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舊案
燃着香露的屋裏,羅幼君有些昏昏欲睡,她打了一個哈欠靠在哥哥身邊,揉揉眼睛強撐住睡意道:“哥哥,你在東宮怎麽樣?”
羅君承摸了摸羅幼君的腦袋,神色溫柔道:“還可以,畢竟我現在的身份地位,沒多少不長眼的撞上來。”
“只有你是我的心病,天真單純不谙世事,有那麽點小聰明,大道理卻是看不分明。你要記住,和你友善的不一定是朋友,與你吵架的也不一定是壞人。”
羅幼君聽的一愣,這是說她看錯陸嫣之嗎?難道哥哥知道她就是羅幼君?
她試探地問道:“哥哥信鬼神嗎?”
羅君承看着她道:“以前不信,不過我現在願意相信。”
“你不怕嗎?非人之人就是異類。”
羅君承将她緊緊地摟緊懷裏,道:“不怕,沒什麽可害怕,只有擁有後失去才可怕。”
“哥哥,”羅幼君心裏一震,一下子就哭出來,雙手緊緊地環着哥哥,帶着哭腔道:“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羅君承笑了,刮了刮她的小鼻頭道:“你呀,還在哥哥面前裝模作樣,演技拙劣得很。”
“一開始我就懷疑一二,才将你帶回府中。雖然表面上我裝着與你生疏,實則暗地裏我做過幾番試探,真就真,我能看出不算什麽。”
羅幼君聽道後不再哭啼,不過面上也不大高興起來。合着哥哥心裏一直都有數!反而害她剛開始擔驚受怕,覺得無依無靠小心得很。
壞哥哥!
讨厭極了!
這樣想着,她嘟起小嘴滿臉寫着不高興。羅君承是什麽人?
他一想就明白過來,不過哄人他确實不太會,只好笑着反問道:“我是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反而是你,不但不承認,還與我十分生疏,剛開始喊我,是不是用的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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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幼君不敢吱聲,對羅君承一臉笑嘻嘻,讨好似的伸手去抱羅君承的手臂。羅君承卻開始板着臉不搭理她,一臉寫着不為所動。
她無奈極了,拍拍小腦袋,只好解釋道:“哥哥說笑,妹妹怕吓着哥哥而已。妹妹很笨嘛!”
羅君承也不是想為難她,純粹是不知道怎麽讓她不生氣,見她開始哄自己倒是又開始心疼。罷了,自己是早已栽在她身上,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嗎?
他看着羅幼君苦惱的小臉有些好笑,正了正神色道:“這次就我不再計較。”
羅幼君又開心起來,開始摟着羅君承的手臂哥哥長哥哥短,直把羅君承哄得合不攏嘴。
夜愈來愈深,羅君承不好久留,看一眼窗外濃稠的夜色,他哄慰羅幼君道:“快些歇息吧,明日還得起早去宮裏。”
羅幼君确實有些發困,想起明日還得打起精神幹一場硬戰,她只好依依不舍地放羅君承走。
羅君承幫她蓋好被子,見羅幼君苦着小臉,心裏有些發軟起來:“我哄你睡着再走,好不好?”
羅幼君歡喜地點了點頭,依言閉上眼睛。羅君承哼着一首童謠,歌聲輕淺、緩慢且悠長。
羅幼君沉沉地睡去,直到睡着了嘴巴還不老實,砸吧砸吧地嘟囔出一句:“哥哥永遠是我的好哥哥。”
羅君承睽光一暗,是啊,自己在她心裏永遠只是哥哥,若是她知道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還會同自己這般親昵嗎?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賭。
他壓好羅幼君的被角,趁着夜色潛回東宮。
豎日一早,羅幼君進宮給羅湖兒伴讀,宮裏的嬷嬷給羅湖兒訓練刺繡時,也順帶交一交羅幼君。羅幼君心裏又是排斥又是欣喜。
排斥是因為刺繡實在讓她提不起興趣,不過想到是宮裏數一數二的嬷嬷來交,她又覺得十分幸運。罷了罷了,都說名師出高徒,自己也好好練練吧。
羅湖兒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叫她乖乖地坐着刺繡,比打她罵她還讓她難受。還沒坐上一會兒,她的屁股就跟生了刺似的,再也坐不住。
“嬷嬷,歇一會兒吧。我們腿都坐得發酸。”羅湖兒自小在宮裏嬌慣着長大,撒嬌可是一把好手。
魏嬷嬷面不改色地戳破道:“公主,這刺繡才開始一刻鐘,怎的就把您的腿坐酸呢?您看看羅姑娘,刺起繡來是一板一眼。奴婢不求您也這樣,但您好歹也把心靜一靜。”
羅湖兒咬牙看一眼羅幼君,她向來是不服輸,可不能讓羅幼君比下去,不然豈不是丢了皇家的顏面?
