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FORTH BITE
指尖冰涼。
以前喬安娜很喜歡在冬天時把凍僵的手指貼到脖頸上,被凍得大呼小叫,卻舍不得挪開手,貪戀着這點溫度。貼得久了,指尖沒有變暖,脖頸卻變涼了,于是便只能稍稍挪到後頸,繼續取暖。偶爾,父親也會玩鬧般地這樣逗弄她。
但現在不行了。
喬安娜看向自己慘白的雙手。手指佝偻着,怎麽也無法伸直,也看不到任何一絲血色,更莫論契诃夫筆下“玫瑰色的手指”了。她覺得每個毛孔都透露出了死亡的氣息——她分明沒有聞到,卻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了。
此刻這只冰涼的手正在胸口探着,期待能找到一絲跳動,哪怕再微弱也無妨。但她的胸膛卻前所未有的平靜,只有呼吸時的起伏。
緊接着,她可悲地發現,哪怕屏住呼吸,她也能夠健全活着。因為就連呼吸這個伴随着她出生便一直存在的行為,此刻對她的生存已經沒有任何必要了。
喬安娜大口喘息着,摻雜着些微啜泣。呼吸聲像是被揉碎了的砂紙,恰好又被擲在最寒冷的風中。
她希望自己只是做了個太過真實的夢,醒來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心髒重新跳動,軀體需要新鮮的氧氣。
哪怕夢醒以後,面對的現實是她淪落為了吸血鬼的食物也好,哪怕不能回到記憶中的日子也好。她唯獨不想的,是變成現在這樣的怪物。
但她沒辦法自欺欺人。她的嘴裏還殘留着血液的味道,胃一陣陣抽痛。多麽可悲啊,她居然對鮮血産生了欲望。
伊利亞終于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恐懼,只可惜這份恐懼被絕望扭曲了大半,已經沒有那麽純粹了。伊利亞多少有些失望,不過喬安娜的絕望姑且還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輕呼一口氣,吹走粘在肩上的一大團灰塵,順手撫平了衣擺處的些微褶皺,頗有些心不在焉道:“二樓騰出了一間空房,以後就用作你的卧室吧。塔缇和艾德會帶你過去的。當然了,你願意繼續待在這個又髒又小的雜物間,我也沒有什麽異議。你知道,我相當的善解人意。”
伊利亞說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顯然,他也意識到了“善解人意”并不是一個适合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詞。
喬安娜沒有應聲,只是死死地瞪着他這個始作俑者。伊利亞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也不再說什麽了。他并不想費心揣測她的心思,便轉身先行離開了——天知道一聲不吭究竟是意味着默認還是想要繼續留在這間房間呢?
伊利亞從不喜歡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雖說思考并不需要耗費他的腦細胞。
伊利亞走了幾步,忽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踏在微有些松動的木地板上,揚起一層薄灰。還未來得及回頭一探究竟,伊利亞的後頸就被狠狠地掐住了。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喬安娜已将一手環在他的肩上,桎梏住他的行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颚。伊利亞掙紮了幾下,卻沒能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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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娜露出一絲苦笑。可怕的力量,驚人的速度,她變得與她曾經看過的電影中的那些吸血鬼一模一樣。現在她擁有了可以殺死伊利亞的能力,只是代價有些高。
“去死吧……混蛋!”她幾乎是咆哮着。
伊利亞如何殺死了她,她就要用同樣的方式償還給他。
她往手上施加了些力氣,可伊利亞卻巍然不動。他甚至不再動彈了。
“嘿,別那麽天真,年輕的小姐。”
話音還未落下,伊利亞竟消失了蹤跡。原本還處在喬安娜控制下的他,瞬間消失無蹤。喬安娜的大腦陷入了一瞬空白,待到清醒過來時,伊利亞已用他的手縛住了她的手腕,以同樣的姿勢反過來制約了她。
局勢瞬間翻轉,原本應該處于被動地位的伊利亞此刻成了掌控一切的人。
“我建議你別低估我。我是最早誕生的吸血鬼之一,如今吸血鬼能有這般的主宰地位,是因為有我在,我奠定了現在的一切。我經歷過的一切是你怎麽都不可能想到的,所以你別太自信地想着能夠殺死我。”
他貼在喬安娜的耳旁,柔聲細語地說着。但對于喬安娜來說,無論是從他嘴裏吐出的氣息,還是說出的話語,都像是冰涼的爬蟲,沿着她的耳廓慢悠悠地蠕動,而後毫不留情地侵入大腦。她不停地掙紮着,可伊利亞只是稍許添了些力,她就沒有辦法在動彈分毫了。
此刻喬安娜終于意識到了伊利亞的強大。
“我衷心地建議你接受現實。你依舊是我的血袋,但我會給予你相應的自由,只要你別懷揣着不切實際的想法,就能夠無憂無慮地活着,我甚至可以讓你活得很體面。否則的話……”他頓了頓,冷聲道,“我相信我能找到和你一樣美味的人類。”
喬安娜想要嗤笑一聲,可她的嘴已經被捂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會給你機會,希望你能夠在我對你的好奇消退之前,不要讓我失望。”他松開了手,“你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吸血鬼。”
