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6)
賣人口是重罪,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的族人同胞也遭同樣的劫難?!”
魯瑪黃褐色的眼瞳在幽暗閃過莫名的光:“最初奴隸貿易販賣的都是沙牧,他們被套上栓牲畜的繩索,赤身裸體的站在高臺上,像貨物一樣被随意買賣。随着奴隸貿易越做越大,不滿于現狀的奴隸商人才逐漸加入了一些更有價值的特殊人物,比如像你這樣的神職者。沒有足夠強硬身世背景也沒有足夠防身的手段,諾丁的貴族可是很喜歡買被封住魔力的女牧師,平日高高在上的聖女一旦被剝了衣服可是和一般女人沒什麽兩樣。你那是什麽眼神,不宵還是不齒?別忘了,奴隸貿易可是諾丁先起的頭。既然帝國都可以将我的族人抓去充當奴隸,我又為什麽不可以把身為帝國的百姓虜去獻祭?”
平板的嗓音訴說的答案讓朵拉不寒而栗。
竟然有這種事發生,教會怎麽會允許……她被無意中聽到的真相驚呆了。
“我……我是塔蘭人……”反駁的話在嘴裏轉了幾圈,朵拉只說出了一句。
“塔蘭也參與了奴隸貿易,門德爾公爵就是西亞聯盟奴隸販賣最大的中間人!”所有的怒火像是找到了爆發口,傾瀉而出。
朵拉下意識的避魯瑪猙獰的表情:“為了報複就參與到奴隸貿易這種罪惡行當中的你,已經失去了指責帝國的資格。”
“哼……我才不需要什麽救贖,別把你那套哄騙無知百姓的說辭用在我身上。親眼見識過媲美血獄場景的我,可不會輕易被你的花言巧語迷惑。”拔出随身短匕,架在朵拉脖頸上,魯瑪低聲喝斥:“閉嘴,在成功刺殺前,我不想再聽見你廢話。”
“息怒啊,族長。既然我們已經在極南城,那這個女人就殺不得。”伸手握住鋒利的刀刃,在魯瑪略帶驚異的目光注視下,維克多扳開威脅牧師生命的短匕。
“讓她給你施個隐藏氣息的法術不就好了,幹嗎非得帶上,我不想精心策劃的刺殺出現任何纰漏。”魯瑪早就将牧師會破壞刺殺算做在有可能出現的危機之一,如果不是亡靈法師堅持,他說什麽也不會帶着一個不穩定因素潛進城。
“不随身帶着,也就失去我将她從那堆祭品中要來的價值了。大地女神的牧師,她本身所攜帶的‘生’的氣息必須是活人才有用。”
代替鋒利的刀刃撫上脖頸的是同樣冰冷的手指,維克多的解釋讓魯瑪撤消了殺死牧師的打算,他擡頭望向頭頂上方透出的光亮,心中暗暗推算與城內接應人接頭的時間。
“有人來了。”感應到和人類體積相當的生命體靠近,維克多豎起另一只手的食指,輕輕放在朵拉微顫的唇上。
[不要破壞我的計劃,牧師。]直達心靈的警告來自緊貼着自己的冰冷的軀體,朵拉艱難地點點頭,不再出聲。
黑暗中,一根手臂粗的繩索無聲無息的垂了下來,魯瑪伸手拉了兩下,覺得足夠支撐自身的重量便開始順着繩索往上爬,維克多伸手一左一右提着朵拉和莉薇娅用飄浮術緩緩上浮,最後才是尾随着魯瑪一同執行刺殺行動的其餘沙牧。
刺殺提前了,估計盧西恩是趕不上。
離開下水道前,維克多如此想,卻沒料到盧西恩此刻剛剛抵達位于城西的停龍坪,一場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即将迎來最高潮的部分。
刺殺(五)
因為接連遭到兩次刺殺,諾丁第一皇子不得不躲進相對安全的秘室。所謂秘室,其實也只是不知由哪一任城主建在寝室內的一間相對隐秘的隔間,原本的用意應是背着妻子與情人偷偷相聚,此刻卻被當作臨時避難所。
對于這兩次刺殺,佩雷爾苦中作樂的自我安慰,他終于不再是可有可無的擺設繼承人。
