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8)

類的政治危機呢?還是在提醒我,你的眼線和手段遠超我自身所能應對的能力範圍?

“神官還沒考慮好要委派給我的第一個任務嗎?”薩芬的聲音将維克多的思緒拉回到傀儡屍一方。

“不,已經想好了。你即可起程前往帝國的極南城沙珂斯。”一個計劃在維克多心頭成型,它正愁脫不開身呢,既然帕格洛特給自己派來了一個魔導師當手下,它何不利用這難得的機會。讓薩芬随克萊因他們一道去解決神廟的問題,我利用這段時間解決黑龍的封因。

“極南城沙珂斯?”薩芬沒有在語言上跟維克多客氣,直接挑明問為何要派他去如此偏遠的地方。

“我所組建的傭兵團接下水神殿的任務,雖然有神殿的牧師做向導,可隊伍裏沒法師,冒然闖進古代神殿太過危險。雖然讓你去幫忙過與委屈了,但這個任務是帝國皇帝暗中委托的,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況且我還不想損失剛培養起來的傭兵團,薩芬魔導師,那幾個冒失鬼就拜托你了。”

聽說讓自己去幫忙傭兵團,薩芬眉頭也不皺一下就答應了。在問清卡蓮傭兵的落腳點後他遞給維克多一塊還沒加工鑲嵌的魔晶石,上面附着的魔力來自薩芬,顯然是用于聯系用的。

額外請的外出假期已是最後期限,維克多匆匆趕回學院,剛把伍德的身體送回大圖書館,位于謝爾德的本體就接到了克萊因的報告,來自晶曜的新領主到了。

納維男爵在會議舉行的第一天就被費爾南德斯派往謝爾德,他乘坐的皇家獅鹫飛行速度遠超普通的馱鳥,只用了兩天不到的時間就趕到萊拉利恩城。雖然在會議上就聽說了關于水城的報告,當他看到高出湖面的萊拉利恩時還是難掩驚訝。曾親眼目睹過萊拉利恩城過去風貌的他很難接受這樣規模的一座城市被某種力量脫出湖面是副什麽樣的景象。

幾名幸存官員的帶領下,男爵在幾乎變成廢墟的領主府見到了拯救城市的‘英雄’以及謀反的前領主。

霍克、雷娜顯得有些拘謹,他們還是第一次與貴族交流。克萊因一言不發的蹲在一角,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交涉和報告的事自然落到了身為副團長的杜南與僞裝做半精靈的維克多身上。

自從萊拉利恩城上升後已是第六天,這幾日滴水未進對一個亡靈法師算不得什麽,為了防止阿吉沙逃跑,維克多在精神抽離的這五天裏都給他施展了迷惑術,使這位成為亡靈法師沒多久的前領主沉浸在往昔的回憶之中。

居住在湖底的水妖有着魚一樣的鱗片,她們沒有腳,只有像一條和魚一樣的大尾巴,只有在上岸時才會用魔力幻化為人腿,所以謝爾德郡的百姓也把水妖叫作人魚。因為她們不但有一張能魅惑人的臉,還有一副好嗓子。

在虛幻與現實的夢境中,阿吉沙仿佛又聽到已經消失兩年之久的人魚之歌。

水妖之歌(十二)

在幻術的作用下,阿吉沙陷入不可自拔的回憶當中。忽遠忽近的歌聲仿如鎮魂的安眠曲,平複了阿吉沙心中的不安和焦慮。緊閉的心扉緩緩開啓,記憶如流水傾瀉而出,毫無防備的展示在侵入他精神的維克多面前。

溫蒂蘭娜湖邊,少年的阿吉沙愣愣地盯着水中的倒影,只到如鏡的湖水泛起漣漪,他才擡起頭,望着歡快朝自己游來的身影,阿吉沙扯動嘴角,想揚起一個掩飾的笑,這樣做的結果是笑容變成了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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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青色的皮膚和帶着鱗片的下半身,有着魚和女人外表的類人生物生硬的人類語言裏透着擔憂。

這就是那個被祭祀的水妖嗎……

維克多推斷這個漂亮的水妖就是讓阿吉沙轉變成亡靈法師的關鍵。

“我沒事,帕麗。”躲開撫向額頭的冰冷手掌,阿吉沙小聲嘀咕了一句:“別忘了,你不能碰我的。”

