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剛才已經訂好了館子，我們直接去吃飯的地方，行嗎，叔叔阿姨？”餘嘉一頭回聽到韓少庭用這種商量的語氣和人講話，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心裏同時疑惑，他什麽時候偷偷訂的？

吳靈笑道：“就聽你們的吧。”

韓少庭一笑，剛準備說“好”。

餘崇山接了句：“不用麻煩，我們回家吃。”

冷冰冰的一句話，成功地讓韓少庭的笑容僵在臉上。

餘崇山這麽說，不禁讓韓少庭多少感到難堪。他當久了金字塔尖的人物，如今真沒誰會這樣當面和他過不去。

可是……眼前這個人很可能是他未來老丈人啊。

韓少庭抿抿唇，努力遮掩臉上的不悅，他語氣平淡道：“行，我直接送您回嘉一那兒。”

吳靈偷偷拉了拉餘崇山的袖子，在前面兩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向他使了個眼色。

餘崇山古板慣了，沒覺得哪裏不妥。

說起來他也已經一年沒見到餘嘉一。雖然經常能在電視屏幕裏看到她，到底比不上出現在眼前的真人貼心。

嘉一是獨生女，在上海讀大學時，除了寒暑假，平時很少有機會回家。踏入娛樂圈以後，更是如此。

雙方上次見面還是在去年五月份。

那會兒餘嘉一恰好在湖南拍戲。想着這地方離家不遠，趁着有天休息，她坐了紅眼航班連夜回去。

當天她穿的一件正流行的一字領的裙衫，拍戲時化的濃妝也沒來得及卸。結果被餘崇山看到她一嘴姨媽色的口紅和露到大腿處的裙子，又是好一番教訓。

Advertisement

兩人再次不歡而散。

餘嘉一從小和父親的關系其實沒有那麽糟糕。她一直還算是個聽話的孩子，鬧得這麽僵是從餘崇山知道她要考上戲時，越變越壞的。

一意孤行的女兒碰上固執又守舊的父親，誰都不肯低頭和先認輸。

首都機場離餘嘉一住的水墨梧桐大概要一小時車程。即使今天路況良好，韓少庭為了圖表現，也刻意按着不足50碼的車速開。

不堵車四十多分鐘就能到的路，他今天花了兩倍時間才到。

到了公寓樓下，吳靈和餘崇山下車，韓少庭幫忙從後備箱裏把兩人的行李拿了出來。

吳靈看他忙前忙後，将自己帶來的湖北特産也給了他一些，笑着道：“辛苦了，小韓。”

小韓……

年過三十歲的韓少庭很久沒被人這麽稱呼過了，他還友好地點點頭：“沒事。”

“一起上來坐坐，喝杯茶吧。”吳靈的眸光掃了他幾眼，客氣道。

韓少庭拎起行李箱，點頭說：“箱子重，我送你們上樓。”

餘崇山從他手裏拿過箱子，語氣沒有起伏：“不麻煩，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回。”

“可以先回”不就是個委婉的逐客令嗎？

韓少庭抿着笑，第一次這麽被人不待見。

他接過吳靈手裏的特産，強扯了下嘴角：“那我不打擾您了。”

餘嘉一有點受不了餘崇山的做法，她帶點賭氣地說：“我過幾天就去找你。”

好在還有個和他統一戰線的老婆！

韓少庭欣慰了，臉上的表情也變好看些，他緩緩神色：“我先走了，你們好好休息。”

于是，自願賣身的韓少庭連做個免費勞動力的資格都沒有，在初次見面的岳父岳母注目之下，他一個人開着車，寂寞地離開了水墨梧桐。

他一走，吳靈也說了餘崇山幾句，話裏話外帶着幫理不幫親的意思：“我看這孩子還挺好，你畢竟是長輩，要有風度啊。”

自餘嘉一在北京落戶以後，餘崇山和吳靈都是首次來。餘崇山心裏憋着氣呢，這小子對她家的路看上去不是一般地熟，餘崇山不敢想象，他們兩孤男寡女會做些什麽。

有吳靈替她打抱不平，餘嘉一這回沒和父親嗆聲。她也沒想到兩老會年初一從湖北飛到北京來看她。

記憶裏，餘崇山一直是個保守的人，在他老一代的觀念裏，總害怕飛機會失控出事。這次可能是趕着春運，高鐵動車票老早銷售一空，他才不得不坐飛機。

說到底，是因為想她了。

考慮到這點，餘嘉一又有點愧疚——父母在，不遠游。

經年不回家，她不是個孝順的女兒啊。

和餘嘉一的想法不同，一個人驅車回去的韓少庭，怒氣沖沖地在人行道前停下。趁着等紅燈，他對着後視鏡不甘地照着自己的臉。

韓少庭平時沒那麽在乎自己皮相，他畢竟不是靠臉混飯吃。

可一小時之內連着被未來老丈人怼了兩次，讓韓少庭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他面相上哪裏有渣男的潛質。

