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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別老警察,她在洲頭縣旅游局修的海岸玻璃匝道旁邊,找到了何紹禮和何智堯。
已經臨近傍晚, 遠處的夕陽是凝固的橘色蛋黃,順着平滑海面, 一點點把那餘晖澆進人的瞳孔裏。海, 晚霞, 沙岙石岩,都帶着股大自然獨特的壯麗感。
何智堯已經把涼鞋脫了,他滿頭大汗, 在沙灘上團團轉,辛勤地撿着小貝殼。
何紹禮也蹲在沙裏,陪兒子無聊地捏沙塔。他高挺的鼻尖被曬出點汗,眼睛因為海水反光而略微眯起來,透着股閑散英氣勁。
江子燕目光停在兩人身上, 一時之間, 只聽到浪聲和其他游客遠遠傳來的嬉笑。
何紹禮回頭,看到她整張臉都被圍巾裹着。乘鸾女子, 只露出那雙清凍眸子,他拍拍手上的沙子, 笑着走過去。
聽完江子燕的話後,他不由笑容更深了點。
“可以可以。等明天白天,我們去那家小燕餐廳參觀一下吧。”
江子燕微微蹙眉:“明天才去嗎?”
實際上,她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洲頭縣很小,開車三十分鐘,就能從南到北的轉一圈。為什麽要等那麽久?
何紹禮把他的理由解釋了下:“真相不長腿,還會跑走。暑假游客多,晚上也是海鮮餐廳的營業高峰,我們貿然找上門,如果鬧得不愉快,讓那廚子生意做不成,所謂夜長夢多,不知道有沒有變故。咱倆如今都算外鄉人,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是無所謂,但胖子跟在咱倆身邊,會有點危險。”
江子燕微微汗顏,她考慮這些現實問題,完全沒有他心思周密。
他們一時沉默。夕陽沉落,潮水不知疲倦地湧動。
何紹禮眺望着極遠處的海平線,他淡淡說:“你有沒有意識到,她自從嫁人後,這一輩子幾乎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島。”
江子燕輕聲說:“你說我媽?”
何紹禮點了點頭,他繼續冷聲說:“她這人自尊心一定非常強,聽說,你從小沒有和你外祖家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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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前的江子燕曾經告訴過何紹禮,小時候,只有奶奶氣喘籲籲地走很遠的坡路來看過她。不過那時候,江子燕缺少管教,和人說話時候,眼睛總是盯着地面而保持沉默。
奶奶後來去世,江子燕懵然地沒有意識到什麽。
樓月迪自己從不提娘家。她年輕時大膽浪蕩地私奔,後輩子卻盡力把日子過得循規蹈矩。即使酗酒成瘾,但依舊維持工作,兩個餐廳都在勉力地營業。
不過,樓月迪确實沒有再離開過洲頭,極少數的幾次外出,每次原因都是為了女兒。因為江子燕就是樓月迪脖子上挂着的,最恥辱沉重也是最光輝誇耀的獎章。
當然,她是樓月迪唯一的一塊獎章。
江子燕神情帶着迷茫又有微微的譏嘲,她問:“你說,我那個媽還愛我那個爸嗎?”
何紹禮摸了摸鼻子,他反問:“你想去看你爸嗎?”
江子燕老老實實地說:“不太想去。就算我真要去看他,也不會帶你去,因為我要在他面前哭窮,看能不能争點財産回來。帶你去就露陷啦!”
何紹禮不由彎起眼睛,目光掃過了她秀麗面孔。随後,他很正經地說:“那你記得帶上胖子。聽說洲頭縣要拆遷,他們又沒生兒子,不如把胖子過繼給他們,當個拆二代。”
江子燕忍不住笑了:“我肯定先把你賣了,再賣我兒子!”
她說完這句話後,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動作十分輕柔。
何紹禮逆着光,模糊成一個輪廓分明的沉靜影子,但他湛然雙眼,依舊沒有任何躲避地直對上她目光。
“你聽過一個冷笑話嗎?”她的手停留在他肩頭。
何紹禮怔住,江子燕輕聲繼續說:“有一天,老師問小明,如果你以後失戀了怎麽辦?小明說,我失戀後,就回到我媳婦身邊……”
她自己笑了一笑:“我一定是在我媽這裏,體會到了失戀的痛苦,然後呢,轉頭就趕緊找到你。”
兩人的距離已經拉近了,因此何紹禮并不愠怒,他目光一轉,就把她從幹淨的玻璃臺階抱到沙灘上。
江子燕在柔軟沙灘上站穩,随後被他摟着,兩人往何智堯刨沙坑的方向,深深淺淺地走過去。
何智堯已經拿着小鏟子,越挖貝殼離他們越遠了。
她一直緊緊依偎着他。
晚飯是找的近處一家小餐廳。
何智堯不太愛吃海鮮,因此只點了洲頭縣的特産泡飯。點了肉鲳魚鲞拼盤和青菜。
何紹禮和江子燕都在低聲聊天,沒怎麽吃。何小朋友全程表情都難以形容,但還是慢吞吞地吃了半碗泡飯。
“齁鹹的。”他最後評價說。
何紹禮吃完飯,自己去酒店的泳池游泳,江子燕則留在房間裏,陪着何智堯看了會數學。
指導孩子的過程中,她盡力控制着自己語速,不去說“你聽懂了嗎”,轉而更溫和地說“我講得明白嗎”。
因為是出來玩,江子燕只捉着何智堯看了十五分鐘的書,賓主盡歡,完成今天的學習任務,可以無畏地記錄在寶寶手冊裏。
房間的落地窗正對着碼頭和海岸,夜幕深沉,岸邊依次漸排列開的燈光,夏日海島風情,仿佛國産的橫濱島。
江子燕穿着薄裙,坐在陽臺,吹着腥鹹海風。如今,她不算喜歡大海,但也不太讨厭。
何智堯深深地嗅着遠處飄來的燒烤味,他坐在她腿上,好奇地問他們現在住在什麽地方。
江子燕親了親他的面孔,雖然已經洗了澡,孩子的臉蛋還是帶些鹹味,不知道是海水還是因為海風。
“我們是在媽媽老家啊。”她低聲說。
何智堯“哦”了聲,他不無失望地說:“矮馬,我以為你從月亮上來的呢。”
縱然江子燕心情沉重,一瞬間确實有點飄飄然。這孩子的嘴真是太甜了,她如何舍得賣給別人呀。
江子燕摟着充滿海味的何智堯,分神幾秒。如果樓月迪此刻還活着,她應該跟樓月迪說什麽。
“打我讓你的人生更輕松了嗎?”“你很想把我留在身邊嗎?”“是我害死你第二個孩子嗎?”“你恨我嗎”“你能原諒我嗎?”還是,她釋懷地介紹,“這是我的兒子,這是我的家庭”。
實際上,江子燕可能只想問一個很無聊的問題。
“你是不是從來沒讓我做過家務呢,媽媽?”
