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花田
豎街鎮的天氣陰晴不定,連綿的陰雨接着連日的響晴。後幾日,太陽那叫一個大,午飯時所有人都在找樹蔭,唯獨趙亦尋了一條雜草叢生的幹涸水溝,曬是曬了點,勝在清淨。
一日三餐是她的思考時間,最近她需要思考的事委實有點多。一部好的影視作品究竟如何誕生,光是這個宏大的課題已經擾得她心神不寧,時不時還有柏鈞研在腦海冒一小泡,簡直煩人至極。
為什麽要在意這個人的态度變化?
她根本不是喜歡揣摩別人心情的那種人!
趙亦坐在水溝旁默默吃飯,突然臉上一涼,一聽沁着水珠的七喜貼在她的面頰。
“小丫頭,怎麽不多休息兩天?”
顏忱書不知從哪裏冒出,伸手幫她扶住搖搖欲墜的飯盒,一只手吃飯果然還是不太方便。校草的表情堪稱巴結,瞳仁烏黑,眼神溫潤,莫名讓人想起秋田犬。趙亦原是愛護小動物的人,這是她身上為數不多的女性氣質之一,但顏忱書那句“小丫頭”讓她氣不打一處來。
這孩子才剛十八歲吧?想她常年修煉禦姐氣質,塗上紅嘴唇也能體現一定的霸道總裁範兒,怎麽是個人就覺得她疑似未成年?
“因為如果不夠勤奮,最後就會像你一樣。”她一臉冷淡。
“……像我……哪樣?”顏忱書一臉茫然。
趙亦并不好為人師,對陌生人更是懶得多費唇舌,但顏忱書是她親自挑中的種子選手,重點培養的投資對象,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面,感情到底不一樣。
趙亦收起盒飯,穿着髒戲服往亂草堆上随便一靠:“你覺得自己今天表現如何?滿分十分,可以打幾分?”
四下無人,趙亦氣場全開,雖然穿得像個乞丐,但對顏忱書的态度完全就是上位者面對小喽啰。這種神奇而坦然的态度完全鎮住了校草弟弟,他像一個遭遇老師臨場抽查的學生,一陣手足無措,甚至沒敢給自己打分:“我覺得……我今天演得……還湊合吧……”
“以誰的标準來看還湊合?鎮上的游客,熒幕前的觀衆,還是來探班的粉絲?你知道如果所有演員都以‘還湊合’為标準來演戲,這部片子會怎樣嗎?”
“會……怎樣……?”
“像其他大部分國産片一樣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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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并不是所有演員都滿足于這個标準,上午和餘老師搭戲,什麽感想?”
“哦,簡直了,他老人家演得真好……”
“你真的這樣認為?不,你根本沒有認真看他演戲,中途你看了三次導演取景器,只是為了确認自己的發型。”
“卧槽,我沒……”
“最後,作品殺青,宣發成功,你和餘老師同時獲得最佳男配角的提名,猜猜最後誰會勝出?”
“呃……”
“你。居然是你。不關注演技只關注發型的你。荒唐嗎?這就是貴圈的生态,我也是第一次這麽深刻地體會到它的荒唐。‘精湛’輸給‘湊合’,因為所謂人氣和熱度。最後,劣幣驅逐良幣,陷入惡性循環,沒有人再磨練演技,一味只想着吸引流量。”
“呃……對不起……”
“是,你是應該感到對不起,但不是對我,而是對餘老師和你的演藝夢想。假如你真的有這個夢想的話。”
……
趙亦其人,性情淡漠,言辭犀利,擅長将不着調的下屬批得體無完膚。但跟着趙亦有肉吃,不但學東西快,年終分紅也是隔壁團隊的好幾倍,在新入行的實習生眼中,她是一頭懷抱寶藏的噴火巨龍,既可怕又誘人。
和當年相比,趙亦對顏忱書的批評已經堪稱含蓄。即便如此,也足夠讓小男生目瞪口呆。這麽一個小不點的女孩子,模樣好似高中生,說話這樣不客氣,還這樣有道理……顏忱書面紅耳赤,感覺自己被刷新了認知。
趙亦沒意識到自己給人留下多大的震撼,她只是有感而發,這一天半的田野調查同樣刷新了她的認知。她所習慣的世界是數學的世界,簡潔優美,說一不二,任何複雜的方程式都能獲得求解。但現實生活并非如此,尤其豎街鎮,一個濃縮的名利場,有着格外森嚴的等級,格外赤|裸的**,格外多的荒唐與不合理。
