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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桓宇作為黎初陽的同桌，首當其沖地被她周遭沉沉的陰氣傷害到了脆弱的心靈。他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力求不被發覺地往外挪了挪椅子，然後是摩擦着地板的歡快聲響。

黎初陽扭過頭，徐桓宇覺得憑他匮乏的詞彙除了“精神被吓尿了”以外實在找不到和她對視的這一刻更符合他心情的表達方式。

“我就是無聊玩一玩。”徐桓宇蹭着凳子力求逼真地解釋道。

黎初陽說:“能借我根筆嗎。”

徐桓宇直接掏出一把恭敬地放在她面前。

黎初陽随手拿了一根說了聲“謝謝”繼續奮筆疾書。

不停頓地公式計算證明從筆尖随着墨水流瀉出來，可是心口依然像是有什麽東西郁結在那裏，解不開。如影随形。

她知道是和什麽有關，卻說不清是為什麽。

徐桓宇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湊過去小聲說:“诶看開點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黎初陽轉了下眼睛眤着他。

“你要是有什麽苦惱可以和我說呀。雖然哥風流倜傥從來沒有失戀或者被拒絕過的機會，可是哥還是可以理解你的痛苦，哎普通人嘛總是免不了在感情上受挫的啊，你要是需要什麽幫助我還是會盡我所能的呀……”

黎初陽點點頭:“謝謝。那你能不說話嗎？”

“……我能嗎？”

黎初陽繼續沒寫完的證明題。

不是失戀。從頭到尾就是我一個人的戀愛，除了我自己，沒人能讓我失去。黎初陽想，我只是失去了更珍貴的東西，我沒有掌控權的東西。

那天中午黎初陽沒有吃飯，她看着書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了。

她做了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夢。她夢見了她和宋清歡的初遇。

沒有具體的情節，只有鏡頭在晃，從微微顫動的百葉窗外綿厚的白雲和刺眼的光，到白得像是連一絲灰都未染的天花板。從床上剛睜開眼惶恐的一言不發的小女孩，到房間的另一頭俊秀沉默的少年。

畫面像是蒙上了越來越濃的霧氣，人影已經模糊的看不清。只有少年沉穩可靠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刺透了濃重的霧氣。

“我護着你長大。”

霧氣漸漸越來越輕，人影輪廓模糊地顯露出來，英俊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目光柔和地說:“無論如何，你永遠都還有一個家。”

而下一秒，當霧氣全部散去，刺眼的陽光照進房間每一個角隅裏，纖塵畢現，無處可藏。宋清歡淡淡地言不由衷地抿起唇，打開門離開了。同一室寂靜被鎖在一起的，是一言未發的黎初陽，長大了。

上課的預鈴響起。黎初陽猛然被驚醒。

那一刻，從清晰的不像是夢境的夢裏醒過來，夢裏的畫面依然在腦海中回放。

黎初陽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顫動，她突然明白了這麽多天一直在她心頭揮之不去的是什麽。

是不平衡。是不甘心。

為什麽在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在對他的感激裏的時候告訴她他是家人，他不會抛下她。又憑什麽在她已經相信了的時候毫無緣由地收回給她的特權。

為什麽要一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還要感激他留給她一個背影。

隐忍着是因為一直害怕會失去，可是如果這樣也不能留住你的話，還剩下什麽意義了呢。

黎初陽猛的起身大步走出了教室。

班主任夾着教案在辦公室的門口遇見了面色灰白的黎初陽。

“老師，我不太舒服。我能請個假回去嗎？”

班主任看着沒什麽表情的黎初陽，她看起來并不虛弱，眼神裏也沒有絲毫懇求的意思。可是她看起來也的确并不舒服。

“……好。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可以的。謝謝老師。”

黎初陽坐在地鐵上，插在兜裏的手握着手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可沖動也好，什麽也好，都無所謂了。她就是想見到他，坦白地告訴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不想再時時刻刻生活在會被一轉身就抛在身後的恐慌裏，不想再這樣生活在若即若離的折磨裏。

這已經不是可以考慮會得到什麽結果的問題了。

你給我的東西，你又把他拿走。

我不能接受。

黎初陽想。

如果他什麽都不給她，那很好，她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能對自己負責。

可是他不能給了她又拿走。只有這個不能接受。

黎初陽站在A大的校門口。臨近冬天，沒有寒霜飛雪的征兆，可是夏日曾經被郁郁蔥蔥的翠木遮蓋的校園也陷入了死氣沉沉的靜寂。

黎初陽拿出手機開始輸信息。

自從上次之後，就算幾乎沒有用過，她也一直帶在身邊。

“方便的話能下來……”

一個字一個字地删掉。

“我有些事情想……”

删掉。

“我在你們學校門口……”

删掉。

黎初陽拿着手機，再也不知道要寫些什麽。

渾濁的空氣将本來就昏昏沉沉的天抹得更加暗淡。

不過看來也沒有必要再想了。黎初陽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宋清歡挺拔的身影從大門顯露出來，她向前急促地邁了兩步，又出乎意料地停下了。

氣質美豔又脫俗的女人從宋清歡的身後繞出來，走在他旁邊不知道一直在說些什麽。而宋清歡沒有要推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