“可是……你哭了。傷口很疼嗎?”女妖是沒有淚腺的,雖然不曾流淚,但她卻知道從阿吉沙眼角滑落的液體是什麽。

“不……不是因為傷口……”解釋在舌尖轉了幾次,最終化成苦笑。他該怎麽向帕麗解釋,自己落淚不是因為身體上的疼痛:“我……被放逐了,叔叔奪取了本該由我繼承的一切。”

女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溢出無法控制的笑:“這不是很好嗎?沒有萊拉利恩的制約,你以後就自由了。”

“是的,我自由了……”可是,帕麗你不明白,作為世代統治謝爾德的魔導師後裔,若脫去了萊拉利恩這層光環,我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類。

“今天介紹姐姐和你認識吧,她雖然脾氣不好,但一定會接納你的。”

“帕麗,水妖沒有男性。”再一次苦笑,這次多了幾分無奈。善良得不像女妖的帕麗,我恐怕沒法再繼續陪你玩了,阿吉沙已經不再是幾年前那個無欲無求的孩童,更何況我的姓氏是萊拉利恩,就連這樣的見面都是不允許的,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封印黑龍的封印啊……

女妖也是封印,透過記憶維克多再次打量濕漉漉的水妖,很難将她和封因聯系到一起。阿吉沙的話還勉強可以和後裔套上,水裏的女妖又是憑什麽被選為封印?

魔導師萊拉利恩應該不會愚蠢到把封因放在黑龍觸手可及的地方才是,就算依靠後裔和堅固的結界,依然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的程度。

女妖是類人女性死後的精神體依附具有靈性或魔性的生物後的産物,算不得生物,頂多可以規劃到靈體的範疇。

等等……靈體。

某種信息一閃而逝,維克多仔細回想。

靈體、女性、封印,這三者之間的聯系在一番思索後漸漸明朗。

銀龍溫蒂蘭娜是條母龍,龍是高等生命,幻化成人的話必然是女性。如果做個大膽的假設,溫蒂蘭娜是以人類的形态和黑龍阿吉沙戰鬥,落敗死亡後屍體墜入湖裏,殘留的靈力附着到湖裏有靈性的魚類融合成了女妖……

雖然這樣的想法荒誕而沒有證據,但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斷。銀龍殘留靈魂所化身的女妖和萊拉利恩血統的後裔……只有這樣才符合阿吉沙記憶裏的‘二者都是黑龍封印’的想法。

如果推斷是正确的話,那阿吉沙犧牲了對他來說最寶貴、最重要的湖中女妖帕麗獲得了亡靈的力量,關鍵就在于他是如何奪取女妖體內的封印。展現給我看吧,半調子的亡靈法師。

給被迷惑術控制的阿吉沙下暗示,讓他順從心念切換記憶。

被放逐的阿吉沙沒有随帕麗去看身為女妖首領的姐姐,而是黯然的離開了萊拉利恩,以吟游詩人的身份流浪。數年以後,意外的遇到了改變他命運的帕格洛特。巫妖王以力量許諾,經不住誘惑的阿吉沙說出了祖先拼盡性命封住的秘密。

欣喜的帕格洛特自然不會放過奪取一頭古龍的肉體兼力量的機會,他開出三年的期限,以助阿吉沙奪回領主為獎賞。

不想再過颠沛流離的生活,不想再做廢物,阿吉沙把兒時玩伴騙出女妖的領地範圍,用受聖力祝福的匕首剖開帕麗的身體,取走銀龍血髒殘存肉塊。吞下帶有魔力的龍心後,阿吉沙順利完成轉化,克服了先天的缺陷。能使用魔法的他重返萊拉利恩,殺死自己的叔叔,奪回領主之位。

還沒高興多久,阿吉沙發現他的身體開始出現異常,肉體在以飛快的速度衰老。他的力量不足以承受龍的血肉,加上轉化的是與銀龍力量相反的黑暗系,出現了強烈的排斥反應。容貌大變的阿吉沙無法再通領貴族,找來了相比法師容易控制的吟游詩人假扮自己後,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到解除封印上,如果奪取黑龍的肉體,既能緩解肉體的崩潰之急,也可以獲得強大的力量。

将精神從阿吉沙的記憶中拉出,維克多過濾掉無用的信息。

仇視人類的女妖、建在水底的城市、世襲領主的後裔……原來如此,那位魔導師還真是大膽,五個封印全都集中在同一地方。

運氣真好,我手裏有剩下的三道封印,只要等黑龍折返回來,就可以獲得龍族強壯的肉體和龐大的魔力。如此一來即使亡者之書的秘密暴光,也不用擔心死神一怒之下毀掉我的靈魂之匣。同為兩大主神創造第一代生物,古龍的肉體足以抵禦來自死亡的召喚。

