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她的白月光

衆人收起敞篷,背上裝備,騎馬追随而去。迷魂谷暴雪密布,像是沖破一面面雪牆。

“晨雞初叫,昏鴉争噪,那個不去紅塵鬧。路迢迢,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這首《山坡羊·懷世》是元朝陳草庵的名作,淺顯易懂,幾乎人人會唱,傳唱度類似後世“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的《最炫民族風》。

遂“齊劉海”一開腔,就有百人和之,歌聲在暴雪裏更添凄涼。

沐春存心要活躍氣氛,拍馬緊跟在“齊劉海”身後,扯着大嗓門說道:“我也會一首《山坡羊》,你們想不想聽?”

衆人道:“不想!”

沐春只是客氣的問候一下而已,并沒有參考衆人的意見,唱道:

“雲松螺髻,香溫鴛被,掩春閨一覺傷春睡。柳花飛,小瓊姬,一聲“雪下呈祥瑞”,團圓夢兒生喚起。誰,不做美?呸,卻是你!”

這首《山坡羊·閨思》也是在民間極有人緣的小曲,傳唱度類似後世的《甜蜜蜜》,講的是少婦思戀丈夫做了個不可描述的春夢,卻被小丫鬟一聲“下雪了”驚醒,遂失望的呸了一聲,卻是你!

這一定是個來自南方的丫鬟。

沐春且唱且演,在馬背上搔首弄姿,一聲“呸,卻是你”欲語還休,極其傳神,連唾沫星子都呸出來了,比娘們還娘,引得衆人哄笑,跟着一起唱起來。

于是乎,暴雪裏,驚起“呸”聲一片,氣氛添加了人間煙火氣,莫名其妙的暖起來了。

沐春見軍心振奮,唱到興起,再接再厲,越唱越葷。

“來時正是淺黃昏,吃郎君做到二更深。鞭蓉脂肉,貼體伴君。翻來覆去,任郎了情。姐道:情哥郎弄個急水裏撐篙真手段,小阿奴奴做個野渡無人舟自橫。”

暴雪裏,聽取噓聲一片,鷹揚衛的軍二代纨绔子弟和江西怪石嶺、西安十八寨的土匪們雖然都不是什麽魔鬼,但也不是什麽正經人,都被沐春撩撥得酥麻入骨,想起了自己的相好或者婆娘,心猿意馬,好幾個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

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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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英派的十一人團聽得羞憤不已,恨不得把大少爺的嘴巴鋸掉,秦淮河賣唱的小娘子也沒有自家大少爺唱的風騷!

沐春見軍隊士氣大振,熱血沸騰,幾乎要融化暴雪,很是滿意,正又要獻上一曲,軍醫忙阻止道:“沐大人,你出身高貴,莫要污了沐家門楣!壞了西平侯的名聲!”

西平侯府的臉都讓你給丢盡了!

沐春不屑的冷哼一聲,原本他想唱個含蓄一點的小曲,現在軍醫搬出他的老子,命令他閉嘴,他偏不!

不僅如此,他偏要唱個露骨的,狠狠的把他老子沐英的名聲踩在腳底下,這個妻妾成群的老色鬼,快四十歲了還納了個十四歲的小妾,做都做下了,我清清白白的唱一曲,誰比誰污穢?

正處于最叛逆的年齡段,沐春說道:“剛才做夢夢到吃家鄉的白粽子了,給大家唱個《粽子歌》吧。”

鷹揚衛和土匪們都說沒勁,太素,要吃就吃肉粽子。

十一人團心下稍安。

“齊劉海”則從頭到尾默不作聲,像是聾了。

沐春唱道:“五月端午是我生辰到,身穿一領綠羅襖,小腳兒裹得尖尖翹,解開香羅帶……”

十一人團齊聲大叫:“閉嘴!成何體統!有辱斯文!”

然而沐春依然堅持唱完了《肉粽子歌》:“……把奴渾身上下來咬。”

十一人團覺得,縱使這次能全須全尾的把大少爺帶回京城,恐怕要自盡謝罪,大少爺沒有丢性命,他只是把沐家的臉全都丢盡了,而且踩在地上,用馬蹄踐踏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齊劉海”拉住缰繩,冷冷道:“已經出了迷魂谷,你們看看手裏的指南針。”

沐春打開盒子,指南針終于不發瘋亂轉了。

陳瑄等人也打開指南針點頭,紛紛出言感謝。

“齊劉海”并沒有這次營救當回事,例行公事似的說道:“你們順着指南針的方向回城,我就不把你們送到地方了。我要及時趕回元軍軍營,否則會引起元軍懷疑,告辭。”

沐春跟着上去追問:“英雄!你叫什麽名字?将來必定好好報答你。”

“齊劉海”回想起剛才這個年輕小将軍唱的“淫詞豔曲”,對他能否在下一次北伐戰争中活下去并沒有太大信心,于是說道:“我的身份要保密。”

一個将死之人,簡直浪費他的時間。

沐春狗皮膏藥的貼着“齊劉海”,說道:“你不可能做一輩子斥候吧,将來回來了,遇到什麽麻煩,你只管去京城報上我的名號——”

沐春脫下騎馬用的羊皮手套,将手伸到褲兜裏找信物,捉虱子似的左摸摸,右掏掏,摸出吃剩的半個核桃、五個冷掉的糖炒栗子、幾角碎銀子、快要擠成碎片的草紙……都拿不出手。

沐春改為掏上半身,摸來摸去,就當“齊劉海”以為看起來一個月沒洗澡的他會搓一團泥球的時候,他拿出一把金線缂絲的扇套,抽出裏面的扇子,把扇套慎重其事的遞過去,“你拿着扇套去西平侯府,他們會把你帶到我面前。”