“佩雷爾殿下,我覺得還是應該向帝都求助。”薩拉奇憂心忡忡,抵達沙珂斯才沒幾天就遭到兩次刺殺,這麽明顯的狀況,皇子不會覺察不到隐藏在背後的陰謀。躲入秘室後,年輕的侍衛長擔心的已不是刺殺,而是皇子此刻的精神狀況。
“求救有什麽用?祖父他……”佩雷爾苦笑。他不敢斷言刺客是祖父派來的,也不能否定這事就與祖父完全無關。生為諾丁皇室成員,他比誰都清楚祖父隐藏在平和之下的冷酷。無論是不是祖父派的刺客,如果不能妥善解決,這原本搖搖欲墜的繼承人資格也會被以‘怯懦、難以擔當重任’之類的理由撤去。
失了勢的皇子有什麽下場,不用旁人提醒他也明白。就算一開始就沒有得過勢,自己終是第一皇子,是任何想登上帝位者的絆腳石,是所有一切想推到上位者可以利用複辟的借口。無論是祖父是想重登帝位,還是扶持新的傀儡,他……都是必須除去的障礙。
“您多想了吧,我聽說帝都已經派出援軍。”看着佩雷爾滿臉無奈的表情,薩拉奇想安慰,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詞彙。
“那真的是援軍嗎?”自從父親莫名退位,帝國的權貴就呈現出一面倒的态勢。也難怪啊,幾十年的治世,無論是人脈還是聲望都無人能及,他怎麽可能是祖父的對手。佩雷爾早已不奢望得到繼承權,他現在只想活下去,只是從目前局勢的局勢看,他的願望很難實現。
薩拉奇正想說點什麽緩和氣氛,就聽“轟”地一聲悶響,接着整個官邸都搖晃起來。
“怎麽回事?”扶着牆壁,佩雷爾一臉慌張的問。接連兩次刺殺未遂,讓他的精神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
“看這搖晃的程度……是魔法造成的吧。”擔心是第三次刺殺,薩拉奇拔出佩劍守在秘室唯一的入口處,誓以生命保護皇子。
“皇子殿下!!”
焦急的呼喚聲從設置在寝室裏的通風口傳入,聽出夾雜在淩亂腳步聲裏的呼喊來自他的副官,薩拉奇暗暗松了口氣。這些士兵全都是出身缇迪斯的平民,由他親自挑選和訓練,是最不可能暗殺皇子的忠誠衛士。
走出秘室後,佩雷爾向看到他平安後同樣松了口氣的親衛隊長詢問騷亂的源由。
“禀皇子,一群身份不明的亂賊突襲了領主官邸,他們之中似乎有法師,剛才那聲巨響是南面的會客廳,被火焰魔法擊中,已經完全塌了……”話還沒說完,官邸再次搖晃起來。
“殿下,還是先去找個安全的地方避難吧。”薩拉奇建議轉移藏匿地,既然入侵者中有法師,躲在秘室裏也不安全。
“殿下,我有個提議,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屈尊。”就在諸人都在想合适的藏身之地時,一名侍衛說出更為異想天開的提議。
“下水道?!”
薩拉奇有些為難,要一國皇子去鑽臭氣熏天的下水道?副官急忙訓斥不會說話的手下。這麽白癡的提議,皇子不可能答應。
“下水道嗎……”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佩雷爾還真仔細思考了可行性。下水道四通八達,雖然髒了點,但比起秘室更容易逃跑,只帶幾名精銳的話,不止是沙牧,就連藏在暗處的帝國刺客也能一并避過。
于是,等盧西恩在其他衛兵的帶領下急匆匆趕到城主寝室時,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房間,根本沒有第一皇子的蹤影。