維克多越想越興奮,直到一個有些耳熟的嗓音打破了他的臆想。

“這邊請,男爵。”

既是領主府總管又是當地貴族的普萊西引領着納維男爵走進寬敞的議會室。這座用于公幹和商讨各項事宜的建築也是少數沒有在城市上升中坍塌的建築之一,所有閑置的房間已經用來收容無家可歸的百姓。

男爵跟随着表情有些拘謹的普萊西步入這間不算大的議會室,他第一看到的不是坐在長椅上的阿吉沙,也不是站得稍遠一些的霍克三人,更不是靠在牆角的克萊因,而是站在阿吉沙身旁的維克多。那件黑夜一般的法袍讓他無法挪開視,心髒仿佛被一只手突然抓住,連帶呼吸也微微停頓了片刻,以至于産生幻覺,仿佛站在面前的是身處王城晶曜的三頭犬伯爵。

“新來的執政官嗎?”直到腳步聲在身後停住,維克多才抽回搭在阿吉沙額上的手。

“伊恩·奎德林法師,這是伯爵大人交給你的信箋。”整個房間就只有一人作法師裝扮,納維男爵将一直揣在懷裏的東西交給一身将整個臉都包裹在帽子裏的法師。

在魔法發達的如今,很少還有貴族使用書信這種相對原始的傳遞方法,而黑色的長袍讓納維想起了交給他這封信的那一位,也是類似的打扮。尤記得他肩上的兩個狼頭,仿佛活的一般,一雙本該失了靈動的血瞳釋着讓人不敢直視的兇狠,分不清究竟怕的是表情兇惡的狼頭,還是隐藏在狼頭下的面孔。

“多謝。”沒有像其他當地官員一樣表現出恭敬,高階法師享有貴族的空銜,維克多接過信,看也不看就塞入袖中。

“經過幾天的讨論,貴族議會已有決議。”納維輕咳一聲,故意将後面這一句說的特別大聲:“廢除阿吉沙·萊拉利恩子爵領主一職,由卡蓮傭兵暫代看管,直至水妖一事平息。”

說完,納維目光瞟向坐在椅子上的年輕男子,卻發現他對宣判毫不所動。男爵覺得奇怪,朝已經被正式廢除封號的前領主走近兩步。

“萊拉利恩子爵,你可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

“別白費功夫了,他現在中了我的幻術,根本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動靜。”明明只是普通的對話,卻給予納維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有一只鼓錘,一下下敲打在他心頭。

“幻……術……”男爵眉頭微皺,正要問為何對他施展法術,就見黑袍法師優雅地微躬、轉身:“趕着去處理前領主留下的爛攤子,恕我失陪了。”

目光在表情呆滞的前領主和也不回離去的法師間來回掃視,新領主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滿肚的疑惑忍住。

早在乘獅鹫前往萊拉利恩之前,幾個私交不錯的貴族就告戒過納維不要多管閑事。雖然大公指派他暫任謝爾德郡的新領主,但大家都心照不宣,這事和門德爾伯爵脫不了幹系,阿爾貝雷希特親封的三頭犬,在獲得繼承權之擠為貴族前,那家夥可是個不折不扣邪惡法師。

為了自身的安全,除了與政務相關的事還是少管吧。

納維如此想。

雖然知道和操縱元素的法師作對是嫌命長,但他還是有股氣悶在心裏無處發洩。

哦……這些該死的法師、會施法的人型怪物。

※※※

“這是以塔蘭大公為首的貴族議會親自簽名的诏令,不止是萊拉利恩,連同這湖附近的居民都會分期遷走。”

将信封裏裝的東西取出,維克多拎在手中晃了晃,湖水中飛濺出一竄水花,在空中凝成水妖首領,她表情肅穆地走上前,接下了嶄新的羊皮卷。上面所書寫的文字與維克多說的相差無幾,女妖打量的目光裏多了幾分警惕。