從前她毫不在意,因為在她的數學模型中,一切都只是冰冷的數字——顏忱書,18歲,微博粉絲1247萬——僅此而已。而不是她親眼所看到的,一個明明很有潛力的年輕人,漸漸染上圈子裏的壞習氣。
趙亦噴完火,将顏忱書獨自留在原地,拎着飯盒往劇組方向去。雨後初晴,田埂被雨水泡的酥軟,日頭曬過表面板結,內瓤卻是巧克力熔岩蛋糕,一腳下去泥足深陷,必須走得十分小心。
趙亦只顧埋頭看路,不防路邊樹下靠着一個人,長腿交疊橫在窄路中間,險些沒讓她跌個嘴啃泥。趙亦踉跄兩步回頭去看,那人白袍似錦,面色如玉,畫中仙似的,一時半會沒認出是誰。
認出之後,心裏陡然一緊。
柏鈞研斜倚着樹,扮相很是金尊玉貴——今天室內戲,脫下鏽跡斑斑的戰袍,他是天潢貴胄的小靖海王。一旦束起額發,他那眼尾斜飛的天生倨傲便顯得格外分明。樹下疏影淡淡,他的目光也淡淡,看她的樣子說不清是審視還是其他,反正和當初遇到時已經大不一樣。
當初他是溫和的,親切的,偶爾還帶點調侃,一個毫無架子的大明星。後來變得嚴肅,因為她曲解了他的好意。現在變得冷淡,因為他曲解了她的拒絕……看,現實世界就是麻煩,在數學世界中,有解就是有解,無解就是無解,哪會有什麽曲解!
趙亦煩躁非常。費事去跟他解釋?好像沒有這個必要,她又沒打算跟他建立超乎尋常的關系。
不解釋?老用這種探究的目光看她到底幾個意思!
趙亦把頭一低,決定眼不見心不煩,直接逃離現場——自從她遇到柏鈞研,已經越來越娴熟于使用“逃”字訣。然而他們狹路相逢在一條細窄的田埂,想逃也并不十分容易。趙亦盡量貼着田埂的邊緣走,誰知腳下突然一滑,她驚慌地退了兩步,人是沒有滑落,鞋卻扯松了綁帶,直接陷進了泥田。
選擇一:不要那只鞋,高一腳低一腳,假裝鎮定離開。
選擇二:撿起那只鞋,但一只手無法系鞋帶,高一腳低一腳,假裝鎮定離開。
選擇三:撿起那只鞋,脫掉另一只鞋,無視地上的碎玻璃尖石子,假裝走在沙灘,步履悠閑忍痛離開……
趙亦欲哭無淚。
擅長于求解多元複雜方程的聰明腦袋,在一道簡單選擇題面前當了機。趙亦還站在原地發愣,一片雪白的袍角已經飄到身邊——這麽一對比,才發現什麽叫主角待遇,戲服定期幹洗,鞋子幹爽潔淨,越發顯得她一身邋遢狼藉。當然這也和她今天的角色有關,她傷了手,正好演一個吊着手的小乞丐。
若是從取景框裏看,這一幕簡直充滿戲劇張力,好似劇本特意安排:體恤民情的小王爺路遇殘疾小乞丐,幫她從田裏撿起髒污的鞋。
趙亦驚慌失措,柏鈞研卻好整以暇,好似一切發生的理所當然,他就應該用他幹淨的手撿起那只鞋,擦掉污泥,然後蹲下遞到她的腳邊——發現她半天沒有動作,居然還擡頭看她一眼,“擡腳”,臺詞說得無比自然,仿佛在說“你好”。
小乞丐默默站在田埂,看着小王爺單膝觸地,認真給她綁鞋帶。
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她其實不能理解。
她的成長歷程很是艱辛,傳統軍人家庭的出身,斯巴達式的棍棒教育。她沒有玩過洋娃娃、棒棒糖、毛絨玩具,因為這些東西消磨意志。也沒有看過電視劇,漫畫,少女讀物,因為這些東西浪費時間。她習慣于接受指令然後嚴格執行,世界對于她而言,秩序井然,法度森嚴,就算後來離開原生家庭,獨自走向廣闊世界,也沒有完全改變她的認知。
程小雅已經是一個讓她感到迷惑的存在:一個溫軟的,包容的,像法蘭絨毯子一樣讓人可以真正卸下心防的女人。
柏鈞研則是一個更加讓她迷惑的存在:一個似乎并不訴諸于利益交換,無端端就能對陌生人散發溫暖善意的……男人。
必須承認,她骨子裏原就有些懼怕男人,這種懼怕和酒醉的父親揮舞的戒尺交織在一起。在軍隊大院,家庭暴力是一種司空見慣的流行,隔三差五就能聽到鄰居家小孩的哭喊。趙亦從不哭喊,因為哭喊只會招來更多的懲罰。她知道如果她哭泣,她的父親會對她更不滿意,因為她是個女孩,一個生而軟弱的小姑娘,獨生子女政策讓她的父親這輩子不可能擁有一個可以傳承他勇武血脈的男孩,所以她必須像男孩子一樣堅毅果敢。
可是……一個內心柔軟的男人?