“人呢……該不會是已經……”駐守沙珂斯的守備軍将領臉色煞白,腦海中已經開始想象自己被軍事法庭裁定保護皇子不利的畫面。
“別慌!”盧西恩低喝一聲,制止将軍的胡思亂想。房間雖然因為建築物晃動而略顯淩亂,但地上卻沒有一點血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他那一向運氣不好的堂兄還活着,至少,現在還活着。
“除了這間秘室,城主府還有什麽可以藏身的隐秘通道嗎?”注意到隐在書櫃後的秘道,盧西恩馬上聯想到佩雷爾有可能另覓更安全的藏身之所。
“秘密通道?啊……”将軍慌亂的表情突然一頓,随即松了一口氣。
注意到他的表情,盧西恩急忙追問原由。
“聖騎士閣下,我們不必擔心皇子的安全,當務之急是先将那個可惡的法師抓住。”
“什麽意思?”聽了将軍的話,盧西恩不但沒有跟着松口氣,他心頭不祥的預感再度浮現。
“其實……”在極南駐紮了十多年,守備軍将領自然清楚歷屆城主和邊境上的奴隸貿易。教會一直抵制奴隸貿易,如果讓聖騎士知道并禀報給教皇,就算奴隸貿易在南陸已不算什麽秘密,帝國也要顧及與教會的關系。如此一來,按照‘那一位’的手段,即使免去死罪,流放和抄家肯定是少不了。可如果不照實說,萬一皇子真的有什麽不測,他這個将軍也脫不了身。權衡利弊之後,統領守備軍的将軍還是決定說出他知道的秘密。
“其實……城主府下方有個傳送門,可以直接傳送到附近的三座要塞。”
“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早說?”傳送門?盧西恩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
傳送門沒限制,只要不封禁,任何人都可以通過。如果被沙牧或其他刺客利用……等等,沙牧……原來如此,這樣一來,所有的線索就竄連起來了。我就奇怪那個力量一點也不亞于維克多的亡靈會突然撤退,原來是為了這樣的目的。既然有傳送門,跟随着沙牧來刺殺城主的維克多想必也已經身在沙珂斯城內,而且很有可能現在就呆在下水道裏。不行,必須阻止他,這次刺殺的真像其實是……
“我也只知道有傳送門的存在,至于具體方位只有城主知道。”将軍的話讓急奔出寝室大門的盧西恩剎住腳步。
上任城主死于暗殺,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告訴接替他職務的後繼者。想到這裏,盧西恩頓悟。
法師襲擊城主府也是假像,真正的用意是将佩雷爾逼到下水道去,那裏才埋伏着等他自投羅網的刺客。真正的刺客果然潛伏在佩雷爾身邊,否則也沒有機會引導他躲入下水道。
沒有猶豫的時間,也顧不上此舉會附帶的嚴重後果。盧西恩旋轉佩帶在左手尾指上的戒指,啓動啓動傳音戒指機關的同時,也将他的警告伴随着命令一同輸送出去。
“達維亞!傳我的命令,騎士團全員突進下水道,全力搜索諾丁皇子下落,發現可疑人無須上報一律殲滅。”從成為騎士起,他極少下過全殲命令,但局勢不容他心軟。無論事情的真相是否如他所猜,那些刺客都不能留。
“聖騎士閣下,那個攻擊城主府的法師怎麽辦?總不能放任他繼續作亂吧?”震動持續不斷,不知藏匿于何處的法師還在進攻,難道要放任這個身份不名的家夥繼續搞破壞?
“那家夥不過是幌子,這次騷亂的真正目标是諾丁皇子。”
“你的意思是……”将軍也不笨,将盧西恩前後的話一竄連就得出結論,随後向還沒領會的其餘幾名守備軍官呵斥:“還發什麽愣!立即派人去搜,給我堵住每一個下水道出口!”