“沒想到你真能兌現承諾,這些人類什麽時候遷走?”雖然看不起人類,但數量上的優勢讓水妖的生活範圍日漸萎縮,連深邃的溫蒂蘭娜湖都沒有安寧,它們已經退無可退。

“短期內想要他們全部遷走是不可能的,牽扯到安置時間會延長到以年作為計量單位。”連同湖附近的住民全部前走最少也要兩年,安置費用可是要自己出,剛當上貴族,礦洞還未開發,維克多可沒有多餘的財力開支。

“那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除非……”女妖首領眯起眼,冰冷的銀瞳射向維克多身後的萊拉利恩城;“你把阿吉沙那混蛋交出來。”

“那可不行,再怎麽說他也是貴族。”只字不提封印,維克多想了想,做出一個折中的決定;“如果你只是想要替自己同伴報仇,那我可以當着你的面殺了阿吉沙,只是屍體我要帶走。”

“如果你肯當着我的面毀了他的屍體我才肯信你,巫妖!”女妖帶着怒意的低喝,顯示出這是她肯做的最後讓步。

對話陷入僵局,維克多沉默片刻終還是點頭。

太天真了,巫妖最擅長的是什麽?是亡靈法術啊,女妖。

“今晚午夜,我獨自帶阿吉沙來。你若是怕我布置陷阱大可多帶些同伴。”維克多看了一眼挂在空中的太陽,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日,足夠從阿吉沙身上套出其他封印的信息了。

水妖之歌(十三)

一身青色的女妖躍離水面,揚起欣喜的笑容,毫無防備的撲向多年為見的熟人,可迎接她的除了張開的雙臂外,還有一柄帶毒的匕首。

附帶了魔法的鋒利刃口輕易地切開由靈體轉為肉體的表皮,銀藍色的血液順着被劃開的皮膚流淌在白色的細沙上。

阿吉沙……為什麽……

陡然瞪大的雙瞳裏寫滿不信。

[獲取力量是要犧牲同等重要的東西。]

連骨骼都是黑色的巫妖凹陷的眼窩裏躍動着兩團火焰。

[你有這個膽量嗎,人類?]

“力量才是一切,沒有力量的人一無所有。”受盡颠沛流離之苦的阿吉沙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嘶吼。

抽出匕首,猛地一揮,女妖的頭顱和眼淚同時落地,透明的淚水浸在沙礫中,很快消失不見。

年輕法師的臉上的只有漠然冷硬的表情,他抛下匕首,雙手在還溫熱的屍體裏一陣摸索,很快就捧出了一團跳動的肉塊——銀龍心髒的殘餘部分。

[這是約定給你的。]

低沉黯啞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随後阿吉沙感覺到了身體裏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魔力。如潮水般洶湧澎湃,一波波撞擊着脆弱的心髒,又像一股急流,沖擊着他的每一根神經。兒時與帕麗嬉戲的快樂被獲得力量的喜悅壓下、沖淡,最後深埋在記憶的最深處。

是的,為了獲取力量,我什麽都可以抛下,家族的責任、親情、愛情、友情,什麽都可以……

幻術褪去,陷入回憶的阿吉沙清醒過來。

雙眼恢複神采,他看到不是藍天碧水的湖畔,也不是記憶中早已經模糊淚臉,而是一張向下俯視的面孔,即使是鄙夷和不宵的表情也無法遮掩的俊俏,只有精靈才有的空靈染上了代表死亡的腐敗,混合着光與暗的特質,給人予迥異和矛盾感。

是他,伊恩·奎德林!

“夜安,萊拉利恩子爵。”

“你……”視線向擴散,阿吉沙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已經不是從他上位後幾乎處于廢置狀态的議事廳,而是溫蒂蘭娜湖畔一處漁民捕魚用的臨時碼頭。木板搭成的走道已被暴漲的湖水淹沒大半,沒到足稞的冰冷湖水刺激着他還沒從幻覺中完全恢複的神經。

把自己帶到城外,一定不是為了單獨聊天。阿吉沙嘗試着坐起,顫抖的雙手撫上脖頸,喉嚨像火燒似的,說不出話。這種狀況……

“我給你灌了烈火菇的湯汁。”接收到阿吉沙尋求解釋的目光,維克多不緊不慢的開口:“我對無意義的戰鬥沒興趣,更不想浪費時間。”

烈火菇是煉金用的藥材,附帶的熱量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

燒壞我的喉嚨,這家夥難道不想要封印了嗎?

