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她最終還是沒敢說，守着心事一夜無眠。

黎初陽想過一段時間應該去看看林沐，一來真是有些想她，等不及到她回來時候再聚。二來也少一些和宋清歡接觸的機會，省的還沒到開學就說了無可挽回的話被趕出去……被趕出去當然不太可能，可能的是比這要糟的多。

可是……

黎初陽低下頭。

也許這是最後一段他們能這樣親近的相處的時光了。等到她上了大學之後，無論她說與不說，他們也不可能再像過去這樣，像現在這樣……占據了彼此生命的大部分。

可是萬一他也能喜歡她呢？萬一他也能給她一個機會呢？

黎初陽握緊了拳頭，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不要期待。

不要對你自己掌握不了的事有任何的期待。做好你能做的事就夠了。

美好的東西，一旦開始期待是你的了，等到希望落空的時候，感覺就好像你真的擁有過又被搶走了一樣。

黎初陽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去書店買大學的課本回來看。

黎初陽頂着烈日炎炎好不容易買回來了書，翻了兩頁不過也就看了幾十秒鐘，就妥協地合上了。當它不再是必須要做的事的時候，對于本來就對學習沒什麽興趣也沒多少求知欲的黎初陽來說，這不僅不是個打發時間的辦法，還讓人難以忍受。

宋清歡今天大概又有事，天黑了還沒回家。不過一天不見，黎初陽已經有些想他了。

不用他做什麽，只要他坐在那，這裏就有家的感覺。可是他不在，這也不過就是個房子而已，空曠寂寞得要滲入每一條血管裏。

黎初陽泡了袋方便面，又把電視裏的節目從開始調到最後又從最後調回開始，來來回回好幾遍之後，放棄地嘆了口氣還是關上了。

黎初陽想了想，決定給宋清歡打一個電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撥下宋清歡的號碼，可是期待的心情在聽到系統機械的“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溫暖女聲的時候，也就消弭不見了。

黎初陽躺在床上，滿心惆悵，迷迷糊糊地也就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突然的聲響驚得睜開眼。瓢潑的大雨也不過眨眼的一瞬就砸在了玻璃的窗戶上。黎初陽有種不好的預感，暗暗恐慌起來。直到下一秒劃破天際的閃電吞沒了卧室裏溫柔的光，第一聲轟雷還帶着餘韻不肯離開，黎初陽伴着又突然襲來的頭痛捂住了耳朵。

上一次的記憶還模糊的存留着，黎初陽咬着牙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胃裏隐隐翻騰着，她起不來，只能拼命壓着反胃的感覺。太陽穴就像被針紮着一樣，她像是被拖進了介于現實和夢境之間，只是模模糊糊地想着，上一次宋清歡還在她身邊陪着她，可是這一次卻只剩她一個了。

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在沒有他的房間裏。

雷聲一聲接着一聲。她皺着眉捂着耳朵還像最開始那樣蜷縮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一聲也不敢出。

她閉着眼睛，呼吸越來越急促。

她想着宋清歡，不知不覺就哭了出來。淚水順着眼角安安靜靜地淌下來，就像不存在一樣。理智的防衛崩潰，一直被壓制着的千思萬緒都一同湧了上來。

我覺得我撐不下去，你不在的話。

無論是現在還是将來。

黎初陽像是掉進了更深的夢境裏，回憶和夢境交織在一起，比回憶模糊，比夢境真實。

睜開眼就看見的沉穩又可靠的少年，窗外的天空幹淨的像是水洗過的寶石藍。少年時的宋清歡被吞沒在橘黃色的火光裏，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淡淡地看着她。

“如果你想，你可以和我一起生活。我護着你長大。”

他的手指還帶着火光的暖意，床上六歲時的黎初陽瑟縮了一下，說不上是要靠近還是要逃開。

指尖還沒有碰到她，下一秒她又已經在婚禮的臺下，那只剛伸向他的手已經被別人握着，戒指順着指尖套住了他的無名指。

我不長大的話，就永遠沒有握着那只手的機會。

可是我長大了，你就會徹底走了。

外面的大雨暫時沒有停的意思，黎初陽稍稍一動，難受得卻不得不停下。

可是下一秒，伴着震震的雷聲也能聽見房間的門被急促的打開。下一秒，冰涼的指尖還帶着雨水的濕潤觸碰了她的臉側，黎初陽不禁瑟縮了一下，觸感又瞬間不見。

隔着捂着耳朵的雙手好像還聽得見有誰在叫她的名字，溫柔又憂慮，模糊又久遠。

黎初陽睜開眼，柔軟的燈光讓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水珠還順着已經被打濕的頭發滑過宋清歡英俊的臉。

黎初陽又閉上了眼。

我想長大，可是我不想你走。

宋清歡關上窗戶，回到床邊，隔着被輕輕拍着她。

“別害怕，我回來了。”

他說的那麽溫柔，就像一直以來他沒說出口的那些。

黎初陽眼角在顫。

告訴他。告訴他。告訴他。

她心裏的聲音那麽大，那麽大。

然後她真的張開口，只勉強說了一句話，那麽輕，可是她知道他聽得見。

然後再也沒有聲音，她在思維混沌的邊緣平息着翻湧着的不适。而床邊的人，那一瞬間，連呼吸聲都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