※※※
“原來你是……我真沒想到……”雙目圓睜,魯瑪拔刀怒視,響徹通道的回聲還在他耳邊回蕩。
“啊……就如你所到的那樣,這是一枚施過魔法的傳聲戒指,一端在我這裏,另一端嘛……哼哼……小瞧你了呢,族長。整個計劃裏,我才是被利用的那一個。”微擡左臂,帶在尾指上的寶石在昏暗的下水道中閃爍着通信的紅芒。
“你究竟是什麽人?和教會是什麽關系?”亡靈法師居然和教會的聖騎士有私下聯系,這種關系就如同沙牧族長和帝國元帥有私交一般,是要處以極刑的叛逆大罪。
“之前不是有介紹過嗎,我是維克多·伍德,一位游歷法師。”
“你撒謊!”魯瑪之覺耳中轟鳴作響,他居然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竟将豺狼當作幫手。
“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別忘了,從一開始我要的只是阿貝巴辛姆特古城的具體方位,是你自己要與我做交易,以刺殺沙珂斯城主交換驅除沙蟲的承諾。”維克多的目光越過魯瑪,盯住他身後的岔道。
“這是陷阱,你布下的陷阱,連同那兩個女人……”少年族長驚慌的視線掃過站在維克多身後的舞姬與牧師。難怪他一直有種無法解釋的違和感,南陸第一舞姬會出現在普通小酒館,原來這從頭到尾都是別人精心安排的圈套。自己不但沒有絲毫覺察,還傻呼呼的往裏鑽。
“要說圈套的話,我原本以為是你設下的,不過看你這副表情似乎毫不知情,那我就只能将懷疑的目光轉到你身邊的人……”維克多話還沒說完,照明用的火把瞬間熄滅,通道裏“突!突!突!”一陣悶響,緊接着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刺殺(六)
踩着漫過腳踝的腐泥,佩雷爾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充斥着刺鼻的氣味的濕滑下水道中行走。因為擔心被刺客發現蹤跡,以他為首的護衛一行人沒使用任何照明工具,摸黑在如蛛網一樣散射的下水道中龜速前進。
“還有多遠?”下水道濕氣很重,空氣也十分污濁,強忍着喉間不斷湧上的嘔吐感,佩雷爾的忍耐已快逼至極限。等進入下水道後,佩雷爾才意識到這裏的環境遠比他想象的要惡劣得多。由多股臭味混合的空氣加上濕熱,滋生了大量的蠅蟲。
前頭帶路的親兵回答得很含糊,只有是‘快了’、‘馬上就到’一類搪塞詞,這讓緊随其後的副官緊張得渾身冒汗。
漆黑的地下水道容易讓人生出錯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從幽暗的另一端通道跳出什麽東西。聽說沙漠裏有變異的蟲子,每只都有一座房子那麽大,沒有法師的幫忙一般軍隊很難對付。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贊同進下水道的提議。這裏太黑,太窄,萬一真的遇上什麽……
突然,從前方的通道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打斷了副官腦海中的胡思亂想。下水道的回聲很誇張,稍微一點響動也能傳很遠。經過仔細辨認,副官确定那是腳步聲,其中還夾雜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是人!這是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就不知是尾随的刺客,又或者是誤入下水道的平民。
訓練有素的親衛無需身為侍衛長的薩拉奇下達命令就自動停止前進、屏住呼吸。
腳步聲越來越近,大致可以判斷不低于五個。等在岔道一端的衛兵不約而同的拔出随身武器,只需拐過前面的彎道,兩支隊伍就能面對面的碰上。
也就在這時千鈞一發之際,下水道突兀地回蕩起一個略顯急切的嗓音。
“達維亞!傳我的命令,騎士團全員突進下水道,全力搜索諾丁皇子下落,發現可疑人無須上報一律殲滅。”
最初的慌亂過後,佩雷爾第一個覺察到異樣。這聲音太熟悉了,帝國的第三順位繼承人,他表弟盧西恩。
為什麽盧西恩會在下水道?
心頭的疑惑尚未得到答案,從岔道口再次傳來說話聲。
“聖騎士閣下,那名攻擊城主府的法師怎麽辦?總不能放任他再繼續作亂吧?”佩雷爾聽出另一個聲音屬于極南城守備軍指揮的洛迪将軍,頗有些奇怪他怎麽也進下水道了,就算是追随自己的步伐也過于快了點。
“那家夥不過是幌子,這次騷亂的真正目标是諾丁的皇子。”盧西恩的回答讓佩雷爾心頭一緊。聽這番對話,難道……哦~該死!他最怕的不是皇子身份招惹來的刺客,而是繼承權吸引來的政敵。
“還發什麽愣!立即派人去搜,給我堵住每一個下水道出口!”穿插在命令裏的爆炸聲讓佩雷爾身體一僵,顯然已經清楚這段奇怪的對話并不是在下水道,而是在地面上的城主官邸。有人正在使用借由魔法達到遠距離傳送聲音的裝置,下水道裏有法師!
來不及思考該怎麽辦,第三個嗓音在通道裏擴散開來。
“原來你是……我真沒想到……”
說話的人很年輕,特殊的口音給予佩雷爾高度緊張的精神重重一擊。是沙牧,原本是逃生用的地下水道裏居然潛藏着沙牧,他的護衛中有叛徒!!
“就如你所到的那樣,這是一枚施過魔法的傳聲戒指。一端在我這裏,另一端嘛……哼哼……小瞧你了呢,族長。”低沉的聲線就如同上等的布料,滑膩得讓人不由自住的起雞皮疙瘩。
薩拉奇張大了嘴,這聲音他聽過,雖然時間間隔了兩個月,卻異常清晰的記得聲音的主人,那個總是面無表情,卻又笑得很恐怖的法師——維克多·伍德,塔蘭公爵的長子、盧西恩的異母兄弟,他怎麽在這兒?
