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

天氣沒有絲毫要涼爽下來的意思。

宋清歡有些煩躁，因為依然有人陸陸續續給他介紹什麽女朋友，他只能把先前那套說辭又搬出來。

宋清歡打開家門的時候，黎初陽正背着他認認真真地彈着琴，所以她自然沒感覺到今天宋清歡周遭的氣壓比往常更低了一些。

等她回過頭跟他打招呼笑着說：“也不是很難的樣子，我又學會了一首”的時候，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因為也不知道為什麽，宋清歡打開門，看着梳着簡簡單單的馬尾，穿的整齊得體的黎初陽在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客廳裏坐在白色的鋼琴前面，什麽情緒都煙消雲散了。

黎初陽得意洋洋地說：“要不要檢查一下。”

宋清歡點點頭說：“好。”

他站在旁邊耐心地聽她彈着勉強連貫卻又支離破碎的曲子想：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幾乎分不清差別的女生哪裏比的上他們家的小姑娘。

他親眼看着的冉冉升起的初陽，他知道。

她永遠值得最好的人。

他會把她交給最好的人。

“還有多久開學？”宋清歡問。

“唔……不到半個月吧。”

黎初陽忙着視線來回在譜子和手指上轉換，全神貫注地維持着亂着節拍勉強算得上連貫的音符。

“有想去的地方麽？”

破碎的旋律戛然而止，黎初陽怔忪了兩秒鐘轉過頭茫然地看着宋清歡，像是根本聽不懂中國話一樣發了一個音：“啊？”

宋清歡的唇邊逐漸攏起溫和的笑意：“我說，有沒有想去的地方，開學之前，不想出去散散心什麽的？”

黎初陽一臉震驚地脫口而出：“你陪我？”

“可以。”宋清歡點點頭。

黎初陽眨眨眼，慢了一步的交感神經像個懷春少女一樣興奮起來。黎初陽穩了穩過分歡騰的心跳，小聲問：“多遠都可以嗎？”

“多遠都可以。”宋清歡沉聲說。

黎初陽垂下眼，突如其來的厚重的感動，就像被承諾了什麽一樣。

可是最後他們也并沒有去多遠的地方，對黎初陽來說，除了家裏好像也沒什麽值得去的地方了。

可是宋清歡好不容易這麽提議一回，她也不想就這麽浪費，所以最後他們去了郊區周圍的一個海灘。

從車裏下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隐隐的浪濤的波動聲。沉郁而廣闊。

黎初陽坐在沙灘上，看着月色也逐漸淡了下去，宋清歡沉默地站在旁邊，海平線滲出的光亮，模糊閃耀的粼粼波光。當紅色的初日緩緩升起，陰谧的海顯露出溫柔的本色，新的世界又開始了。

宋清歡沒有移開視線，直到那輪太陽挂在屬于它的天，他低下頭，坐在黎初陽的旁邊。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黎初陽問，沒有看他。

“嗯？”

過了許久，久到宋清歡以為是他聽錯了的時候，黎初陽說：“為什麽……你到現在都沒有交過女朋友？”她雙手圈着膝蓋，半埋着頭。“是因為我嗎？是……我妨礙了你麽？”

宋清歡有瞬間的錯愕，卻又馬上平複下來。

“為什麽這樣想。”

黎初陽猶豫了一會兒，無意識地咬着唇。她轉頭正對着他的眼睛說：“因為你要照顧我，就算我可以自立了你也不忍心把我趕出去。帶着我……這麽多年你怎麽可能有機會結婚……”

宋清歡淡淡地說：“不是這個問題。”頓了頓，他說：“就算我真的娶了什麽人，也只會多一個人像我一樣對你好……盡力對你好。不喜歡你的人我不會娶。”

宋清歡又微微皺起了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總是皺眉，黎初陽想，他之前不是這樣的，就像沒有任何事能幹擾到他一樣，卻記不得是多久之前。

“我記得我已經和你說過一次，但是你還是沒怎麽理解。”宋清歡看着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接連不斷的海水湧上沙灘又退下去。

“每個人都會有離開家的那一天，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是被丢棄了，更不是他離開了就……失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黎初陽明白，她一向明白，也許現在更加明白。她低估了宋清歡對她的感情，卻高估了他對她的愛情，盡管她一直覺得愛情的可能性為零。

“我明白。”黎初陽溫和地笑着。“那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不知道。”宋清歡淡淡地說，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不結婚也無所謂。你希望我結婚？”他随口問。

黎初陽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希望？不，她不希望。

如果他自己有結婚的念頭，也有相愛的愛人，她絕對會安安靜靜地退場祝福。可是他自己都沒這樣的打算，她為什麽要推他一把？

可是她要怎麽說？說什麽好像都不對。

“……不，我也……無所謂。”

可是宋清歡像是沒有聽她說什麽一樣，他沉默地低着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半晌，宋清歡沉聲說：“……是因為血緣嗎。”

黎初陽有些愣怔，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因為沒有血緣的聯系，所以才這麽沒有安全感嗎？一直這麽擔驚受怕地生活着？每天都在害怕我會把你趕出去？”

他的語氣不強烈也不急促，和平時幾乎沒有差別。

宋清歡的眼睛又染上了濃黑的暈不開的墨。猜不透。

“那麽看重血緣嗎……不能把我真的當做哥哥父親或者其他什麽人？”

黎初陽看着他，說不出話。

這就是了。

只有愛情才能給兩個人分享同一個人生的機會。

他想要的卻是我慶幸不存在的。

她早就什麽都知道的，可是她依然覺得前所未有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心情。哪裏也不難過，可是總覺得哪裏像被抽空了一樣，輕飄飄的，像做夢一樣的不踏實。

宋清歡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算了，已經晚了。”

清晨陸陸續續人便多了，海面上精致的游船剛剛載着乘客靠岸，汽艇已經幾秒鐘內就開出了很遠。沙灘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圍着各種娛樂設施，世界又開始喧鬧着。

宋清歡的聲音依然和平時幾乎一樣的沒有波動：“去玩些什麽嗎？”

黎初陽好似麻痹了一樣失去感覺，溫和地笑着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