阿吉沙來不及想明白為什麽維克多要灼壞自己的嗓子,平靜的湖水泛起波紋,一個青紫色的身影猛然躍出水面,利落的身姿讓他有一瞬的失神。

像極了……和記憶中塵封的那個身影……

“你真把他帶來了。”青玉似的雙瞳在看到匍在地上的阿吉沙時猛地收縮,女妖首領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把仇人撕得粉碎。

“人我是帶來了,就不知道你是否能遵守半日前的承諾。”攔在阿吉沙身前,維克多提醒女妖首領他們之前的協議。

“只有親眼看到他死,我才會履行我的承諾。”萊拉利恩城的結界堅固無比,阿吉沙的行蹤也難掌握,有心為同族報仇的女妖首領一直找不到機會。如果這次錯過了,不能離開溫蒂蘭娜湖的她恐怕再沒有下一次機會。

阿吉沙雙手緊握身下的木板,一雙眼死死瞪着緩緩轉身望向自己的精靈,天空一樣碧藍的雙瞳射出的銳光讓他周身發冷。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那雙眼裏闡釋了所有者的性格。

他要殺我?

他不想要封印了?

阿吉沙腦海裏閃過幾個念頭,都無法抑制面對死亡的恐懼。

“本想多留你一段時間的,沒辦法,只好我自己做誘餌了。”如此費事的要留下阿吉沙,為的也是他所持有的封印。用阿吉沙引誘黑龍現身的打算眼看是不成了,維克多只能選擇危險性更高的另一項計劃。

看到向自己伸來的手掌,阿吉沙本能的張口大喊,可依然發痛的喉嚨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不……我不想死……

平板的嗓音輕聲念着亡靈法術名,阿吉沙頭皮發麻。他掙紮着想爬起來,可癱軟的四肢讓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肉體在法術的作用下一點點被撕扯,最後化做純粹的生命能量吸入咫尺距離的另一名亡靈法師體內。

“唔啊啊……”凄厲的呼喊響徹溫蒂蘭娜湖上空,女妖首領冷眼看着殺害妹妹的仇人從眼前消失,青色的豎瞳轉向剛施展過恐怖法術的半精靈,不……再稱他為精靈已經不合适,放棄日光精的靈驕傲而選擇堕落,自稱奎德林的亡靈法師已經變成了比黑暗精靈邪惡的存在。

“現在我是否可以要求你履行自己的承諾了?”完全吸收了阿吉沙的血肉後,維克多再一次索取約定好的協議。

“你竟然如此幹脆,他可是你的同族。”看着阿吉沙原本躺過的地方只剩一件長袍,女妖首領微微皺起眉。

她是想要那小子的命,可沒想到奎德林竟然真的把他殺了。如此順利是她沒想到的,貴族和亡靈法師的身份沒起到一丁點庇護的作用。

“說笑了,他只不過是個失敗的背叛者。亡靈沒有同族愛,只尊崇力量,弱者沒有選擇和不甘的機會。”維克多面無表情的回答。

封數百年前的魔導師用後嗣來隐藏封印,只要他的血統不斷絕,封印就不會失效。橫豎這阿吉沙已經做了亡靈法師,萊拉利恩家就他最後一個子嗣,與其帶着他上路引起諸多不便,不如遂了女妖首領的意,将他殺了。既能奪到已經合二為一的封印,又可如計劃那般為萊拉利恩城居民的遷徙贏得更多的時間。

見女妖首領對自己的說辭并沒有完全相信,維克多又抛出另一種解釋。

“你如此痛恨阿吉沙,是想為帕麗報仇嗎?”維克多話音剛落,女妖首領立刻警覺起來。

“我偷看過他的記憶。用不着那麽戒備,我讨厭背叛者。”半真半假的話攙雜了一部分維克多本身的感受:“我收過一個人類徒弟,憐他聰慧傾囊傳授我所知道的法術,卻不料那小子忘恩負氣,在學有小成之時将我困在高塔當中,為了活命和複仇,我放棄了精靈的榮耀,選擇轉化成亡靈法師。所以……我特別讨厭像阿吉沙這樣的背叛者。”

女妖首領仔細打量眼前的半精靈,冷漠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一雙冷情的眼裏泛着寒光,無法看出他這些話的真假。

無論如何,帕麗的仇是報了。人類如果真能遵守諾言退出溫蒂蘭娜湖的範圍,她可以堅守不再殺人的承諾。

“我和我的同族會遵守承諾不再殺人。同樣的,你也要将侵入我領地的人類帶走。”縱身一躍,跳入湖中,女妖首領迅速離開。直至感受不到女妖的氣息後,維克多這才卸下防備,半跪在有些腐朽的木板上。

反噬嗎……

握緊雙拳,強忍着體內遏止不住的詭異力量的翻騰。

吸收了阿吉沙的血肉後,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由亡者之術構成的軀體裏爆開,仿如聖光審判一樣灼熱,漸漸升騰的溫度讓維克多有些驚慌。

黑龍的封印有古怪!