很快,薩拉奇把沙牧、刺殺同這個不該出現的人聯系起來。
這家夥該不會就是沙牧有恃無恐攻擊城主府的原因吧?職業是法師,又能從刺殺中受益。薩拉奇還在胡思亂想,岔道另一邊局勢已然發生變化。
就在魯瑪和維克多相互指責的時候,三聲悶響突然響起,薩拉奇撲倒還沒弄清情況的佩雷爾,拖着皇子在泥水裏滾了幾圈後蜷縮在拐角,後背、額頭冷汗直冒。
雖然下水道裏光線昏暗,但他确實聽見了。那三聲異響不是從岔道彼端傳來,而是就出自身邊的親衛群。
朵拉和莉薇娅因為站在維克多身後,并沒有被這突發的襲擊傷到,漆黑的下水道也因為這變故而安靜下來,回聲散去,只留下緊張和頻亂的呼吸聲。
“哧!”一個拳頭大的火球燃起,維克多輕托着被它當做照明的魔法,目光依然盯着岔道口另一端。
早在抵達位于下水道中的傳送門時,它就已經感覺到這片區域有人類。本來還以為是埋伏的刺客,未曾料想那夥人卻是自己此番南下的目的之一。
借助着火光,朵拉快速掃視四周,同來的幾名沙牧有三人躺在髒污的泥水中,要害部位插着的短箭明确顯示他們已經喪命。而在不遠出的岔道口站着一個無論相貌還是身材都不顯眼的中年男子,手裏舉着一支小巧的十字弩,木然的表情和空氣中若隐若現的黑暗能量讓朵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亡靈,不,應該說是被亡靈法術操縱的傀儡。因為維克多的關系,她竟然沒有覺察到。邊為自己的疏忽懊惱,朵拉邊盤算着該如何保全自己和沒什麽防禦能力的舞姬。
“哈哈~看我遇到誰了。”黯啞的嗓音緩而沉,朵拉借機小聲念出咒文,張開結界,将自己和莉薇娅一同罩住。
這個亡靈不簡單!雖然因為伯爵的關系反應差了些,卻也不至于連近身都覺察不到。就算是擅長氣息的亡靈傀儡術也無法完全瞞過身為大地女神牧師的她。難道,是巫妖?
朵拉冷汗淋漓的想,目光不時瞥向一眼不發的維克多,開始為自己的生命擔憂起來。發現他是亡靈也只是偶然,朵拉萬萬沒想到維克多不但自身修習亡靈法師,還與巫妖有來往,這事如果被教廷知道……
秘密被知道,滅口自然免不了。她還沒天真到心存幻想。
“之前我還費神猜測情報中說藏身極南城巫妖到底是誰,想不到會是你,德維西爾。”維克多的音調下降了幾度,即便相處不算久的朵拉也能聽出它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快,較之平常平板的對話,多了幾分難掩的厭惡。
“的确,我也沒想到,你會是叛徒……”接着維克多的話,手持十字弩的傀儡輕扣扳機,又是幾聲連響,巴掌大小的短箭破風而來,打在無形的結界上,發出一連脆響。這次沙牧沒有再死人,因為維克多挪動了腳步,一個側身,擋在他們前面,攔下所有弩箭。
魯瑪呆住,他沒想到亡靈法師會救自己,片刻之前他還懷疑這是維克多引自己上當的詭計。怎麽一轉眼,埋伏在岔道的那個人卻要對‘同伴’下殺手?
這個變故不止是沙牧,就連佩雷爾一行人也始料未及。薩拉齊護住佩雷爾,朝他連連擺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既然親衛中有叛徒,還是謹慎小心些。尤其是在分清維克多·伍德是敵是友之前,絕不能冒險。
“碰!”