趙亦看着柏鈞研烏黑的發頂,目光茫然而困惑,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趙亦的困惑沒有保持太久,三秒鐘後,柏鈞研開口說話,溫柔表象立刻蕩然無存。
“沒別的意思,看你手不方便而已。你不是我的菜,不用緊張。”
這話要讓安迪聽到,一定跳起來面斥“放屁”,她正是他的菜,冰淇淋做的可人兒,嬌弱得仿佛日頭一燎就會化掉,正中他那顆容易心軟的紅心。而且今天她的扮相格外顯得可憐,小乞丐,巴掌大的小臉髒成一片,只剩下一雙大眼睛,一看就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以至于讓柏鈞研鬼使神差撿起地上飯盒,假裝順手丢垃圾,其實趁機檢查群演的夥食——8塊錢的盒飯,果然一看就沒什麽營養。
趙亦呆立當場,血液再次達到沸點,她最近沸點很低。
誤會越結越深,他甚至認為她喜歡自作多情。天地良心,她趙亦一輩子只自作多情過一回,還是因為對方多次誤導,日積月累才形成了幻覺。她和此人之間的尴尬誤會,一次比一次深不可解。
要不算了,趙亦鴕鳥地想,反正已經做慣了逃兵,演完今天這場,立刻換一個劇組,眼不見為靜。
……
趙亦的鴕鳥政策并沒有得到施展的機會,當天拍攝結束,等待結算工資的時候,群頭陳虎飛奔而來告訴她和陳蘋蘋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大漠孤煙》決定聘用她們為跟組演員。
消息來得突兀,陳蘋蘋是被砸懵了,陳虎也顯得有點賊眉鼠眼,熱絡地直喊她姐,問她是不是真的和柏鈞研關系匪淺。
“聽說是有主演直接和副導演打了招呼。”
“是不是我柏哥哥哦!一定是吧!我就說嘛我認得他!你還不信!”
“好好,小的有眼無珠,陳姐你随便罰我。”
陳蘋蘋幸福得眼冒金星,趙亦卻十分不情願把她的鴕鳥脖子從沙堆裏拔|出|來。
她真的很想說不。
和此人相見已經成為她最不情願面對的困難——比上語文課背詩詞和抵抗甜品的誘惑還要困難,但世界上還一種困難叫人窮志短,她總不能一直找程小雅借錢。
做跟組演員收入穩定,而且,還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娛樂圈的生态。理智告訴她答應下來,情感卻告訴她趕快拒絕,正在掙紮,一道清新的氣息迅速靠近,她的肩膀被人輕輕一拍,回頭看見顏忱書一張熱切的笑臉:
“是我跟制片人打的招呼,趙小姐,歡迎正式加入《大漠孤煙》。我想讓你親眼看看,我真的很有演藝夢想!”
趙亦那間十平米不到的小屋中,豔光四射,濟濟一堂——光是程小雅和顏忱書這兩個漂亮人物就可以達到這八個字的效果,何況還有肖湛靜待一旁。趙亦袖手看了一圈,語氣十分不善:
“你們到底來幹嗎?”
“姐姐,”顏忱書現在知道了趙亦的真實年齡,那種死皮賴臉的小狗相更加一發不可收拾,“我來聽你講人生道理,今天你罵我一頓,我醍醐灌頂。”
“毛毛,”程小雅圍着十元店買的簡易圍裙,紮一條破毛巾遮擋油煙,要不是臉龐十分美豔,根本hold不住這種老媽子造型,“你胃不好,我怕你吃不飽,留下來多喂你幾天。”
“我來蹭飯,”肖教授一臉清隽書卷氣,說出來的話卻委實不太要臉,“順便接我家小雅回家。”
“誰是你家小雅!”這回趙亦和程小雅站在了統一戰線,四只眼睛一起瞪向肖湛。
肖湛笑得人畜無害:“遲早會是。”
趙亦恨恨掐了一把程小雅。她這才走了幾天,這男人就開始蹬鼻子上臉,之前表露心跡的時候還會意思意思臉紅一下,如今完全修煉出無恥嘴臉,還不是仗着她喜歡他?
程小雅在一掐之下也被激起鬥志:“都說了!我對你已經沒感覺了!”
肖湛笑:“好,你說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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