在羅幼君一臉無辜覺得躺着也能中槍的感覺下,羅湖兒發奮起來,再也不叫苦叫累。羅幼君終于松了口氣,就怕這位姑奶奶不學,到時候老師告狀,吃虧地還不是她羅幼君?指望着公主受罰?那也太天真。
不過一個上午,刺繡課終于結束。羅湖兒是撒開歡的性子,規矩一上午已經是極限,她吊着眼睛假裝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某些人,裝給誰看。做得再好,也是個低賤的身份。”
羅幼君并未搭話,雖說羅湖兒這句話指桑罵槐的性質太明顯,但是她沒有直接說出來,羅幼君就不好回擊。
宮裏是羅湖兒的家,到底不是她羅幼君撒潑的地方。
羅湖兒看見羅幼君這麽好欺負,更加的來勁,腦子裏一股腦的都是陸嫣之說的壞話,還有自己上午受的氣,羅君承的威脅,她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壽安宮裏,教刺繡的嬷嬷承上公主的刺繡功課,羅湖兒站在皇後身邊半點都不敢支聲,她的刺繡實在非常差。這時候再作一點豈不是找死?
皇後看着手上針腳錯亂、要形沒形、要神沒神的刺繡手帕,深深嘆一口氣,“我也沒指望你學得有多好,可是我聽魏嬷嬷說你的态度,很不端正。要不是幼君在一旁督促,你都坐不住。”
羅湖兒刮了一眼羅幼君,切,要她顯擺什麽能力?她挽着皇後的手臂撒嬌道:“母後,我是當朝公主,要學這些做什麽,自由手下的宮婢幫襯。羅幼君又哪裏比得上?”
皇後本就對羅幼君不太感冒,自然沒有打擊女兒維護羅幼君的想法。
她看着羅湖兒嬌俏的面龐,想着以後數十年都不一定見到,心疼地摟着她道:“好好,我的湖兒生的嬌貴,不需要吃苦。不過這些功課你也多少學學,別到了北狄丢了我朝的體面。知道嗎?”
羅湖兒趕緊點點頭,在皇後的懷裏好一陣撒嬌。同時不忘向羅幼君示威,暗道:看見沒有?我是公主,是你一個尼姑出身怎麽賣乖都趕不上的!
羅幼君始終低垂眼眸,羅湖兒的示威也沒瞧見,不過聽着這些交談她也能感覺到一二。
終究是雲泥之別,自己萬萬不可在此處發怒。
不同于羅幼君在壽安宮的隐忍,羅君承這邊在為一事暗暗發力。
東宮一處隐蔽的殿內,青銅一直在殿中侯着,見羅君承回來後禀道:“本來是調查陸家與小小姐之事,但是關于陸家,潛淵又有新發現。似乎前太子一案,陸家也有參與。”
羅君承一頓,看着屋外宮角的飛檐,面不改色道:“說。”
“當初前太子一案,是被搜查出龍袍才被定罪為謀逆。潛淵發現,這龍袍就是出自陸家之手。不論是衣服材質,還是刺繡的針線,都是陸家一力尋人謀劃。此事勢必做得不會太隐蔽,畢竟是龍袍的制造,但是皇上那邊始終未有所動。”
“這麽說,這事是皇上吩咐的?”羅君承也不知道此等大逆不道話,自己是以什麽樣感情說出口,只知道自己的內心毫無波動。
誰也不是傻子,誰也不是勇士。
“是。”青銅壓低腦袋躬身回禀,不敢去看羅君承的面色。
羅君承不再言語。
殿內些微的燭光閃爍,映照在他的眼裏,除了瞳孔中間的一點微亮,餘下的,全是一片濃稠的黑色。
所謂天家父子,到了天家就再無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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