一聲巨響,維克多将手裏的火球砸向剛射擊完的傀儡,人類的軀體遭受重擊立刻斷為兩截,倒在污泥裏再無動靜。沒有火球的照明,黑暗的下水道頓時亂做一團,一直屏住呼吸的親衛發出很大聲響,鬧哄哄地遁着來時路後撤,試圖替躲藏在角落裏的佩雷爾引開敵人,可惜維克多不上當,身為巫妖它能感覺到附近的生命氣息。
“我知道你在這兒,佩雷爾殿下。不想受傷的話,還是到我身邊比較安全,你該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
佩雷爾和薩拉奇面面相觑,誰都沒開口。
“你多疑也是應該的,但我還沒愚蠢到替那一位除去障礙的地步。就算是異母兄弟,我始終是門德爾一系,跟塔蘭脫不了幹系。若我真的殺了你,接下來要死的就是我和盧西恩。您的祖父可不會白白放過如此良機,一舉掃清他複位道路上的另一道障礙。”
解釋在通道裏傳開,佩雷爾仔細回味,覺得說的有理,不顧薩拉奇的阻攔,從角落裏搖搖晃晃站直身體。
火焰再一次亮起,維克多朝面色蒼白的皇子行了個簡單的禮儀。朵拉長舒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的性命保住了,伯爵同樣需要她替他佐證,作為沒有刺殺的證人。
和受了驚吓的佩雷爾不同,魯瑪面色赤紅,顯然是氣的。他剛想伸手把匕首抛向走到維克多身邊的青年,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你做了什麽?”他知道,肯定和亡靈法師脫不了幹系。
“這個問題很愚蠢,族長。在諾丁第一皇子面前,我怎麽可能放任你活動自如。”
“混蛋!你果然是騙子!”只有嘴能動的沙牧族長不甘心的大吼:“什麽句句實話!這分明是挖好的陷阱等我鑽,你很得意是吧?啊~?”
“哼哼……”語調恢複到平常的音階,感受到接近的強大生命力,維克多好心情的回答:“皇子殿下可以證明,我的确叫維克多·伍德,也确确實實是名法師。只不過,我沒告訴你我另一項身份。”指着快步奔近,身上閃爍着耀眼白光的騎士,巫妖給予魯瑪最後致命一擊。
“我是阿爾貝雷希特大帝親自任命的塔蘭伯爵,晶曜騎士的異母兄長,順便說一句,這次南下就是為了抓膽敢刺殺帝國皇子的刺客。”
計中計
“維克多!”
急切的呼喚聲由遠至近,所有人不約而同将視線轉向奔跑過來的青年。
看到佩雷爾平安無事,盧西恩長舒一口氣。
還好,趕上了……
“你來的正是時候。”雖然對盧西恩為何會出現得如此之快心存疑惑,但維克多此刻卻極樂意見到他。追尋德維西爾還得大大仰靠聖騎士對亡靈的敏銳感知,那家夥雖不是帕格洛特的手下,卻和它同屬死神牧師。維克多甚至可以肯定,德維西爾已經覺察到自己的變化。現在要做的,是趕在德維西爾把剛收集到的情報反饋回下層世界之前解決掉他。
“皇子,您沒事吧?”通道裏傳來回音,守備将軍跑的氣喘籲籲,濕滑的腐泥減慢了速度,加上年紀不比盧西恩,便遠遠落在後面。
考慮到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能說話的劣勢,維克多用法杖點了點以魯瑪為首的沙牧,他們立刻像是被人操縱的扯線傀儡,自行走動起來。
“他們……”佩雷爾擔憂地看向維克多,畢竟是刺客,留下不太好吧。
“殿下,他們都是人證……不止我需要,您同樣需要。”接收到皇子發出的疑惑,維克多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個一眼就能明白的手勢。
[至于具體的細節,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談,這裏不方便。]用魔力水晶散發出的光書寫的文字很快黯淡下去,等将軍和他帶來的衛兵趕到時,只餘下幾道微弱的殘光。
洛迪最先注意到的是皇身邊惹眼的法師,明明和聖騎士有着神似的相貌,卻有一種截然相反的氣質。仿若黑夜中的噬人妖魔,只一眼,就像被捏住心髒,畏怖感油然而生。
诶……神似!?
這個念頭讓守備将軍立刻覺察到維克多的身份。
傳聞中的三頭犬伯爵,受封未滿一月,連極南這種邊境之地也有關于他的傳聞。新晉的魔法顧問果然不是常人,無需說話,只是站在那裏,就比帝都見過的大法師,甚至是魔導師都強。
感慨歸感慨,洛迪敏銳的捕捉到了詭異之處。身為塔蘭未來統治者的伯爵怎麽和幾個沙牧混在一起,難道……他是刺殺的幕後主使?!
