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交鋒
寒冬二月,風雪刮得正緊。
陸嫣之裹塊貂皮披風,帶些禮物來羅府拜訪羅夫人。
羅夫人見陸嫣之雙手動得發紅,急忙将手上的暖爐遞與她:“好丫頭,有心了。”看着陸嫣之年輕鮮活的俏臉,她想起自己早逝的幼君。
如果幼君還在,必定也是如此乖巧明亮。不知怎的,她又想到聆苑閣的顏卿,這幾日她像是發了魔怔,總覺得顏卿更加肖像女兒,快要忍不住去和顏卿親近。
不能的,人死不能複生,自己不該對妄圖取代女兒的顏卿好。
陸嫣之見羅夫人發愣,笑道:“夫人這是怎麽了?是嫌棄我來得太勤?這可真是冤枉了嫣兒的一片心意。”
羅夫人回過神來,怪慎道:“該打,說的什麽胡話。我是見到你又想起幼君。”說着紅了眼眶:“幼君最是怕冷,我怕她在底下過得不好。”
陸嫣之握住羅夫人的手安慰道:“幼君最是心善,菩薩會多關照她些。”
羅夫人漸漸平複心情,身邊的周嬷嬷前來禀道:“夫人,管家說林媽媽已經被送到鄉下,問顏小姐這邊還要添置些人手嗎?”
羅夫人擦着眼淚道:“不管她了,叫管家自行安排。”
陸嫣之心裏警鈴大作,見周媽媽退下後試探道:“顏小姐是何人?這是住在您府上?”
羅夫人點點頭:“是君承帶回家的,說是要認做義妹。”
陸嫣之臉色不變,心裏卻似百爪撓心:“那想必是極為出挑的人,羅夫人要不介紹一下?”
羅夫人有些猶豫,畢竟顏卿不知情,她若冒然地帶人去見她也不知好不好。她是個可憐的孩子,更何況又肖像幼君,自己現在并不想為難她。
她笑道:“一個不打緊的人,見不見倒也無所謂。嫣兒中午留下來用飯吧,我們閑話一下。”
陸嫣之笑着應下來,心裏卻對顏卿升起警惕之心。君哥哥身邊的人,她都得打探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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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膳,羅管家送陸嫣之出門:“多虧陸小姐常來看望夫人,夫人最近心情确實舒暢很多。”
陸嫣之笑了笑道:“幼君自幼與我親近,她的母親我自是要上心,也算對得起她些吧。”突然她眉間一皺,不好意思地開口詢問:“不知羅家的雪隐在何處?我肚子有些不大舒服。”
羅管家急忙指了最近一處:“陸小姐去吧,我在這裏等您。”
陸嫣之卻搖頭道:“羅管家去忙吧,我稍後自己出去。羅家我常來,倒是不必如此客氣。”
羅管家覺得确是如此,于是笑道:“陸小姐自不是外人,老仆也确實還有事。那就請陸小姐自便,老仆告退。”
陸嫣之含笑應下,等着羅管家走遠後,她帶着丫鬟一路詢問到聆苑閣。丫鬟有些不安道:“小姐,這畢竟是別人的府邸,是不是有些不好?”
陸嫣之冷哼一聲:“君哥哥身邊的人,我都得打探清楚。不好惹的要多加打壓,脾氣軟的就得叫她走人。除了我,誰也不配在君哥哥身邊。”
說完臉上浮上一股自喜:“你忘了那位貴人承諾的?只要除了羅幼君,君哥哥就是我的。”
丫鬟也不知道怎麽說好,自從小姐接觸上那位貴人,人就變了很多,越發的狠絕叫她都心顫。
羅幼君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鏡鳶回禀陸嫣之來拜訪她時,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不确定地問了一句:“誰?”
鏡鳶笑道:“是陸家的嫡小姐陸嫣之。小姐您快別睡了,看來午休這一覺倒把您睡傻了。”
羅幼君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拿把刀殺了陸嫣之這個兇手,還是與她虛與委蛇。她對自己說暫時不想那麽多,又敲敲腦袋讓自己清醒清醒,畢竟這可是一場硬戰。
陸嫣之見到這個顏小姐時心裏一陣慌亂,實在是太像了,恍惚間,她好像看到羅幼君朝自己走來。随即她又反應過來,羅幼君是死得透透的,若是這個顏卿不像羅幼君的話,那才更該讓她警惕。
現在只說明一件事,君哥哥是把顏卿當成羅幼君的替代品,并不是心悅與她。自己應該慶幸。
陸嫣之打起自己招牌的笑容,帶有些親近道:“顏小姐真是個大美人,叫我比之自愧。”
羅幼君卻并不搭話,只在一旁安安靜靜的飲茶。
陸嫣之也不覺有什麽尴尬,複道:“顏小姐的屋裏怎麽這麽冷清,我剛剛注意到,你這裏好像少了一個管事媽媽?這可是不行的,我幫你找一個?”