江子燕摟着何智堯的手,海水燈光下,如雪峰般瑩白,除了骨骼略微粗大,毫無瑕疵。
手,是女人第二張臉。
這是一雙自小就保護很好的手,沒有接觸過任何污水、滾油和粗重活,就像城裏嬌生慣養的女孩子,只适合戴戒指和捧花。除了寫字處有薄薄的筆繭,虎口和整個掌心都潔淨柔軟。
有時候做愛,何紹禮都會不舍得讓她拆套。
但開餐館是辛苦活,最困難時候,樓月迪自己兼職廚師,服務員和收銀,支撐全部的生計。即使如此,樓月迪沒有讓江子燕幫過忙,不然,街坊鄰居也不會誇樓月迪愛女如命。
江子燕從小到大,只需要做兩件事,學習以及挨打。母愛于她就像寂靜處的鸠酒,留給她完整的臉和手,以及一顆破碎的心。
“媽媽呀。”她還是笑着,但覺得有些疲憊。
等何紹禮回來後,房間只留着夜燈。江子燕抱着何智堯,兩個人都像白貓一樣,蜷在床上安靜地睡着了。
第二天,等何紹禮再睜眼的時候,枕邊只剩一個臭小孩。
江子燕已經獨自在海岸邊散完步,吃完大堂自助早餐,神清氣爽地回來了。
“怎麽不叫醒我?”他穿着衣服,有些不快地說。
江子燕挑眉說:“咦,你在夜裏好不容易閑下來,我得讓你多休息一會呀。”
何紹禮凝視着她的臉,不由慢慢地笑了。他剛要反駁什麽,她就趕緊投降:“別鬧,今天早上,你得先陪我去好幾家醫院呢。”
在清晨的時候,江子燕坐在酒店大廳,根據縣政府公開信息網和省衛生局記錄,把洲頭縣的大大小小醫院的地址寫下來。
在樓月迪短暫的妊娠期間,除了最終的流産記錄,再沒有查到其他産檢記錄。但實際上,大多數孕婦都會在懷孕後,檢查一遍身體和胎兒基礎狀況。江子燕不相信以自己以前的缜密心思,會忽略這種常規的事。
她總是反複地想着,曾經那句“不會生下酒醉後的弱智兒”,心裏把各個最壞可能猜測一遍——是自己當時決意不讓樓月迪誕生孩子,連這檢查都不屑讓母親做了?還是說,她根本就想讓樓月迪把那個缺陷的孩子生下來,然後用這個生命報複母親?還是說,樓月迪自己有什麽想法?
江子燕在這對父子睡覺的時候,獨自對着大海靜思良久。
總而言之,她需要搞清楚那個未落地胎兒的更多細節。洲頭縣醫院只簡略記錄了樓月迪流産了一個男胎,沒有詳細寫更多。唯有追蹤到産檢報告,才能進行更多判斷。
她上午打算把縣裏大大小小二十多家診所,都跑一個遍。
江子燕并不是特別愛胡思亂想的人,但樓月迪身上仿佛有什麽隐藏的魔力,會勾起她最糟糕陰暗的思維。在腦海裏,江子燕已經把她所能對樓月迪做過最壞的事情,排着隊揣度了一遍。
何紹禮刮胡子的時候,他突然問:“你有沒有試着用自己的名字,去縣醫院查病例?”
江子燕手一松。
何智堯像朵大荷花一樣,冉冉地軟倒在床單上。
何紹禮用毛巾擦幹下巴,解釋着:“她臉皮薄,做産檢可能不願意用自己的名字挂號。也許,就用了你的名字。”
她愣怔只有片刻,回神過來,迅速想往外走。
何紹禮适時攔住她,他笑着說:“江學姐,你不能總是睡完男人就跑啊,現在不到九點。你等這個胖子吃完早飯,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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