不能在這裏……距離萊拉利恩城太近,會被克萊因發覺。

從不信任任何人的巫妖拼着最後一絲理智,操着風将自己帶離湖畔。它離開沒多久,克萊因果然如維克多所猜趕到。

看着簡易碼頭上有些眼熟的衣物,克萊認出那是阿吉沙的穿着。輕輕扇動鼻翼,除了這個已經廢棄的碼頭,再嗅不到巫妖的氣息。

跑遠了嗎?這小子吃個人也要躲着我……

若有所思的看着湖畔綿延的山巒連連搖頭,他對維克多的進食過程沒興趣。只是克萊因沒料到,他若追上去,肯定會看到非常有趣的一幕。

※※※

在樹林裏蹒跚前行,維克多撕扯身上的黑色長袍,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讓它發出痛苦的呻吟。不該有溫度的軀體似着了火般灼熱,那熱度幾乎要焚盡它殘存的理智。

快要融化的感覺讓巫妖心底産生了不确定的恐懼,它沒有實體,從一開始就虛影化,一旦以亡靈之書為載體的聖物損壞那它也将返回靈魂之匣所在的下層世界。

在死神的殿堂,和亡靈之書的接觸過的事肯定無法瞞過所侍之神,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堅持住,維克多,你還沒達到目的!放棄聖歌的榮耀和責任換來的機會……不能就這麽白白浪費了。

向天空伸出的手虛抓了幾下,仰望着天上的太陽,巫妖在心底發出無聲的嘶吼。

我還沒得到答案,我不甘心!

水妖之歌(十四)

感受到異常力量的入侵,由死神聖物·亡者之書所衍化的身體褪去原有的皮膚、肌肉、骨骼,雖保有輪廓,內在卻是變回維克多原有的姿态——虛影。

兩股力量在身體裏相互沖撞,維克多再一次經歷了陰影之塔時的焚燒之痛。

怎麽會這樣?阿吉沙·萊拉利恩的血肉不應該有這種力量的?!

極端的痛楚讓維克多将十指深深插入潮濕的泥土中。

随着亡者之書的力量開始占上風,被維克多吸收的阿吉沙血肉漸漸被溶解、分散,讓維克多感到痛苦的東西也開始現顯出它的本來面目,阿吉沙從女妖帕麗身體裏取出代替心髒跳動兼維持生命的能量源——銀龍的殘餘心髒部位。

随着銀龍心髒殘餘部分被溶解,一塊不規則的晶體出現在維克多的視野中。

哦……該死!

看到半透明質的晶體後,維克多不由低咒。這個藏在銀龍的心髒殘餘部分裏的東西居然是古龍死後靈魂所凝聚而成的魔核。是只有高等生命體才會有的生命最終形态,不止蘊涵了古龍的元素力量,還有生前的部分記憶。單只是這幾千年壽命所累積的知識就不容小觑,古龍的魔核是法師都夢寐以求的終極追求。維克多實在沒想到魔導師萊拉利恩居然會把銀龍的魔核用在封印上,如果事先知道,它根本不會用吸收阿吉沙的血肉這種方法來保留封印。古龍的魔核力量太過龐大,不是普通人或生物可以完全吸收的,引起反噬也在情理之中,這個危險程度比起聖光審判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不是有亡者之書做保,後果可想而知。

就在維克多思考的期間,因為兩股力量相争而引發的痛楚漸漸散去,随之而來的是如潰堤的洪水般壓境的驚人能量,從銀龍的魔核中不斷湧出。

亡者之書恢複平靜後,虛假的肉體也開始重新覆蓋在虛影之外,感受着銀龍澎湃的魔力,維克多有些撐不住。在抗拒先前焚身之痛時耗費了太多精力,甚至衍生出了奇怪的幻覺,它突然置身在一處由巨石堆砌而成的簡陋神廟當中,圍成一圈的人類身着聖歌徽紋,口中不斷重複着贊美的禱詞。