羅幼君突然笑了起來:“陸小姐這是想當羅家的當家夫人?什麽時候羅家的事,都需要陸小姐來操心?”
陸嫣之氣得攥緊手,臉上卻還是帶笑道:“顏小姐哪裏的話,只是我與君哥哥自小長大,想多替他對妹妹關照一下罷了。”
羅幼君卻不吃她這套假的,她這是想在聆苑閣安插自己的人手。她并不應下道:“我是哥哥認下的義妹,自有哥哥自己來關照我。再說了,哥哥什麽時候認你做了義妹?我怎的不知?”
陸嫣之差點破口大罵,這顏卿是提醒她不要叫羅君承為君哥哥,還排比她身份不夠親近。真是哪裏冒出的野花野菜,也敢和她來叫板?
她自小就是笑面佛,一番打擊後臉上笑意仍不散:“妹妹說笑,一個稱乎罷了。妹妹也是真性情。”
羅幼君是知道她的習慣,不管何時,她都是一臉笑意,逼得別人也不得笑臉相迎,否則就會顯得傲慢小氣。
想到如今的處境,她也不想現在就和陸嫣之撕破臉大鬧一場,于是她平複下心裏的恨意道:“陸小姐也是和善得很,不知道陸小姐前來有何事?”
陸嫣之見關系緩和,就親昵地摟起羅幼君的胳膊道:“我想來與妹妹交個朋友罷了,妹妹有什麽煩心事,也可對我說一說。”
羅幼君心裏冷笑,陸嫣之慣會用這招套取別人的秘密和信任。她怎麽到現在才明白?真是太過糊塗。
她看着陸嫣之那張描眉精致的臉笑道:“自然。”只是這笑也只是皮面上的,心裏卻是打起警鐘。畢竟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犯兩次傻。
羅幼君送陸嫣之出門時,正巧碰到羅夫人。羅夫人看見兩人十分驚訝:“嫣兒和顏卿認識?”
陸嫣之笑道:“偏巧的有緣,路上碰上就聊了一會兒。”
羅幼君看着陸嫣之與羅夫人這般親近,心裏既是好笑又是憤怒。她明明殺了自己,現在都可以這麽面不改色和羅夫人親近嗎?
羅夫人是她羅幼君的親母,陸嫣之這樣膽大,這樣殘忍嗎?要一個母親對殺害女兒的兇手多加照應和親近?你可真狠啊,陸嫣之。
羅幼君也不打算讓母親再糊塗,她笑道:“陸小姐這話說的我不大明白,分明是你一路打聽到聆苑閣來看我的,怎麽又成路上巧遇?”
陸嫣之的臉一下子僵硬起來,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去辯解。
羅夫人看着陸嫣之心裏不大舒服:從什麽時候開始,陸嫣之開始對自己撒謊?她又為何故意來找顏卿?有什麽目的?
她突然又想到,陸嫣之一直與自己相處融洽,事事圓滑。而這樣的态度和處事,到底有幾分她從前認為的真心?
不過羅夫人也不想讓陸嫣之太難堪,她還是轉開話頭道:“嫣兒是不是迷路了?趕快回去吧,你家父母還在等着你早點回家。”
陸嫣之僵笑着臉應下,腳步匆忙地走了。
羅夫人看着顏卿也不言語,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麽了,總是想來看看顏卿。一路上還想着如何同顏卿說話。
如今見到顏卿後,她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羅幼君見羅夫人來自己這裏時,心裏還是很欣喜的。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血緣關系總是強大且不可割舍的。
她伸出手準備像以前那樣拉起羅夫人的手,随後又準備收回來,自己現在是顏卿,不是羅幼君。
羅夫人看見羅幼君伸手後,眼眶突然模糊起來,她一把抓住羅幼君漸漸收回去的手,牽着她回到聆苑閣,一路上也不多說什麽話,只是緊緊地攥着羅幼君的手。
羅幼君一臉的驚喜,母親的手還是那麽暖。看來母親現在并不讨厭自己,她現在都願意牽起自己的手。她有些開心又有些不确定,怕羅夫人只是一時興起,而心裏還是讨厭自己的。
她偷偷地去看羅夫人的臉色,只見羅夫人用錦帕遮住半邊臉,叫她看不到是什麽神色。可是不過一會兒,錦帕就一點點被濕潤。
羅幼君的鼻頭也開始酸起來,心裏卻像是吃了蜜一樣的甜,母親是在乎自己的,母親不讨厭現在是顏卿的自己。
到了晚上,羅幼君還是睡不着。白天的時候羅夫人将她這裏安排的妥妥當當,還對她交代了許多事,叫她對自己的事多加上心,與陸嫣之少來往一些。
她回想起好幾遍母親那溫暖的手,終于甜甜地睡去。母親是好的,一直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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