以前明明有很多人說他長得“有出息”啊。

韓少庭看看自己飽滿的天庭和橫在中央的高鼻梁，完全不懂餘崇山到底因為什麽不喜歡他。

嘉一還囑咐他別把混娛樂圈的事情說出來。這下好，人家根本不關心自己是做什麽的……

韓少庭嘆口氣，又苦惱又憋屈，導致面前的紅燈變綠了他都沒發現。排在他後面的車不耐煩地按了好幾下喇叭，韓少庭才慢慢松開剎車。

結果一不留神，一下和個急着左轉彎過來的撞個正着。

左轉彎讓直行，這是最起碼的交通規矩。

韓少庭系着安全帶，人只是被震了一下，沒什麽要緊事，但車頭可能就沒這麽幸運了。聽剛才那下動靜，估計被摩擦得厲害。

韓少庭打開車窗，粗略看了眼對方的車，是一輛今年新出的路虎星脈，車子還是嶄新的，無論是外表還是價格都比他這陳舊的小A6要高上一個臺階。

或許這也是對方車上一直沒人下來處理的原因？覺得自己開着豪車高人一等是吧！

大年初一就碰上一連串糟心事，韓少庭不打算忍着了。

他打開車門，決定在馬路邊上教育一下這位“左轉彎的車主”，方便他以後好好做人。

他走到駕駛位前，皺了皺眉，覺得這人長得有幾分眼熟，卻想不起來具體在哪兒見過。

要不是副駕駛上緊接着下來一位更加眼熟的人，韓少庭還真無法那麽快記起這小司機是誰。

陳知看到被撞的車主是韓少庭，立馬換了副殷勤的臉。他裝出副和韓少庭十分熟絡的樣子，又是上前握手又是勾肩搭背：“哎呀，少庭，真是巧啊，新年好新年好。”

韓少庭見到陳知，繼而又瞥了眼駕駛座上的小子，很快将他和之前嘉一手機照片裏的那身古裝戲服的人結合起來。

哼哼，前男友，真人長得比照片還寒碜。

眼睛小鼻子塌，下巴尖得像月牙。一看就沒福氣。

陳知招呼車裏的孫宇骁趕快下來：“飄洋，還不來見見韓老師。”

韓少庭和餘嘉一戀情公開的微博距現在還不到三小時，真有那麽些信息閉塞的人不知道。

所以孫宇骁向韓少庭伸出友情的手時，并沒有太大心理障礙。

韓少庭就不一樣了，他掃了眼孫宇骁遞來的爪子，驕矜地将自己金貴的兩只手插進了口袋裏，他擡擡下巴：“你好。”

——

前兩天餘嘉一才請了鐘點阿姨過來收拾家裏，客廳倒不怎麽亂。

吳靈看自己女兒生活還算有質量，忍着沒叨叨她。餘嘉一公寓的冰箱裏還留着幾天前楊柳去菜場買回來的蔬菜和凍肉。

不過由于數量從一個人增加到了三個人，所以可能只夠一天的夥食。

餘嘉一的外婆是雲南人，以前外婆在世的時候，每次回昆明，都是成箱地往家裏運蓮藕。吳靈大概是受了她的影響，這回也特地從湖北帶了幾袋蓮藕。

這時節，蓮藕都是粉的，煮進湯裏能抽出長長的細絲。

吳靈進了家就開始忙活遲到的晚飯，餘嘉一則進卧房，想找一套床單被褥出來。

餘嘉一的公寓大約一百五平米，四室一廳的格局。

楊柳因為已經付了房子的首付，原先她這屋子裏的生活用品基本都已經搬空了。還有一間是餘嘉一專門留作放衣帽的。

餘嘉一将剩下一間房子打掃好，然後搬了個凳子去自己房裏的大衣櫃上拿被褥。

餘嘉一房裏的衣櫃有兩米多高，當初幾乎是貼着房梁定制的。餘嘉一淨身高一米六五，椅子高約零點五米。她站在椅子上開了衣櫃的門，可是要将厚重的被褥搬下來還是略顯吃力。

餘嘉一踮着腳，伸長手臂去裏面撈。

餘崇山的聲音從底下傳來：“你下來。”

餘嘉一下來，餘崇山代替了她之前的位置，她扶着板凳的椅背，像小時候那樣從父親手裏接過沉甸甸的被褥，她有點不是滋味：“謝謝爸。”

餘嘉一幾乎有半年沒和餘崇山說過話了，每回她打電話回去，都是直接撥的吳靈的號碼。就像剛才，吳靈和餘崇山到了機場，也是吳靈負責和她通話。

不是不想說，是忘了怎麽開口。

餘崇山“嗯”了一聲，背着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