“伯爵閣下,您怎麽也在這裏?”
[我接了大地神殿的一個任務,路過格蘭道爾,帶路的牧師被沙牧虜走,無意撞破他們密謀刺殺,于是就跟過來了。]三言兩語解釋了自己為什麽會和刺客混在一起,維克多也沒打算只憑這麽幾句話就讓對方相信。
“有什麽話先離開這裏再說吧。”環視四周,感覺到空氣裏沒有散去的死靈氣息,盧西恩催促,下水道不是個适合盤問的地方。
視線掃過盧西恩和維克多,最後落到一臉疲憊的佩雷爾身上,見皇子沒有反對,洛迪只好揮手示意手下原路退回。
撤去擔心,又有照明,返回所用的時間遠去時快得多。不知躲在何處施放法術的法師似乎覺察到了計劃的失敗,皇子的親衛才從秘道出來,攻擊就戛然而止。這更讓詢問過守備軍的薩拉奇堅定內心的猜測,他親自挑選并培養的侍衛中有叛徒。
“洛迪将軍,刺客的同夥肯定還潛伏在城內,麻煩你多派點人手,最好能挨家挨戶的搜查。”脫離危險後,佩雷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全城搜查。
“可是……”洛迪的視線瞟過維克多,沒有遵從命令離開。不是沒有感覺到皇子的命令是要故意支開自己,可涉及到皇子安危,洛迪不得不慎重。
“去吧,維克多不會對我不利……”疲憊的揮揮手,佩雷爾懶得再掩飾,直接挑明了講,守備将軍這才領命離去。
“這樣好嗎?要是傳到那一位的耳朵裏,您的處境堪憂吶,皇子殿下。”維克多的目光并沒有直接對上佩雷爾,而是看向依然受它法術操縱的沙牧,心裏盤算的是該如何向已是驚弓之鳥的皇子解釋自己剛拟訂好的計劃。
“你……”薩拉奇大怒,正準備呵斥維克多話中的不敬,被佩雷爾一把拉住。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維克多伯爵。你這次到極南城,真的只是為了解決刺客?”佩雷爾給薩拉奇透去暗示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雖然無奈,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有求于對方。無論語言再怎麽刻薄,他都會忍下。
“看來您真的是不管不顧了,在有外人的場合也敢說這麽直白。”維克多口中的‘外人’,顯然是指朵拉、莉薇娅以及沙牧等人。他們的對話,的确不适合讓這些原本和繼承權沒關系的人聽到。
“你都敢當着他們的面說話了,我想……這些人活不到告密的時候。”瞥了一眼被制住行動,可一雙眼睛卻還能活動的魯瑪,佩雷爾理所當然的認為維克多會殺掉那些人。
沉默片刻後,維克多說出了連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話。
“我此番南下,是奉阿爾貝雷希特陛下的命令清除刺客。”
“什麽?祖父他……”這個答案顯然不能令佩雷爾信服。殺伐決斷的祖父怎麽會願意救我,他一向看不起沒能力的人,無論是臣子,還是親族。
盧西恩在一旁皺緊眉頭,思索維克多回答的真實性。從教會的角度來看,這番話沒有絲毫可信度,但站在兄弟的角度,他卻又不得不信。同是門德爾一系,就算已經成為亡靈,在利益上,阿爾貝雷希特大帝不會因為維克多是自己的手下就網開一面,一旦維持眼下微妙政局的關系打破,他相信,第一要挨刀的就是維克多。
“為何不信,皇子殿下?”
“啊……不,我沒有不信,只是覺得驚訝,祖父他居然會派你來……”是的,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如果是有心救我,只需派遣駐守在臨近的幾支精銳軍隊即可。帝都的能人數不勝數,祖父為何偏偏派了他來,維克多和盧西恩的關系實在是讓我無法放心。佩雷爾和盧西恩一樣心聲疑惑,不認為事情如維克多說的那麽簡單。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維克多面不改色的坦言再一次讓房間裏的所有人吃了一驚。
表面上的,什麽意思?
朵拉注意到皇子和聖騎士同時色變,只不過他們的表情一個是恐懼,一個則是懊惱。
“老實說,這是個極其高明的圈套,我雖然在格蘭道爾就感到不對勁,卻直至進入下水道才覺察到這計中計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