[贊美你,瑪拉。萬物之主,生命之父。瑪拉啊,我族将永遠侍奉您,直至最後一人。]

看似最年長的老者雙手捧着一根長杖,一端鑲嵌着的晶狀物似乎是半月前在海盜巢穴得到的祈者之嘆。

只一眼,維克多就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麽。

是記錄在它體內另一件聖物中的記憶,是歷史,是湮滅在時光海中的過去。

這似乎是古代某個繼承儀式的典禮,嵌有祈者之嘆的長杖與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胸前佩帶的黃金挂件發出共鳴,一瞬間,神廟的灰暗被兩件器物所發出的光芒驅除,人們發出如潮的歡呼。

繼任新族長的男子起身,接過老者手中的祈者之嘆,轉身,面向族人,臉上帶腼腆而興奮的笑容。

“哈哈哈哈!!的确是最後一人了呢……”看着在周身不停變幻的半透明幻象,巫妖發出驚吓飛鳥的狂笑。

既然要讓聖歌滅族,當初又為何要許以無上的榮光?賜下讓人瘋狂的權勢?創造聖歌的是你,給予聖歌榮耀的也是你,讓聖歌陷入瘋狂的還是你,最終毀滅聖歌的依然是你。

為什麽?在我還是聖眷的時候我問了無數遍。

即使肉體因亂倫和虛妄的夕陽而肮髒,可我的靈魂是純淨的。沒有殺生,沒有謊言,更沒有背棄信仰。但你沒有聽到子民的悲泣,沒有看到眷族的堕落。你給予的一切榮耀全都變成了導致堕落的毒藥,那讓人羨慕的賜福最終衍生為滅族的導火索。

放棄榮耀、生命、信仰,想要的不是更多的財富、權利、聲名。我只想聽你的回答,聖歌的悲劇,我的出生,只想聽你親口承認,這些都是你所犯下的過錯。

神明就沒罪嗎?背棄無辜的信徒難道不是罪?

如果背棄信仰是罪,為何你在眷族徹底堕落的時候不現身?這到底是誰的錯?是聖歌嗎?不!是你的!是身為神的你!生為造物主的你!

“是你啊……瑪拉!!”伴随着維克多這句發自內心的怒喝,它周身騰起黑色的火焰,附帶了腐蝕、死亡的魔法吞噬了身下的青草,燒焦了濕潤的土地,不斷向四周擴散。很快,以維克多為中心的數百米山林變成了生命的禁區。

在法術施展出的瞬間,維克多就從已經有些混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環視四周,蔥郁的樹木、芬芳的青草、鳴叫的鳥兒、在數枝躍動的松鼠、隐匿在灌木叢後跟蹤獵物的豹貓……剛才還充滿生命的山林變成了一片死灰。舉目望去,除了向遠方不斷綿延的黑色土壤再沒有什麽。

緩緩擡手,掌間的濕潤土壤早已化做腐塵,一松手立刻被拂過的微風吹上天空。

這分明是只有祭祀以上級別的神職者才能做到的大範圍亡靈神術——毀滅之淵,以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完成,更不可能是亡者之書的。沒有前死神做引導,只憑我自己的力量還無法駕馭那件聖物。

在下層世界曾親眼目睹過高階祭祀施展過這個法術與惡魔争鬥,維克多對‘毀滅之淵’印象深刻,絕不會記錯。

那麽……剛才的……真的是祈者之嘆?

這是維克多自從得到聖歌一族制造的僞聖物後,第一次感應到祈者之嘆的存在,它明白這和剛得到的銀龍魔核脫不了關系。五色古龍只有黑龍和紅龍信仰黑暗,其餘三色均是太陽神瑪拉的忠實追随者。

一個月來無使用祈者之嘆的原因終于弄清楚了,即便是僞聖物依然是附帶了長久以來吸附的神性,沒有足夠的信仰,當然無法驅使這件由聖歌制作的增輻利器。而蘊藏在銀龍魔核裏純正的魔力與殘餘的精神恰好代替了維克多不足的信仰。

攤開左手,低聲念出再熟悉不過的咒文。淩厲的風刃以維克多為中心向四周散開,将焦土上覆蓋的腐塵吹得幹幹淨淨青。看着幹裂地面上的十多條深痕,維克多止不住嘴角不斷上揚的弧度。

原本只是最低級的風系法術,即使由級別更高的大法師施展也不可能達到這個效果。

傳聞祈者之嘆有增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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