他的糾正似是刻意為之,喬安娜覺得這是他的嘲笑,甚至可以落到羞辱的範疇中去了。她不由得更加惱怒,恨不得咬破伊利亞的喉嚨,可她卻沒有了這麽做的膽量。曾經莽撞的勇敢似乎是消失無蹤了,她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意味着自己變得逐漸成熟且謹慎,還只是單純的膽小。
喬安娜厭惡這樣的自己。
伊利亞不再多說什麽,離開了房間。喬安娜獨自站了一會兒,勉強消化此刻面臨的悲慘現實,也走了出去。剛一踏出門外,兩個吸血鬼就立刻來到了她身旁,各站左右兩旁,像是某種守護天使。
不過守護天使是為了帶來幸運和財富而存在的,而他們會帶給喬安娜的,大概只有災厄。
喬安娜猜他們就是伊利亞口中的塔缇和艾德。兩人生得都很高大,讓喬安娜産生了一種被夾在兩堵高牆間的錯覺。
她悄悄地擡眼打量了幾眼二人,并不覺得曾見過他們。或許見過,只是她沒有留下印象罷了。她以前從不會去記這樣的事情。
但現在有必要這樣做了,她想。
塔缇和艾德帶着她來到二樓角落處的一間房後,便站到門外,以不容抗拒般的姿态守着門口,面無表情,亦不出聲。喬安娜默默走進房間,将門鎖上了。
随即她就察覺到了,這間房沒有窗戶。
伊利亞伊利亞一定是害怕她逃跑,所以才選擇了這裏。
真是太別出心裁的。
喬安娜沒有心思去好好地欣賞一下這個或許會囚禁她未來人生的牢籠,也并不想躺在柔軟的羊毛毯上裝作無事發生一般享受現下的一切。水晶頂燈将室內照得徹亮,喬安娜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同樣明亮的出口。在那裏,她被奪去了性命。
她的腿微微發顫,分明此刻無風,溫度還相當宜人,她卻覺得像是踏入了狂風肆虐的冰原。燈光照得她一陣陣的眩暈,她踉跄着走向牆壁,摸索了半天,才終于關掉了燈。霎時陷入一片黑暗,卻讓喬安娜好受多了。她倚着牆面坐下,試圖讓大腦歸于平靜。
嶄新家具的油漆味沒有徹底消散,趁着夜間悠悠然地又飄散到了空氣中,刺鼻的氣味令喬安娜心生厭煩。
确實,她可以停滞呼吸,這樣她就不會聞到任何一絲異味,但她不想。這意味着妥協,低下頭屈服于這具軀體,可她不願妥協。
不願妥協的後果就是被油漆味折磨。強忍着待了一會兒,她實在承受不住了,重新打開了門。塔缇與艾德依舊站在門外,甚至都沒有動彈分毫,像是雕塑一般。
喬安娜清了清嗓子,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地面,小聲問道:“我能不能……去書庫?”
說出這話幾乎耗盡了她的勇氣。
“公爵大人說,府上各處您都能自由進出。”塔缇以毫無感情的聲線陳述道,“除了書房,以及大人的卧室。”
喬安娜覺得她說了一句廢話。她也不想再和這兩個特雷維爾家的走狗多說什麽,快步走向書庫。那兩個忠誠的“騎士”依舊緊跟在她身後,哪怕她加快速度也無法甩掉。
所幸,他們跟到書庫門口就停下了腳步。這意味着她稍許能獲得一些自由。
她重新找到了《基督山伯爵》,只是不再是先前看的那本了。她也想不起上次究竟看到了何處,索性從頭看起。她眼見愛德蒙被他人的嫉妒和私欲推入深淵,卻又固執地爬了上來,一步一步,毫不急躁地進行着他的複仇,最後卻又留下的一線仁慈,放過了仇家的無辜孩子。
——等待,并心懷期待。
全書的最後,是這樣一句話。
喬安娜阖上了書。她不知道等待是否真的能帶來些什麽,她所能看到的未來只是空白一片。
她把書放回了原處,又抽出了另一本。她不停地閱讀着,這幅軀體對疲倦的感知相當遲鈍,她一本接一本地看着,不知疲倦為何物。
但遲鈍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大抵是看到了第八本書的時候,喬安娜的意識開始模糊了,眼前的字母四散,再也無法映入腦中。
喬安娜睡着了,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站在庭院的檸檬樹下,檸檬酸澀的清香充斥鼻端。父母站在不遠處的花架下,向她招手,就連早已經去世的祖母也在。
喬安娜心下一喜,忙向他們跑去。可她卻怎麽也沒有辦法加快速度,雙腿異常沉重。家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幾乎化作光點消失,喬安娜心急如焚,努力地邁開腳步,但仍是沒有任何用處。
倏地,他們出現在了眼前。喬安娜想要擁抱他們,然而頃刻間,他們臉上的血色褪去了,爬上可怕的屍斑,渾濁雙眼中爬出一條條驅蟲。腐爛的皮肉伴随重力分分墜落,露出森森白骨。
他們僵硬地走向喬安娜,以腐爛的聲帶呼喚着她的名字。
“安娜……安娜……”
喬安娜感到一陣恐懼。這不是她的家人。
她後退着想要離開雙腿卻像是被定在了地面,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挪動分毫。她哭號着,她掙紮着,卻無濟于事。
她眼睜睜看着他們走近,伸出只剩白骨的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怪物。”
尖銳的聲音像是冬日的報喪鳥。
“我們要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的《基督山伯爵》是95年的印刷本,最後的那句名言被翻譯成了“等待和希望”,直到幾年以後我才知道更廣為人知的翻譯是“等待,并心懷期待”
其實我覺得都挺不錯的,哪怕是機翻都掩蓋不了這本書的光芒【來自一個迷妹的發言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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