“齊劉海”不接,“這麽珍貴的東西,我拿在手裏恐怕暴露身份,不用了。況且我如今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挂,不會有什麽有求于人的時候。”

沐春再次被殘忍拒絕,有些尴尬,只得拿起扇套,将扇子裝進去,酷寒之下,衆人都戴着手套,剛才沐春為了摸信物,把手套脫下來了,此時雙手暴露在暴雪下,片刻就凍得僵硬,手指笨拙,扇套又緊,裝來裝去裝不上,手一滑,扇子落下來。

“齊劉海”眼疾手快,反應靈敏,他先是伸出大長腿,像踢毽子似的把即将落在雪地的扇子輕輕一踢,而後準确的接住了扇子,還給沐春,“小心一點,貼身帶着的東西,應該很珍貴吧。”

誰知沐春毫不領情,還呀呀亂叫指責恩人,“哎呀!你就是踢我,也別踢我的扇子啊!我看看踢壞了沒有……”

沐春對着凍硬的雙手呵了幾口暖氣,而後啪的一聲打開扇子,金光閃閃的川金扇呈半圓形,表面看并沒有破損。

沐春松了一口氣,輕輕吹開落在扇面上六角形的大雪花,小心翼翼的合上扇子,裝進扇套裏,“還好,沒有弄壞。”

沐春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扇子上,并沒有覺察他打開的扇子的瞬間,恩人“齊劉海”一路聽他唱那些吳中豔曲都沒有動容過的臉色,發生了巨變。

他的目光和落款“胡善圍”相撞時,一瞬間猶如打火石在碰撞,擦的一聲,火花四濺。

然而,也只是那一瞬間,火花熄滅,“齊劉海”眨了眨眼睛,立刻恢複如常,他平靜的對沐春說道:“這把扇子不錯,我很喜歡。”

言下之意,就是把扇子送給我吧。

沐春的頭搖得像沙漠裏的黑旋風,“其他随便你挑,唯有這個和肩膀上的長弓不行。”

“齊劉海”也不強求,很是君子的笑了笑,“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所贈之物吧。”

沐春含含糊糊的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是他和善圍姐姐之間的事情,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沐春拍着胸膛,“我叫沐春,把我當兄弟的話,以後有空來京城找我。”

沐春,西平侯沐英長子,京城軍戶人家人盡皆知,西平侯今年是北伐軍大元帥,七天七夜突襲元軍,取得大勝,沒想到他的長子居然……奇葩如斯。

衆人拱手和“齊劉海”道別,追随沐春而去,跑了幾步遠,就聽見後方恩人叫道:“誰的火繩槍?”

衆人紛紛檢查馬背上的裝備,時百戶發現槍套空空,忙調轉馬頭奔過去,“不好意思!是我丢的!”

時百戶回去拿槍,衆人繼續拍馬跟進。

“齊劉海”站在雪地裏,手裏拿着槍,時百戶為了恭敬起見,特下了馬去取。

“齊劉海”貌似不經意間問時百戶:“聽沐大人唱小曲……沐大人如此年少就娶妻生子了?”

想起剛才靡靡之音,尤其是吃粽子那段,連時百戶這個土匪出身的人都替沐春臉紅,忙澄清道:

“我們大人還沒有成親,他唱那種小曲其實沒有歹意,只是為了鼓舞軍心,激發我們的求生欲而已。他經常做這種望梅止渴的事情,我們已經習慣了,恩人頭一次見,接受不了也實屬正常,其實,沐大人有他的好處,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跟着他沖鋒陷陣。”

“齊劉海”哦了一聲,“原來沐大人心思純淨,天真浪漫,是我誤會他了——剛才看他打開扇子檢查,很是珍惜,我還以為是他夫人送的呢。”

時百戶見四處無人,笑道:“不瞞您講,我們沐大人還是個童子雞,門在那都不知道。他就是嘴上不饒人,裝成老油條,為了彈壓軍中的老兵油子而已。”

“齊劉海”問:“那扇子是誰送的?沐大人如此上心?”

時百戶搖頭,“不知道,沐大人肩上的長弓是他外祖父的遺物,那扇子估計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物吧。”

時百戶拿着火繩槍跟上了大部隊。

“齊劉海”站在暴雪下,打開指南針尋找回營的路,這裏遠離磁場紊亂的迷魂谷,指針定定的指着南方,可是他的心亂了,如陷入迷魂陣的指南針瘋狂搖擺:

沐春的母親是宋國公馮國用嫡長女,姓馮,怎麽可能是她?

以她的年齡,已經早已改嫁生子當了母親,她的名字為何出現在沐春的扇子上?只是同名同姓,還是同一個人?

難道……她居然沒有改嫁?

她和沐春是什麽關系?

雪地裏,人,依然在。心,紛亂了。

“齊劉海”拍馬回到元軍大營,在這裏,他是北元樞密院的書吏。

樞密院是元朝主管軍事機密事務、國防和皇室禁衛軍的機構。經過大明多年苦心經營,策反,滲透,樞密院已經有一部分是大明的線人了。

畢竟北元有很多人,尤其是官員,根本不适應退回到蠻荒時代游牧民族的生活,他們想回去。

這樣的人多到什麽地步?多到樞密院開會時,說我們中間有叛徒,十個有五個會心虛。

“齊劉海”寫了一封密信,向上官詢問未婚妻胡善圍現狀,在落款上寫下他的原名:王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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