人,一點點變成現在這個什麽都能知道一些的人,沒人教她,在這兩年裏,她看了無數的書籍做了無數的觀察暗中練習了無數次,只讓自己變得更好變得更符合這個身份。現在,她已經能夠應付很多場面,哪怕是依然有所出錯,也再不會像原來那樣雙臉發紅手足無措。

可是沒用,根本沒用,不管她再怎麽努力,她依然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沒有朋友,沒有交際,生怕自己行差踏錯有損紀氏形象,也不敢有所要求,最終只能恪守自己,然後一天天的待在家裏。

她像只金絲雀,也像只籠中鳥。

而她的丈夫,也從來對她不聞不問。

她也想過他能愛她一點的,可是也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不可能了。就像他娶她,是因為祖父所逼,而将她放在這個位置不曾苛待于她,也不過是因為長輩的過去留下的一絲憐憫。

她可以想象,他不會主動與她離婚,可是他的心裏,也永遠不會有她存在。

他的心裏有別人啊!

那麽,再堅持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呢?

程季安從浴室走出,再次望向這個房間,心突然靜了下來。

是啊,有什麽意義呢?

房子再大,房間再華麗,不過也就是個囚籠。

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別人。

她不想再繼續了。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的動靜,像是有人來了。程季安正行至落地窗前,信手掀開窗簾,卻是紀崇均回來了。

夜色已深,路燈下,紀崇均的神色看不分明。

程季安卻莫名看得有些貪戀,她從未跟誰說起,紀崇均的長相符合她所有的審美。她也從未對誰心動過,結婚典禮上紀崇均給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跳得都快按壓不住。

只是,他為什麽又回來呢了?今晚那麽多人,應該足夠熱鬧的。

是有事嗎?

還是因為他的妻子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想回來以示清白?

多麽不可能的事。

放下窗簾,回到床邊,時間是夜裏九點半。

外面夜深人靜。

程季安拿起手機,滑動鍵盤,進入通訊錄。

通訊錄裏也就三十幾個人,多是嫁入紀家後認識的人,傭人、司機、秘書、律師、親友,多半不常聯系。

有一個人的號碼是自存入後就從未聯系的。

程季安望着那個人的名字,目光閃動,隔了好久,最終卻還是按了下去。

不敢打電話,更不敢直接去找他,唯有發一條短信,終于積起的勇敢。

“紀崇均:

——我們離婚吧。”

阖上,深吸一口氣。她想他能看見的,而她只要等着他的回複就行了。

時間沒有了定數,或許過了十幾秒,或許過了一分鐘,手機傳來動靜。

——“好。”

一個字,沒有再多的言語。

程季安看了一會,無聲的笑了。

也許他早已等了很久。

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終于吐了出來,她坐在床上,目光不再猶疑,也許明天以後的日子會更艱辛,可是也不用害怕了。

門外,紀崇均望着手機上的那行字,嘴唇輕輕抿緊。

半晌後,他按掉手機,擡起頭,轉身離開。

眼眸深邃,不辨悲喜。

他的手上拿着個盒子,無人知道那是什麽。

半個小時後,樓下傳來汽車的發動聲,程季安躺在床上聽着,直到它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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